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陌上花已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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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之术当真如此有趣？”
江渠合为陆，天野浩无涯。白雪覆盖之下，天地一片苍茫。白玉般的大山静卧在天地交接之处，披雪似的树林分立在宽阔的大道两边，笔直宽阔的大道尽头，矗立着人族最大城池——天尧。
红衣烈烈的女子如一团火焰，在朔风之间燃烧着。仓晏轻轻咳了咳，不去回答答案已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皱起眉头：“阿容，太冷了，随我回铸剑庐。”
被皓雪覆盖的玉树琼枝如笼着白色的烟雾，一路漫肆着霜雪之冰寒，衬得冰霜之间的这一团火焰，格外灼目。即使知道阿容的体质特殊、毫不畏惧严寒，仓晏终究是难释忧思，遂离开暖融的铸剑庐，出来寻找。
“仓！晏！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想想你自己！真是的……身体那么弱就给我在城里好好待着，这种天气还出来是想找死么！”
右手指尖向下，法阵繁复瑰丽的红色一闪即没，仓晏却是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渐渐温暖起来，最终稳定在一个适宜妥帖的温度上。
“咳咳，多谢。”
快被冰雪凛风冻结的呼吸也渐渐恢复正常。
“啧，真是麻烦的小鬼。这法阵可维持两个时辰，你先回家去，我去一趟祀织那儿，跟她交换一些御寒的皮毛衣物。”
阿容挥一挥手转身消失在风雪之间。
凛冬白雪犹含冻，天尧寒梅已放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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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那个身体单薄却沉迷铸剑之术的少年面目，渐渐与眼前男子重合起来。
仿佛珍藏漫天星辰、泛着细碎光芒的漆黑双眸，蓬松柔软的碎发下，细细长辫带着些俏皮，蜿蜒搭在肩膀。有力身躯上纵横的伤疤，预示着那一场又一场惨烈艰苦而命悬一线的战斗。
轻轻触碰了下男子后背狰狞的伤口，那伤口从右肩撕裂至左腰处，只这么看着，便可猜想到当初是怎样的危及性命，阿容忽然间，心里难受起来。
五百年后的再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如此的欢欣中难掩……哀愁。
“仓……不，还是叫你缙云吧。其实……之前我一直在想，天尧被毁的时候，如果我早点回去，就来得及救回你了……现在我又忍不住觉得……这一世如果早点来有熊的话，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
低低的感叹在风中轻绕，缙云刚刚因为阿容的触碰而僵硬的身躯忽然放松下来：“不是告诉过你那场灾祸不是任何人的过错了吗？当年你从冰天雪地中救回被父母遗弃身体孱弱的我，便已经是于我有恩……”
缙云转身伸手握住阿容的肩膀，认真的、清澈的黑瞳中映照出阿容小小的影子：“阿容，我从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与负担，反之，你才是我那一生唯一的、最重要的……亲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缙云仿佛有点不好意思，默默将头转到了一边。
“应该是我来……保护你的，你不需要如此自责。而且现在，我也过得很好。”
觑着那蓬松黑发中隐隐露出来的鲜红色耳垂，阿容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这小鬼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
千百年……从不曾变过的、灼目的笑颜……缙云在这一刻发现，对于他来说，倏忽间，匆匆流淌不归的五百载光阴、轮回转换后的迷蒙无奈、失却记忆的不知所措、再度相逢的陌生未知，那些随着天尧破灭、生死相隔、繁华一瞬消逝而带来的哀痛都在此刻淡去，唯余眼前那一袭熟悉的红衣飘扬。
微微柔化了嘴角，他勾起一个极淡的笑弧。
“缙云，你回来了？我让你带的东西……没忘记吧。”轻缓温柔的男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却被来人说成了淡然的陈述句。
阿容早就发现巫炤了，只是没有理睬，而此时突然出声的，也正是他。
缙云从袋中找出一块玉石向巫炤丢过去，被巫炤一把捞在手里。
“青离玉！”阿容惊讶地脱口而出。在有熊这边，青离玉怕是不太好找的吧，得再往东南方向几千里，那里，才是青离玉的产地。
传说有言：“瀛州金峦观中,有青离玉几,覆以纨之素,刻水碧为龙之床”。
意思是说在瀛州的金峦观中，有一些名为“青离玉”的玉石，用丝绸覆盖之，并且在其上刻碧水蓝天，这便可作为龙的栖息之处。
不过龙是有熊部落所信奉的图腾，身为西陵巫之堂鬼师的巫炤自然不是因为龙图腾的原因寻找青离玉。而是因为另一个说法：
“瀛洲在东海中，地方四千里，大抵是对会稽，去西岸七十万里。上生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为之玉醴泉。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
这说法中所说的千丈高并且可产酒的玉石，便是青离玉了。
话说能不能令人长生是谁也不知道，不过可以用来辅助酿酒倒是真的，而且青离玉也没有传说的那么难找，据说在云梦大泽中就有人发现过青离玉，只不过数量应当是极度、极度稀少吧。
本来没抱太大希望的，只是顺口一说，让缙云若看到青离玉的话就带回来，没想到他出去一次居然还当真找到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缙云倒真称得上是运气极好之人了。
至于为什么突发奇想找这种玉石，便要提到今年的花食节即将到来的事了，部里早几天就开始渐渐热闹起来，一些打算参加难得集会的人们都在琢磨携带些什么或者事先置备些有意思的东西。而杜康想要酿一种新的酒，但又没什么头绪，便找到巫炤。希望巫炤这个对草木略有了解的鬼师大人能给出一些建议。介于嫘祖也很喜欢杜康酿出的酒，巫炤觉得这个忙帮一把也无伤大雅，便想到了青离玉。
奈何他突然之间被嫘祖撵过来照顾缙云救回来的伤患，便也只能够委托缙云代为寻找了。
阿容显然对这块玉石有点兴趣，巫炤正准备说些什么，忽听缙云道：“你需要的话，我下次为你多带几块。不过青离玉没什么太大的用处，灵力导流或者制作兵器方面，昆仑玉更佳。”
常年闭着双眼的巫炤都忍不住睁开眼奇怪地眄了下缙云。
哼，给自己带青离玉就带一块，给这奇怪女人就连昆仑玉都愿意去找吗？
那可不是什么容易弄到的东西。极度坚硬，而且可以大量地蓄积灵力，只是跟它的珍贵相对等的，昆仑玉的存世量也是极为稀少。
“不用了，只是稍微有点兴趣而已，你明知道我战斗之时不需要兵戈也可以的，或者说，兵器，反而会限制我的力量发挥。”
阿容洒然一笑。
“说起兵器，其实我也算是有的。是我在这百年之间才想起来的小家伙，好久没有呼唤他，感觉冷落了他好久呢。”
空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巫炤和缙云定眼看去，只发现一个赤色的漩涡。
突然，一架木质、扁长、其上七弦的奇怪物事从漩涡之中缓缓浮现，从外形上来看，应当是一种乐器。
巫炤挑了挑眉毛。
“这种乐器名为琴，而这架琴，其名为‘鸾来’，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
孩子？难道是……器物有灵？
这个女人果然有意思。
阿容轻轻抚摸着琴身，而这架七弦之琴，也突然放出淡淡的暖黄色光晕，仿佛孩童依恋着亲人一般欢快嗡鸣起来。
“天尧……之后，”阿容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沉睡了四百年恢复力量，而这最近的一百年，除了小魇兽，也就是这孩子陪着我了。”
沉睡四百年？还有……天尧？注视着阿容，巫炤不动声色缩了缩指尖，好像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突然愉悦起来。
没有管巫炤这个奇怪男人的反应，阿容只是浅笑着面向缙云。
“缙云你还没有见过他，今天我来给你弹一首曲子，以后你们就认识了。”
一曲柔和、轻灵的乐声在暖融的午后阳光中，渐渐传开去。
在阿容的灵力激荡之下，琴声犹如灵鸟在墨泼山水中自由飞翔，舒缓从容、优雅动人，使得此时还在有熊的部民都听到了这来自悠久过去的遗韵。
琴声忽然变化，渐渐上扬起来，恍惚如飞翔的灵鸟蜕变，化为凤凰，在烈焰之中重生——燃烧、舞动、火焰跳跃，于苍穹间翱翔；又如沧海涌潮，情致飘忽，缠绵宛转，洪涛汹涌，白浪连山，而潮水中鱼跃鲸浮，海面上风啸鸥飞。
“这是……乐曲声？”姬轩辕从室内走出，伸手略略遮挡了一下阳光。“真是动听的曲子，可堪与我一比了啊，不过，空灵缥缈有余，温情爱意不足啊，果然还是我为嫘祖所作的曲子优美一点。哎……突然想嫘祖了啊……”
在人们还陶醉沉浮于潮声的浩浩汤汤连绵无尽之时，曲调却倏忽转缓，似乎在绚烂辉煌之后，步入无尽宁谧。
苍翠树木挺立间，暖阳透过藩茂翠叶倾洒而下，光之精灵跳跃着、嬉闹着，在这金绿色的海洋之间起伏。不知何时突然聚集过来一些平时在部落里不常见到的小动物，甚至有一些妖力微弱的小妖兽，都睁着一双懵懂歆慕的眼眸，安静聚拢在阿容的身边。
缙云闭上眼睛，静静伫立于光影之间，内心一片安适。
无论如何，曾经失去的温暖现在加倍回到了他的心间。
无论如何，曾经以为山海相隔的人，此时触手可及。
无论如何，她还在这里。
如此，便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陌上花已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