《天选之废》孟凡照

16、真实还是幻觉？

　　蒋云壹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这是他从未遇过的奇景，即使是在超现实的游戏环境下，也诡异得超出想象。
　　但他没有因此而慌乱。
　　不，反而更冷静了。
　　他面无表情，眼睛因为深思而微微眯起。
　　而这样异于常人的不动如山落到兔子眼里，也显然取悦了它。
　　它再次愉悦地撇着两瓣嘴笑起来。
　　蒋云壹打量着这只异化的兔子，想了想，正要开口——
　　“咻——”
　　眼前忽然一溜火光掠过！
　　兔子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脑袋上扎了支火箭一头栽倒，随即被火焰吞没。
　　因为火焰箭来得太快，兔子的眼睛在火里依然瞪得大大的，堪称死不瞑目。
　　但蒋云壹看得很清楚，在它中箭倒下的一瞬，眼睛的光芒立时由明转黯。
　　死在火里的只是只普通的兔子，依然是他原本要打的小怪。
　　“哎，不好意思。”
　　有个人匆匆跑来，脸上挂着的得意笑容里并不怎么看得出存有歉意。
　　“我看你在这儿看它半天，以为你不想打呢。”
　　那人一身整齐的装备，隐隐含着优越感，看清他还穿着新手装，语气也变得更随意了：
　　“我刚做好把武器，随便试试箭。不小心抢了你的怪，不好意思啊。”
　　对于没有诚意的道歉，蒋云壹也没有非要接受的必要。
　　所以他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只是最后再望向已经成为一团灰烬的兔子残骸，然后转身走了。
　　那人看他一声不吭转头就走，以为他是知难而退，于是也不当回事地笑笑，嘁了声，继续试他的箭去。
　　蒋云壹虽然通常不会跟普通玩家计较，但也还没练出可以任人到他面前来抢怪的大度。
　　只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所以就没兴趣去计较一只黑化兔子的损失。
　　他的精神值还低着，再去找旁边别的兔子就是了。
　　只是在这过程中，他得好好回忆一下刚刚化成灰的那只兔子。
　　他在脑海里重新建构出那只兔子的模样，尤其是那个冰冷倨傲的眼神。
　　一个很像人的眼神。
　　还有那些意蕴丰富的话——
　　它提到“其他人”，又提到“霍驹石”，然后是战书，要他去“挑战它”……
　　听起来指的就是他这次的任务。
　　还有那把声音，也很奇特。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当然也非兔子——虽然他没听过兔子精说话。
　　也不是纯粹机器人式的机械方式。其中有高低起伏，有抑扬顿挫，有语气有情绪……
　　听起来别无破绽，但又因为过于“完美”，让人听起来总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
　　——是为了隐藏操纵者真实的声音而使用的合成电脑人声。
　　那么重点来了：这个操纵者又是谁？
　　活生生的人？
　　还是超自然的神秘力量？
　　还有，这个“人”的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次救援里其实存在着一股与他们对立的势力？
　　那么这样看来，赵雨甜的失踪真是一起纯粹的意外？
　　亦或是，一次蓄谋已久的阴谋的序幕？
　　又或者，是因为意外而成就了阴谋——因为这场意外，让有心人可以从中作梗，真就酝酿了由此引发的阴谋，进而影响赵家、游戏厂商、整个电竞圈乃至夺去了活生生的几条人命？
　　如果是这样，“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那种不甘寂寞的天才，希望通过制造恐慌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还是既为扬名立万，又能在壮大声势后趁机敲诈赵家一笔巨额赎金，一箭双雕？
　　蒋云壹脑子里一边产生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一边一心两用地继续去打完了兔子，拿到了剩下的噩梦燃料。
　　但原料凑齐了，他还是没能从那重重的迷雾中走出来，而是又在原地站了好一阵，直到一个系统语音提醒他：
　　“蒋先生，第一次闹铃报时，请问您是否需要下线休息？”
　　他回到登录界面，关闭电源后，在旁边护工的协助下取下了游戏装备。
　　护工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坐好，没一会儿赵正飞的助理和游戏公司的几个相关人员就进来了。
　　“蒋先生，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全息游戏需要最大化地使用脑力，比普通游戏要容易产生疲倦感，今天又是蒋云壹第一次正式尝试，因此他们事先做了商议，系统内置两小时一次的专门提醒，蒋云壹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休息。
　　因为最早和他接触的是张助理，所以现在这个张助理也快成了蒋云壹的助理，不仅充当他和赵正飞之间的联络桥梁，还在其他大小事务上一并给他提供协助。
　　回到现实里的蒋云壹依然是那个在床上也坐不正的半废人。
　　他没有忙着回答张助理，而是抬起只手示意他们先等一下，他还得把思绪捋捋。
　　为了照顾他在这里的生活起居，赵家专门给他请了两个专业护工，每天轮流上岗。
　　所以他才坐起来，床边的护工就赶紧给他升起了床头——是的，还是为了方便他坐卧，这里连床也特地换成了医用床。
　　游戏装备是一顶盖住了眼睛的半包围头盔。这当然已经是随着全息游戏的快速发展一并改良升级的最新款。
　　穿戴比初代要轻便不少，但由于全息游戏的特殊性，还是存在隐患。
　　因为游戏时玩家处于沉浸状态，身体对外界的感知力会大幅下降，有些人甚至就是毫无所觉。
　　这种状况一旦发生意外，例如火灾地震，或家里进小偷，甚至只是游戏过程中过于兴奋，身体情不自禁做出奔跑或晃动、跳跃这样的小动作，对处于对外界毫无感知缺乏防范能力的玩家来说也存在着一定的潜在危险。
　　所以从一开始，游戏公司就建议玩家游戏时尽量不要站立，应该找个稳定安全的地方坐着，甚至干脆躺着才是正确的游戏姿势。
　　于是由此还应运而生了一批“全息游戏房”，提供游戏装备和单人床位，还有专人负责游戏时玩家的外部环境看管，比一个人在家玩更安全。
　　而赵家给为他们卖命的救援队员提供的，也是同样的设施，而且在此基础还更完备。
　　除了按照各人要求可以提供单间，而且每张床位旁还安放了生理机能监测装置，在游戏过程中除了游戏本身自带的检测系统，还额外提供一套全程检测，以保证他们的身体任何一丝异动都不会被遗漏。
　　这些全都是基于前几批队员在救援中发生的各种状况而进行的改良。
　　在全心全意服务救援队这点上，赵家确实做得无可挑剔。
　　而且他们也给予蒋云壹这样在测试中取得高分的队员最大限度的信任。
　　因为现在游戏本身已变得诡异莫测，所以在真相没有揭晓之前，蒋云壹可以在游戏中做任何事说任何话，而不需要对他们进行解释。
　　他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视为救援的必要组成部分，赵家不会追究也不会阻挠，但在游戏之后，他们需要视情况听取进展报告。
　　蒋云壹在床上靠坐了一会儿，喝了杯护工递上的水，才开始回答赵助理提出的问题。
　　在游戏里还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取下装备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感到非常疲倦。而且这种疲倦是纯粹脑力上的。
　　也就是说虽然在游戏里有过好几次跑断肠的经历，但他身体上并没有筋酸骨软，只像刚刚熬了个48小时的通宵，脑子累得不行，
　　加上他说话不能自如，所以汇报的内容十足精简。
　　只说了：累。很累。
　　想睡。
　　还有：兔子。
　　只有说到兔子时，他话的内容开始尽量详细起来。
　　张助理紧张地在旁边用手机录音，几个游戏公司的技术人员也一边神情凝重地做着笔记。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再追问了几个小地方，最后确定全都听明白了，张助理和那些技术人员相视一眼，双方都露出了和蒋云壹一样疑惑的神情。
　　“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张助理最后还是望向蒋云壹。
　　蒋云壹眼睛累得无神，于是死鱼眼一样由下而上瞥着他：
　　“以前……”
　　“以前没有。”
　　张助理现在很了解他的说话方式了，不用等他全部说完，也能跟他接上话：
　　“这一个多月来进去过这么多救援人员，从没听他们提过有这样的事发生。”
　　“霍……”
　　“对，包括霍驹石。他失踪前所有的汇报语音资料都在，我可以很确定，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内容。”
　　是的，在他之前被视为王牌、救援最大的希望、精英中的精英……的霍驹石，也在失踪名单里。
　　和赵雨甜还不同，他消失得非常彻底，几乎称得上无迹可寻。
　　蒋云壹沉默了。
　　霍驹石都没碰上的事，他碰上了。
　　“蒋先生，那只兔子……”一个技术人员有些腼腆地想追问，只是提到兔子时觉得不怎么适应，毕竟这些NPC都出自他们之手，现在弄得像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一样。“那只兔子只说了那几句话？还有没有别的？”
　　蒋云壹缓缓摇了摇头。正因为兔子说的话不多，所以他才能基本不差地全盘复述——从对着那兔子转身那刻起，他已经在脑子里把那些话有意无意地复诵了几百遍。
　　不可能再有遗漏。
　　“所以这就是说，这个‘人’是冲着你来的。”张助理看着蒋云壹，喃喃地说。
　　“你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蒋云壹不知道他所谓“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意思。既然不知道，就无谓表明态度。
　　所以他只垂着头，没有再发表意见。
　　张助理看他这样，只好说：“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去把这些情况再整理一下。”
　　几个人出了他的房间，随着房门关起，张助理对技术人员低声吩咐：
　　“马上去仔细复查他的游戏记录，核实清楚他说的那些是真实状况，还是他自己不能适应游戏的新方式产生的幻觉。”
　　“如果是真的呢？”一个技术人员问。
　　“那就查信息来源！这还用教吗？”张助理瞪了那人一眼，急促地拍起手，“别愣着了，行动起来！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