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爻台

24、旧人再逢

　　寅时，晨曦的微光已然照拂到了军中的各处，地上残存的水渍已经干了大半。

　　陈肆一睡醒就听到了将士们操练的声音，初闻虽有几分炸耳，但在此刻无疑是最安心的。

　　满黛看着时辰刚好，端来了洗漱的水，陈肆方粗略的擦洗了一番，就听到了滕妙的声音：“公子，您先前吩咐着要找的东西都已经找到了，您看看如何处理的好？”

　　只见滕妙颤着手捧着一个麻布包走近，摊开在陈肆面前正是一些种子。

　　她先前也想过了，只要是能果腹的，诸如甘薯土豆玉米，只要能拿到种子，便不介意种下一些。滕妙是自乡野上来的，对这些比他们都了解，交给她去办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陈肆的手还沾着水，便没有去碰那包东西，凑近看了看：“只有这些？”

　　滕妙摇头：“还有约莫三五包，都是应公子的意思找的，您看看且合心意否，若是尚可，这些可得尽早的种下地去。”

　　“嗯，那就尽快的种了吧。”

　　“哎！”

　　腾妙合上布包就要离去，陈肆又叫住了她：“等等，这一包滕妈妈且留下与我吧。”

　　腾妙微愣了一愣，也没多问，将手中的东西给了陈肆，才出了营帐。

　　满黛瞧着陈肆已经开始穿衣，顿觉不妙，忙问：“公子，为何要留下一包？”

　　陈肆也没避讳的同她讲：“我亲自去种。”

　　“您昨日回来，还说不亲自弄的。”

　　陈肆已经穿好了衣衫，带上了布包，扬了扬手：“你帮着我一道也成。”

　　陈肆再三保证，不下多大的力气，二人终是带了一日的干粮，一同出了营帐。

　　在账内还不曾觉得，陈肆出来方发现今日的操练有些隆重：之前瞧着都是分散着的，今日都聚在一块了，那两个出谋划策的幕僚也都站到了阵前，像是严阵以待着什么似的。

　　没一个搭得上话的，陈肆就略下了这回事。

　　他们出来时并未被守军卡下，那集军便不是为了战事，陈肆也就更没放在心上了。

　　她寻着记忆来到了柴光济上回带她来的那片地。滕妙得了太子的准信儿，自是要将粮食种在营帐附近的，她瞧着这里不错——肥沃，就想私下的种一点儿，也没刻意的考量什么。

　　陈肆走在田埂上踱了一个来回，选择了靠山丘的一侧。

　　一日忙碌下来，速度竟也不慢，一包的种子种去了三分之一。

　　这样，再有两日，便可大功告成了。

　　陈肆戴月而归，一越过守军的关卡，就闻到了酒肉味道，登时眉头紧蹙。

　　不远处正燃着一丛篝火，二三兵士抱着酒坛子喝得正欢，兴之所至解开上衣闹腾的也大有人在。

　　陈肆见状，微垂下头，抬手捂上了满黛的眼睛，将她拉到身侧，拉着人大步朝前走。

　　那边喝了酒的兵却如嗅到鱼腥味的猫一般迅敏的靠近，当没瞧见陈肆似的，出言调戏起了满黛：“哟呵，这是哪里来的可人儿？不若留下来，陪着哥儿几个喝喝酒？”

　　满黛怯懦的连唤了两声“公子”。

　　不待陈肆出声，出声的兵士便接着高声说：“咱们可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莽起袖子就干的粗汉子，但是从来不强迫人。今儿就是高兴，不为别的，就是看姑娘你顺眼，请你喝喝酒。”说着，已经倒了一碗酒递到了满黛的面前。

　　陈肆伸手挡下，酒水洒去大半：“夜深了，我们要回去就寝了。”

　　对面登时发出了了然的笑声，那汉子转而将手伸到了陈肆的肩上，凑近悄声道：“兄弟，好福气啊！不若你也喝个酒，助助兴啊？”

　　和醉鬼果然是讲不得道理的，陈肆不在说话，径自的自顾自走人。偏生醉鬼一根筋的只想拽着他们去喝酒，且是都是力气大的，陈肆甩脱不开。

　　僵持了好一阵，一只手兀的拦在了陈肆身前，包裹着这只手的衣料不俗，主人身份定不寻常，但目下在陈肆眼前的只有一个背影。

　　这人轻而易举的拿开了大兵的手，同一时刻，高声呵斥道：“殿下就没教过你们，不能欺男霸女？如此与侵我家园的蛮夷有何分别？”

　　声音耳熟，但不是营中人。

　　几个兵一下子竟都醒了酒，看清了他的面容，都慌忙的惶然伏身认了错，而后皆被他挥退下去。

　　陈肆放下手，道了声谢，只听这人说：“阿四，我记得早与你说过不用拘礼。”

　　陈肆蓦然抬头，是霍良言。

　　酒楼的那番话有浮到陈肆耳畔，他真是太子的人。

　　彼时，霍良言伸手扶了她一把，向着她笑得温润：“我来上岭了，不曾食言，阿四可不能食言与我啊。”

　　陈肆只当他随口一说，不料竟真的来了，脑子一时有些没转圜过来，言语上一时也有几分磕巴：“师兄不是在……如何来了这边？”

　　霍良言直言：“我是随着蜀京的粮食一道来的。”

　　陈肆了然的点了点头，心绪繁杂，又听他迫不及待的道：“不知我还有没机会吃到阿四给我准备的洗尘宴？”

　　她如何能拒绝。

　　“若是师兄不嫌弃，可到我的营帐中一聚，师兄莫觉着阿四的洗尘宴薄了才是。”

　　霍良言当即笑道：“不会，有阿四作陪，粗茶淡饭也可抵得一桌佳肴。”

　　“师兄可把我夸成神人了！”

　　“可不是，一来就听说军中来了个神仙县令，解了困顿上岭已久的旱情。”

　　两人才寒暄了三两句，就到了营帐。

　　陈肆让满黛去取些许酒菜来，先倒了碗茶水送到霍良言的身前：“师兄，说了这些话，先解解渴吧。”

　　“嗯。”霍良言执起碗，嘴上还不停的表露着喜悦，“在这儿看到阿四是真真的高兴。”

　　陈肆微微一笑：“阿四亦然，先以茶代酒，敬师兄不远万里而来。”

　　瓷碗轻碰，二人皆好豪爽的满满饮下一碗。

　　放下碗，霍良言借着微光瞅到陈肆身上沾染了些许尘土，问她：“阿四这是去做什么，回来的这样晚，还满身风尘。”

　　陈肆低头看了一眼，里头的衣衫尚且入得眼，便解下了外袍：“和师兄为的是同一件事。”

　　霍良言诧异：“运粮？上岭有粮？”

　　陈肆微怔，苦笑：“上岭哪有粮，这不是还在寻解决的法子吗？师兄是太子的人，可莫同我讲玩笑话了。”

　　短短三两句话的功夫，满黛也端来了两碟小菜和一小坛酒。

　　陈肆将酒开封，斟好酒，道：“师兄，你我都不是会饮酒的。小酌怡情，此番你我皆只饮三杯，可好？”

　　霍良言挑眉，举杯示意：“阿四……”

　　他方喊出一个称谓，帐帘便猛得被人掠起：“陈肆，你身上有伤，还敢到我帐中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