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废》孟凡照

15、黑化的兔子

　　“为什么？”
　　潜水艇很不满，浓黑的眉毛蓦地压下来，不高兴地嘟哝：
　　“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吗？”
　　蒋云壹其实也有点不是滋味。就是这样他才一开始不想交朋友组队的。
　　但潜水艇性格单纯明亮，有点傻傻的，他经历过同门倾轧尔虞我诈，乃至九死一生，所以莫名就被这样的人打动了。
　　所以才想着干脆先带他一起，反正自己也要慢慢升科技开人物，还要找门组件，得在这里待一阵子。
　　这游戏毕竟是沙盒游戏，只做玩乐消遣的话，那只在初期会觉得有点难。等把游戏里的规律和怪物都熟悉了之后，就会跟养老差不多。
　　多少人把这游戏最后玩成了OO农场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他带着玩几天，这家伙应该很快就能出师独立。
　　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心里想的如果全都直说出来，又不太好。于是他想了想，平静地望着潜水艇说：
　　“其实现在说这个还太早，门组件不是这么好凑的。但既然说到了，那我们就还是先说开了比较好。我们今天是一个队，但不表示明天还是。游戏里组队散队本来就很平常。今天我们遇到了就临时组一下，说不定到了明天你就找到了新队友——或是被别人找到……”
　　“才不会呢！”
　　潜水艇瞥着眼睛打断他。
　　“我也不是跟谁都交朋友的好吗？我都进来三天了，要交早交上了。你不知道我交个朋友多不容易……”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气鼓鼓的蹲下来在地上画圈圈。
　　“我是真觉得你这人不错，想跟你组固定队的，没想到你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
　　他说着说着仰起头瞪着蒋云壹，又不甘心地一下站起来。
　　他们俩身高差不多，潜水艇明朗的黑眼睛平视他，特别认真地数落：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看每次你危险的时候我都没有放你一个人。你说的我也完全配合。我还拼命救你——”
　　蒋云壹无言地回视他。
　　他说得越激动，蒋云壹就越觉得像看着只刚出壳的小鸭子，在他面前“呱呱呱”地扑腾着小翅膀，在要被其他大鸭子丢下的时候，不甘心地想拼命跟上。
　　这是不是叫那什么……
　　——雏鸟情结？
　　“你真不是GAY？”他小心地再次求证。
　　潜水艇一下火大了：
　　“这叫灵魂与灵魂的碰撞！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知道gay！”
　　掷地有声地说完，他气呼呼地瞪着蒋云壹。
　　蒋云壹眼前忽然跳出条系统通知：
　　“玩家‘布雷加宇宙狂暴核潜艇’已离队。”
　　潜水艇没有再跟他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他一眼，扭头自己走了。
　　蒋云壹没想到他原来是这么果决的一个人。在原地呆了半晌，才慢慢也转了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开。
　　难怪他没有朋友。他忍不住想，因为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去交朋友。
　　他的内心孤僻而自闭，所以才会把游戏当成生命中唯一的寄托。
　　而如果有人试图接近他的内心，他会条件反射地立刻筑起防备的高墙。
　　打心眼里，他对人是不信任的，尤其是现实中的人。
　　所以在现实中，尽管他拥有远远高于常人的先天条件，但也并不怎么招人喜欢——只除了那些无法接近他了解他真正是个怎样的人的粉丝。
　　而全息游戏，让他能面对面地见到真人，便也不由自主显露出了原本只会隐藏在屏幕背后的现实中的那面。
　　潜水艇离队后，原本拼接在一起的大地图重新回到只有他自己开过的那部分地图。
　　蒋云壹望着似乎也重新变得孤零零的地图，深深叹了口气。
　　而后想想这么也好，他一个人任务做起来更快。
　　他收了人家的钱，本来就应该尽快把这世界里该做的事做完，然后继续赶路。
　　于是他再花了点时间继续把地图开完。
　　因为要亲身跑地图，有精力上的真实损耗，所以这里的地图开起来比传统版里要费时得多。
　　或者可以这么说，不光是开地图，很多任务都因为要亲身跑来跑去，所以都比传统版里费时。
　　包括解锁科技。
　　以前在电脑版里只需要四天就能全部解锁的科技，他现在因为要收集资源，还要时刻抓紧机会熟悉各种亲身操作和走位，所以直到地图走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前期需要的资源才收集得差不多。
　　然后先找了块相对空旷安全的地方，解锁了一本和二本科技——也称之为一级和二级。
　　这分别是两个实体机器建筑：科学机器与炼金机器。
　　如果有要用到科技制造的物品，需要先在这两个机器旁边解锁，制造过一次之后就可以永久解锁，不需要再回到机器旁制造了。
　　而这些机器建筑本身可以拆除，可以反复制造，不用担心怎么带着满世界跑或随手丢弃造成浪费。
　　还剩下一个三本科技，也就是可以制造复活雕像的魔法科技，因为级别最高，所以材料收集起来当然也最麻烦。
　　其中最特别的，当属噩梦燃料。
　　这玩意儿顾名思义，需要你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才能得到。
　　所以别的时候都要保持精神的旺盛，只有要打这类东西的时候，需要玩家先自降精神值。
　　首先找到一只兔子，然后想办法把精神值降到70以下，兔子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就会呈现黑化状态，这时候再去打它，会有40%的几率爆出噩梦燃料。
　　说起来似乎有点麻烦，不过实际操作也并不怎么困难。
　　兔子窝在干草地里，多绕几圈肯定能找到。
　　那精神值怎么降呢？
　　——吃腐败的食物。
　　蒋云壹一直没建营地，食物做出来没地方储存当然很容易就腐败。
　　他跑到干草地里，轻轻松松地找到了个兔子窝，正好有两只兔子正在边上四处溜达。
　　他掏出块已经过期的烤肉，因为那肉视觉效果过于逼真，所以也没敢细看，闭着眼睛往嘴里一塞，囫囵就吞了下去。
　　效果简直杠杠的！精神值立马直线下降，速度之快他都怀疑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不是也跟那块肉一样发着绿光。
　　很快他眼中的世界开始进入幻境，仿佛蒙上了一层惨绿昏沉的滤镜，所有物体的线条都变得像水波纹一样弯曲抖动，包括那两只兔子，毛色由白转灰，眼睛血红，身上散发出如有生命的黑色雾气。
　　他拿着燧石棒就上去了。
　　通常来说，就算再能干的玩家也不可能同时攻击两个敌人。反过来说，如果敌人太多，一起上来群殴你，你最好且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它们拉开距离，还是得想方设法一个个解决。
　　所以这两只他打了其中一个一下，立刻就得跑开，这样只有被打的那只引发仇恨值，另一只暂时还没发觉他这个敌人。
　　于是只有被打的那只向他追来。他把两只兔子距离分得足够开，三两下解决了这只。
　　很走运，第一只就爆出了噩梦燃料，两个。
　　他总共要收集7个燃料，所以还得继续打。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剩下的那只。
　　那只刚才没被引发仇恨，所以照旧在安详地吃草。但就在蒋云壹径直向它走去时，它忽然对他转了个身。
　　你知道，NPC本来就只是游戏里的一段程序，存在的意义只不过为了满足玩家的任务需要。所以它们看似活的，但实际上并没有生命，更谈不上智力。
　　因此当这只兔子向他回头转向，作为对这游戏所有NPC都熟得不能再熟的骨灰级玩家，蒋云壹忽然愣了。
　　那双原本红通通的兔子眼睛猛然光芒大盛，就见着一道精光在那眼中乍现。
　　不管黑没黑化，NPC的眼睛通常只有一种眼神，那就是呆滞无神。所以目露精光这就不是一个正常NPC该干的事。
　　蒋云壹眉头一紧，身体快于脑子，蓦地停住了脚步。
　　然后，他眼前的这只黑化兔子就像个人似的对他笑了起来。
　　上唇分开的两瓣嘴向两边撇开，露出两颗长长的白得刺眼的兔牙，那看着蒋云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即将到嘴的食物，邪恶的，妖异的，同时又是冰冷的。
　　“蒋云壹……”
　　兔子对他叫唤。那毛茸茸的三瓣嘴里，叫的不是“砥风砺雨”，甚至不是“恺撒”，而是轻轻地吐出了他的名字。
　　蒋云壹皱起眉头，身体里不知不觉升腾起一股冰凉的寒意。
　　但他又力图理智地去想，是不是因为游戏做得太逼真，所以人物的精神值下降，也直接反映到了玩家的本体精神上？以至于真实到出现了幻觉。
　　又或许，是游戏设计里本身的小把戏。毕竟现在游戏为了控制未成年人沉迷，都得实名登录身份信息，所以系统采集了他的信息也不奇怪。
　　虽然是这么想，但这兔子的“变异”也让他不得不有种超出了恶作剧正常范畴的怪异感。
　　因为接下来，兔子又笑着说：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这么久，久得我都要不耐烦……蒋云壹，你是我最期盼的人……比其他人都要……那些人都让我失望，唯有霍驹石还凑合……听说你是上天选中的人，比他要强，强很多……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蒋云壹，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挑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