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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chapter58 ...

  •   何炽对老城区熟悉,接手走冰的事后,就常被派去赵全德那间老平房里取货,取完了交给高烈,由他分配给学生,带去码头。

      自从搬进老孟家,又去码头上班,加上王临梅住院,他就很少来这边了。有时过来取货,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总是莫名觉得也没过多久,这里却不知为何又破旧了不少。

      从前,这条窄巷子里还住着两个老人,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

      整条巷子一下就变得没什么人气,乱七八糟的破烂还是堆得满,野草像是寻着味儿从墙缝里钻出来了肆意疯长,几天不踩,连路都不太好走了。

      有一回何炽没事,去推了王临梅家的院子门,里头的野草悄摸长了半人高,穿着长裤抬腿进去都划人。他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吭哧吭哧干了一下午才勉强除干净。

      收拾完,太阳都要落山了,他把自己送外卖的那辆二手电瓶车推进院子里停好,转身出门前,又忍不住扭回头看了眼。

      院子有些荒凉,那扇旧门半掩着,总让他觉得王姨还在屋子里炖汤,不用多久就会探出来招呼他进去喝汤。再等会儿孟兆言也要下班了,他会推门进来跟他说话,手上拎着他爱吃的熟食。

      那时他总觉得王姨有点念叨,老孟有点难缠,被人管着的日子有点烦,好像永远也过不完。
      但现在想想,他却好像再也过不上那样的日子了。

      他垂下头,惆怅得想摸根烟点,却无意间瞥见了角落摞得整齐的塑料瓶子纸板,还是那时他跟老孟收拾的样子。

      手上顿了顿,把烟塞了回去。
      万一燎着了,王姨又要念叨。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摸出来看,是胖子发的短信。
      说已经去医院把费缴了。王姨情况不好不坏,人虽醒了,但不太认人,暂时出不了院,要人照顾。

      何炽随手又给胖子转了笔钱,想让他帮忙请个靠谱的护工。

      钱刚转过去,胖子电话就打进来了。
      何炽迟疑了几秒,按下了接听健。

      “喂,炽哥”胖子声音压低了,似乎刻意避着什么人。

      何炽听得皱眉,嗯了一声。

      “那个……”他难得支吾:“我在医院遇着孟律师了。”

      何炽没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孟兆言,孟律师。”

      何炽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他心有点慌,一时没想好该说点什么。

      “他……说什么了?”
      何炽措了会辞,干涩地问了句。

      那边胖子似乎在努力回忆:“也没说什么,就是我给王姨缴完费从病房出来,正遇上他去看王姨,就打了个招呼。”

      “你跟他打招呼?”何炽低头,漫不经心地踢脚边一颗小石头。

      “不是”胖子否认得很快。
      这段时间他早察觉到何炽跟孟兆言之间的不对劲,也有段时间没看到两人联系了,他自然也不会傻到主动去跟孟兆言打招呼。
      “是他主动跟我打的招呼。”

      “他主动跟你打招呼?”何炽有点诧异,忍不住追问:“他说什么了?”
      胖子摸了摸头,寻思是不是把孟兆言那句简单地问候完整地背出来。

      还没背,电话那头的何炽又问了一句。
      声音难得低沉,显得小心翼翼,似乎说得有点艰难:“他……问我没有?”

      “没有”胖子这回答得干脆。
      何炽嗯了声,不再说话。

      胖子察觉到什么,紧张起来,舔了舔嘴试探:“炽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孟律师?”

      “没有”何炽回答得很快,像在赌气。

      胖子听出来不对劲又不敢多问,只老老实实应了声好。

      “胖子”何炽忽又开口:“以后看到他绕着走。”

      胖子心中叫苦,只以为何炽还在跟孟兆言闹脾气,还没回话,电话那头何炽又嘱咐了句:“别再跟老孟打招呼了,知道吗?”

      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胖子听得有些懵,却还是认真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炽哥。”

      “嗯,给王姨请两个护工吧,轮着照顾,就用我刚转给你的钱,不够再跟我要。”
      “好”胖子点头,想起什么:“我去缴费的时候,医院那边说,王姨的住院费孟律师也在缴。”

      “别用老孟的钱”何炽脱口而出:“把他的钱退了,用我的。”
      “我有钱。”

      胖子默了几秒,答应下来:“好”。

      ***

      何炽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到孟兆言。

      就在赵全德那间旧平房里。

      其实周二他进门前就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可能是钥匙插进孔的手感,可能是门口半搭上去的旧帘子,也可能只是空气中隐约残留的别人的气息。

      那时天已经热了起来,老城区温度又向来比外面高一圈。他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时,密闭的空间里竟扑来一股轻微的热浪,夹杂着木头腐朽和锈铁的混合气味,实在难闻。

      他忍不住屏气皱眉,抬起手在鼻尖扇了扇。

      那气味未淡,反而越发浓烈。

      何炽侧了侧身,想着是不是敞开门等味儿散一散再进,迟疑间不经意抬眸往里瞥了一眼,可就这一眼,他的呼吸停滞了。

      眼睛不由睁大,瞳中满是愕然。

      里屋门框上半倚着个人,一手插兜,一手拿公文包,微弯着腰,姿势随意,目不转睛地望向这边,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他似乎有点热,西装敞开,露出里面黑红花纹的绸缎衬衫,衬衣纽扣最上面的一颗并没有系,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脖颈,整个人嵌在掉漆的门框里,像一幅复古的油画。

      何炽还在发愣,那人却已迎着他的目光慢慢而来。皮鞋在地面上敲出沉稳又清脆的哒哒声,一下又一下,击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直到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确是孟兆言后,何炽心里沉沉叹了声,眼底的惊讶缓缓褪去,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之色。

      他仔细地打量着孟兆言的脸,脑中忍不住想,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算算日子,自那天从家里出来后,他们就再没见过了,好像已经快两个月了吧。而且说起来,可不只是没见面,是完全没有联系过。

      现在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站在自己面前,明显有备而来。

      “你,怎么来了。”
      终究是何炽先开口,只不过底气不足,一句话说得格外心虚。
      “等你。”孟兆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色黝黑深沉,极有耐心的模样。

      何炽听得心惊,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舔了舔嘴唇,嘴硬:“等我干什么?”

      孟兆言抬腿迈步,贴了过来。

      身后是旧柜子和墙壁,何炽已无处可退,只能就这么被孟兆言圈进怀里,毫无反抗之力。

      他任自不服,又不愿跟孟兆言对视,只得微微偏开头,视线挑过他的肩膀,望向他身后斑驳掉灰的墙壁。

      “何炽”他喊他的名字,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一步,微微抬腿,抵在他的胯间。
      半是逼迫,半是威胁,让何炽不得不收回视线与他对视。

      只是这样的动作下,何炽难以维持平衡,不得不用手扶住柜子,抬头看他的脸时显得有些费力,目光从下颌一路滑上鼻尖,何炽什么都没说,唇瓣无意识地张开,似在索求什么。

      孟兆言微俯下身,错开何炽的脸颊,贴近他的耳垂,热气像两条滑不溜秋的小蛇,一条钻进他脖子,一条钻入他耳朵。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了。”
      耳边孟兆言的声音低沉磁性,很是动人,却听得何炽心里咯噔一声,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苦笑。

      他自然是知道他知道了。
      从在这间屋子看到孟兆言的那一刻起,何炽就知道他大概是知道些什么了。

      任凭自己怎么努力避开,拼命将他与这些烂事划清都没有用,孟兆言还是知道了。

      其实仔细想想,孟兆言会有所察觉,完全在何炽的意料之中。之前种种即便他刻意隐瞒,孟兆言还是知道了不少蛛丝马迹。
      以他的细心程度和推理能力来判断,发现倪端只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何炽没想到他会发现得这么快。
      或者说,何炽心中依旧存有侥幸。
      或许孟兆言真的听进了他的话,不再继续管赵全德的事了呢?
      走或许,孟兆言根本没有他想得那么敏锐聪明,在他把赵启送进去之前都没有查到真相呢?

      可是,孟兆言就是孟兆言。
      一旦认定的事就绝不会放弃,永远都会用自己的方法追求公平正义,永远……都那么聪明。
      简直,聪明得要命。

      何炽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面前目光灼灼的人,莫名生出种无力感。

      看着看着,何炽又想,孟兆言看到现在的自己,知道自己在做那些令人不齿的恶心事,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他忍不住在孟兆言的眼睛里探寻起来,心中猜测万千,他会不会因为这些讨厌自己了?或者就此认定自己根本是个无药可救的烂人,从而彻底放弃自己了?

      刚想到这种可能,何炽心里就泛起酸意,那酸意一点一点侵袭整个胸腔,让原本麻木的心脏,开始一下一下剧烈的抽痛起来。

      即便是之前跟孟兆言说过那样难听的狠话,孟兆言也答了好,可何炽心里,他们并没有结束。
      而且何炽也知道,那种故意挑衅的话在孟兆言心里根本不算什么。他是不会轻易放弃他,放弃他们这段关系的。

      所以那天之后,他们之间与其说是一刀两断,不如说是何炽故意挑起的冷战。要想孟兆言对他彻底放弃,就只能磨,只能等,等孟兆言耐心耗尽,攒够失望,彻底离开的那一天。

      其实原本做了那样的决定,何炽以为自己是能坦然接受被孟兆言放弃的结局的。

      可眼下,何炽发现自己不能。
      不仅不能,还突然迫切地想知道孟兆言面对现在这个已然成为帮凶,做尽伤天害理事的自己,会怎么做。

      质问他?指责他?嫌弃他?然后跟他一刀两断,将他送进监狱?
      还是苦口婆心劝他自首,趁早回头是岸?
      更或者是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包庇他?

      何炽的眼底慢慢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不否认,也不恐惧,反而有种莫名兴奋,像只被撩拨得神经紧绷的动物:“是吗。”
      他竭力克制住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孟兆言:“那你说说,我在做什么?”

      孟兆言蹙眉,他看不懂何炽此刻的眼神,也不急回他的话,只往后稍稍退了一步,跟他拉开了点距离。

      何炽顺势懒散地靠在柜子上,歪头看他,固执地等着他的回答。

      “你在……”孟兆言张了张嘴,话却说得有些艰难,伸出食指往旁边凹陷的墙坑里抹了一把,递到何炽眼前,沉默地望他,不再继续。

      何炽看着他指尖粘上的细小结晶颗粒顿时不大高兴,一把钳住他的手腕,一只手在裤兜里乱摸,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又往他身上扫了眼,顺手抽掉了他胸前的手帕掸开,细细地替他擦起手指来。

      他先是用领巾将孟兆言的手指包住,用力地揉了揉,又摊开折好,握在掌心,一点一点掸他甲缝里的残留,语气责怪:“你说就说,动什么手?”

      孟兆言垂眼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何炽的动作,似乎想透过身体,看穿他的灵魂。

      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精神紧绷的何炽,下一秒就会亲昵地握住自己的手指擦拭,看那架势好像生怕这些东西玷污了他一般。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不知道这些事是违法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是自愿?还是另有隐情?

      孟兆言脑中千头万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他不相信何炽是自愿的。
      不相信他之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走冰厌恶憎恨的态度都是演戏。

      即便何炽现在就站在这样一间塞满冰的房间里,看起来无所顾忌,对自己的行为毫不遮掩。

      但孟兆言依旧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认识的何炽虽然有些小毛病,但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不是那种会为了钱随意做恶的人。

      只是此刻孟兆言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何炽的话,也没想好要问何炽什么。

      就沉默了半晌,他好不容易才开口,可惜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阵“嗡嗡嗡”的电话铃声打断。

      何炽掸了掸手帕,毫不在意地掏出手机扫了眼,看见屏幕上高烈的名字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也没避着孟兆言,当着他的面随意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高烈言简意赅,说自己今天时间充足,一会儿就会来平房接应他。

      何炽全程只嗯了一声,然后就垂眼按断了电话。等抬头再看向孟兆言时,目光却变得严肃起来。

      他把用过的手帕塞进兜里,打开门飞快地扫了一眼,确认巷子里现在没人后,拽着孟兆言的手径直往王临梅的院子跑去。

      孟兆言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只在被何炽一把推进院中,背撞到了他那辆旧电动车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干什么?”

      “别问”何炽压低声音,站在院外将大门拉拢,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破旧的小锁,低头麻利地锁着大院的铁门。

      “何炽!”孟兆言声音急切地叫了出来起来。

      “想报警就赶快。” 何炽声音淡淡的。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瞥向孟兆言身后的电动车。

      孟兆言看着何炽异样认真的脸,知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眸光沉浮,手死死捏住了裤兜里的手机。

      何炽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动作,随手拍了拍门上的锁,确认锁好后,才又抬头看向孟兆言,目光深如寒潭,声音却异样平静:“不想报警,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

      孟兆言看着他的目光,有点明白了何炽的用意,下意识开口劝阻:“何炽,你不要……”

      “哎”何炽重重叹了口气,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望着孟兆言蹙成一团的眉头,忍不住撇撇嘴,声音里多了点苦涩的调侃:“早他妈的让你别多管闲事。”
      “现在好了,被我害了吧,还敢管。”

      说完他隔着门缝,将门锁的钥匙递了过去:“等天黑了,自己开门回去,别再来了。”

      孟兆言看着被递到自己手中的钥匙,心沉了下去,正思索着该怎么办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他抬头望去,发现站在门外的何炽竟不知什么时候笑了起来,他一抬头就正好撞进何炽那双亮亮的眼睛里。

      何炽脸上是那种打心眼里的笑,一瞬间看得孟兆言有些恍惚,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何炽那样笑了。

      仿佛此时此刻,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正在干什么事,也不在乎孟兆言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甚至根本不会乎他会不会报警抓自己。

      他笑得那样真心实意,明媚又灿烂,像是小孩好不容易看到了牵肠挂肚的宝贝一般。

      半晌,才轻叹了声:“这么久没见,怪想的。”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又轻快活泼,听起来像某种突然的诀别。

      说完何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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