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爻台

19、坦言交心

　　听他这样说，陈肆更觉心虚。谈驰箬应是听到了些什么，只是不知他听去了几分。

　　陈肆终是中规中矩的答：“是下臣私下妄议殿下，犯了为官者的大忌。”

　　谈驰箬却没因她的回答而好几分颜色，又继续淡淡道：“那你再说来与我听听，我方好给你定罪。”

　　陈肆便知道谈驰箬不可能轻拿轻放，乖顺的垂着头：“如今意外横生，上岭又乱，下臣自然是希望寻得一方庇佑，便妄自揣度了殿下的意思。”

　　她乖觉的模样尤为顺眼，谈驰箬低吟着问：“只有这些，便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陈肆答得毫不迟疑：“没有了，殿下。”

　　谈驰箬凝语，同陈肆僵持了一会儿，他才自袖中掏出了那匕首在陈肆的眼前晃了晃：“县令是不是掉了什么物件？”

　　他拿在手中的正是陈肆要找的匕首，陈肆一见才略安心了些：“下臣还以为被其他人捡去了，幸而捡到的是殿下。”

　　谈驰箬微微摇头：“不，是柴光济拿来与我的。”

　　原来被他捡到了吗？不过也幸好是他。

　　陈肆颔首：“如此要紧的物件，物归原主自是好的，也可免得下臣担惊受怕。”

　　谈驰箬轻蹙眉，将匕首塞与陈肆：“东西已经给你了，我当初就说过。虽不可抵救命之情，却也可算得上几分心意了。”

　　陈肆推拒：“殿下言重了，如今下臣也被殿下相救，殿下与我已无什么亏欠。想来这也是殿下的贴身之物，下臣可不能收。”

　　说话间，她已经悄然的退后了两步。

　　谈驰箬低头，目光在他们间隔的距离下顿住，再抬头已是无所谓的模样，随意的将匕首搁置在桌上：“不是什么紧要的，我自不会随意将贴身的物件送人，县令拿取自便吧。”

　　他随即转身要出军帐，被陈肆出声叫住：“殿下！”

　　谈驰箬顿足，背着陈肆，他的面上有了些许笑意，语气上则分毫不露：“县令还有事？”

　　陈肆小心翼翼的说：“下臣还有一事想问，衙门大约几时可恢复原状？军营要地，到底不是下臣应待的去处，恐给殿下添麻烦，想着还是要尽早的搬出去才行。”

　　谈驰箬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下去，语气森然：“方才县令不是还想寻我做庇佑吗？怎么才翻身的功夫就改了口径，你以为我是那种不通情理之人？”

　　危险的气息一点点的凝聚，陈肆急速否认：“自然不是。下臣既已来到上岭就任，为民父母官，既看到上岭如今惨状，怎能躲起来苟且偷生？”

　　只听得谈驰箬轻哼了一声，陈肆听着像是不满意她的回答。她自认是否决得快了些，但是理据都是到位的，没什么不妥。

　　“县令如今还能思及家国大事，实在令我佩服。”谈驰箬转身，“那县令你可知上岭如今最需要什么？”

　　谈及正事，陈肆感到身上的压力锐减，她的脑子也转得快了起来，立马给出了回答：“粮食，若得温饱，百姓便不会动乱，上岭的悍匪横行也能缓解些许。”

　　谈驰箬点头赞同，但旋即又摇头道：“你亦说是只能缓解些许，想来也知道单凭这一点是无法安抚百姓。”

　　确实，这只治标不治本，上岭表面上或许可以恢复平静，但是已经尝到了劫掠的甜头，被养肥了胆子的悍匪们不会愿意看到世态平稳，下一次的暴.乱会来得更凶。

　　端看陈肆的脸色，谈驰箬就知她已然同他想到一块了：“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对付上岭，还是武力更重要。温饱须得安定，安定必然离不开律法约束，最好的律法自然是真刀真枪。”

　　陈肆微抬头，正色的看向谈驰箬：“殿下如此同下臣说，是决意要管制上岭吗？”

　　谈驰箬直视她，眼都没眨一下：“自然。”

　　在如今的盛徽，还能听得这样大义凌然的回答，陈肆如何能不感动，她的心弦也随即被拨动，与谈驰箬有了些微改观，语间微哽：“殿下果真如百姓而言，万事以百姓为先。”

　　谈驰箬看着陈肆带着水光的眼角，真想抬手为她拭去。也仅仅是如是想想罢了，他极快的挪开了视线：“那都是谣传的虚言，我可没有县令想得那般高义。百姓是家国稳定的基础，我也不尽然是单纯的关心，只不过是为了稳固我们谈家的江山罢了。”

　　陈肆微怔，并未想到谈驰箬会这般坦诚，现下又是与方才的感动截然不同的一种情绪。

　　终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不那么刻板的神色，谈驰箬的心情好了许多，面上也自然的表露出笑意，看来与陈肆就不应过于迂回，直白简明些，方能更好。

　　谈驰箬当即甩脱了严肃正经的表情，笑得仿若他们初见时一样：“看来县令与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何种误会？

　　陈肆没有领会到谈驰箬这话的用意，只言未发。

　　谈驰箬极为认真的凝视着陈肆的眼眸，视线用力的好像要把她的脸看透、心看穿：“我以为你我可以不用这般拘谨，如同寻常的朋友一般岂不就很好？”

　　陈肆不明谈驰箬同她的亲近从何而来，他虽放下了身段，那是他的意愿，她总归是他的臣，是以她不敢放下规矩：“殿下就是殿下，便是做得朋友，下臣也只是臣子。”

　　谈驰箬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同陈肆说道：“也罢……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殿下请讲。”话一出口，陈肆就意识到她说得太板正了，谈驰箬不喜欢，又缓和了语气，“但凡是下臣能做的，必然不会推脱。”

　　“……”谈驰箬吐了口气，“我的部下可以助县令整治上岭，但你也应当知道，上岭如今缺粮。军中动辄上千人，口粮问题不解决，是无法驱使得了的。”

　　有他的这句话，陈肆就知道上岭可以挽救回来了。

　　但粮食确也是个大问题，如今已经十月了，离冬日不远了，她实在无法保证可以妥善处理得好。

　　但对上谈驰箬的眸子，陈肆便好似有了定心：“一旦下臣想到法子，便立即回禀殿下。”

　　“如是甚好。”

　　谈驰箬也未要她的保证，便离开了。

　　方才真真觉着电光火石，随即都可能掉脑袋。满黛彼时方能喘上两口气，弱弱的出声：“姑娘，如今找粮食可怎么来得及？便是从邻近的州县买粮，运来也需得月余啊。待到那时，上岭定已饿殍遍野了。”

　　陈肆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腿，坐下了喝了口茶，目光短暂的游离在茶杯的杯沿，此刻只有她知道这事有多难得办：附近的州县的断然买不到粮食的，太子不会没有试过，这番从前沿撤到上岭必然也与此有关。

　　但这些话，陈肆是只字都不会同满黛说的，她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会有办法的。”

　　陈肆没有明说，满黛心中虽然还是一阵阵的不安，但选择了相信她，不再问询。

　　满黛忽而指向桌面：“这匕首……公子可还收着？”

　　“殿下亲送的，自是要收着的。”陈肆叹声从桌上拿过匕首，在手柄处轻轻磨挲了几下，终还是原封不动的携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