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小》恕鱼

49、chapter49

　　何炽到赵全雷家的小洋楼时，赵启恰好也在他家，和赵全雷两人正站在院子里喂狗，他刚进门，那只体壮毛亮的藏獒就冲他汪汪狂吠起来。

　　他冷一眼扫过去，狗不叫了。
　　低垂脑袋，夹着尾巴，警惕地瞥向这边，嘴里低声呜呜个不停。

　　赵全雷和赵启望过来，瞧见是他，赵全雷有些意外，把手中装肉骨头的盆子递给赵启，迎上前一步：“小何？你怎么来了？”

　　何炽又往院里走了几步，语气淡淡的：“找您有点事”。

　　“啊，有事啊”赵全雷挂上笑，忙把人往屋里领：“有事儿进屋再说”。

　　何炽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进屋前，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身后。

　　赵启半蹲在地上，背对他，头微侧，看不清脸。
　　手腕举着一块骨头漫不经心地递到藏獒嘴边。

　　虽没回头看，但心思显然落在这边。
　　那只狗也没吃的心思，目光也跟着他。

　　赵全雷在屋里忙着泡茶，见何炽还在门口，招手：“进来进来，刚泡的新茶，你正好来尝尝味儿”。

　　何炽走到茶桌前，桌上的小紫砂杯中茶汤澄黄清亮，不断有雾气冒起。

　　“站着干嘛，坐啊”赵全雷把茶杯往何炽面前一推。

　　何炽坐下，赵全雷自己也端起一杯茶，吹了吹气，咂了一口：“你遭了几天罪，怎么也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

　　“要是有啥不方便的，直接和叔说就行，叔跟渡口那边打声招呼，工资照开着，不耽误事儿。”

　　何炽垂头没吭声，手握在面前茶杯上。

　　“快尝尝，别放凉了。”

　　何炽端起茶喝了一口，微微蹙眉。
　　又苦又涩，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想起孟兆言来。
　　他来这儿的那天，是不是也喝过这样一杯茶？

　　赵全雷见他喝了茶，才开口继续问话：“你今天过来是什么事儿啊？”

　　何炽放下茶杯，抬头望他，言简意赅：“之前丢的那批货有下落了”。

　　“找着了？”赵全雷讶异，声音拔高，有些不可置信。
　　外头赵启的脚恰到好处的跨过门槛，把手中食盆搁在桌上，笑道：“喂完了，吃了不少”。

　　他话虽是对着赵全雷说，眼睛却一直似有若无地望向何炽。
　　“行”赵全雷应下，何炽的声音也默契地戛然而止。

　　赵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从桌上捡了块抹布，自顾自坐下，低头擦手上的油，不经意开口：“刚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说是……货找着了？”

　　何炽没接腔，只望了一眼旁边的赵全雷。

　　赵全雷也反应快，脸上笑意依旧，伸手给赵启也倒了一杯茶：“正说这儿事呢，就是你那批货，刚想喊你进来听听”。

　　“喔”赵启笑眯眯地端起茶杯：“那真是巧了”。
　　“货在哪呢？”

　　“这我可不知道”赵全雷一拍大腿：“得问小何，我这才刚听了个头”。

　　何炽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自己已经喝了一半的那杯茶上。

　　赵全雷抄起茶壶给何炽添了点水：“小何不急，喝点水慢慢喝”。

　　听他这话，何炽知赵全雷是不打算避着赵启了。
　　那他也就没什么顾及，捡起话头继续道：“那批货被疤子弄走了”。

　　“疤子？”赵全有点震惊追问：“他怎么弄走的？”

　　“他买通了刘鞭子当内鬼专门防着我，又让人打了胖子，送货的时候把我故意引走，然后趁我不在，没人看着把货弄走。”

　　何炽掏出手机，点开刘鞭子的录音放在桌上，顺手端起了茶杯。

　　安静的房间里，刘鞭子声音清晰，交代得很清楚。

　　录音刚结束，赵全雷就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妈的，老子最恨吃里扒外的，刘鞭子这个的狗东西！”
　　“还有疤子，艹他妈的，主意都打到老子头上了，真是他妈的活腻了！”

　　何炽脸没什么表情，把空杯放回桌上。
　　抬头扫了眼正对面坐着的赵启。

　　他也没什么表情，隔着茶杯的雾气，失神地望着桌面上已经黑屏的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疤子把具体货藏哪儿了，我不清楚”何炽收回手机对赵全雷道：“您要是想知道，最好自个儿去问刘鞭子”。
　　“嗯”赵全雷压了压火气，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想起什么，又望了向身边的何炽，温声安抚：“之前让你委屈了，等我问了刘鞭子，一定把他给你，让你好好出口恶气。”

　　“不用”何炽穆然拒绝，声音中莫名透着股狠劲儿。

　　赵全雷突然反应过来，何炽能拿到这段录音，那气八成已经出了。

　　“那你……”赵全雷一时有些迟疑，他拿不准何炽想要什么。

　　何炽站起身，拢了拢大衣：“老孟之前来找过你”。

　　赵全雷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孟兆言，只下意识接腔：“是来过”。

　　“他给了你什么，我就要什么”何炽低头望向赵全雷。

　　这一眼，没有之前的客气和隐忍，目光如夜色中夹杂巨浪的海面。

　　赵启忽鼻腔轻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嘴角扯起点笑，目光却还停在手中的杯子上。

　　赵全雷结结实实愣了几秒，才道：“好，你先回去等信儿，我把刘鞭子叫过来问清楚了，一定给你个答复。”

　　何炽点点头，提步走出院子。
　　他也没想过这事立马就能有个结果。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赵全雷还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了。

　　他一路走回码头，天已经黑了。
　　停在港口中的船又挂起了灯，摇摇晃晃的几点亮光，照得四处斑驳又破旧。

　　他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大口，半张脸躲在竖起的大衣领子里。
　　神情终于有了片刻松懈，他眯起眼，望着远处发呆。
　　吐烟的空隙，他又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
　　还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老孟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出去办事吗？
　　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事？

　　一根烟抽完，他决定回去看看。
　　现在应该还不晚。

　　走了几步，听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炽哥！”
　　他顺着声音去找，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人站在平房门口，冲他大力挥臂：“炽哥！我回来啦！”

　　是胖子，何炽脸上难得有了点笑，他出院了。

　　何炽几步走过去，站在胖子面前打量。
　　胖子不缩不躲，由他看，嘴里还贫：“咋说，想兄弟没有？”
　　“好了？”刚抽完烟，何炽的声音还有点哑。
　　“好得不能再好了”胖子乐呵呵的，一副完全没有受影响的样子：“这几天院给我住的”。

　　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何炽被他这话逗笑，勾了勾嘴角。

　　“哎，哥们今天刚出院，喝点庆祝庆祝？”胖子满脸兴奋，比了一个喝酒的手势。
　　“刚出院就喝，不怕死？”
　　“怕个球”胖子一崴嘴，摊开双手，大义凛然：“早死晚死都得死”。
　　“那以后有事别他妈给我打电话”何炽懒得和他扯淡，自顾自往码头外面走。

　　“真不喝两口啊”胖子一脸惋惜，跟上来：“我好容易才出来”。
　　何炽步子没停，再没拒绝：“下次再喝”。
　　“好”胖子爽快一应：“到时候可别再这啊那的”。
　　何炽没回头，绕了绕手算是应下来。

　　他一路穿过菜市场，顺手买了点菜，拎着孟兆言最爱吃的炒糖饼回了家。
　　进屋把菜和钥匙搁在茶几上，往厨房探去，冷冷清清的。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走了几步，推开了卧室门。
　　屋里没点灯，窗帘拉得死死的，光线极暗。

　　何炽适应了一下，才看到，床上自己的那边侧躺着个人。
　　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手机掉在床边，不知放了多久，怕早就没电了。

　　他轻手轻脚地蹲在地上捡起手机，没有起身，借着暗光看着孟兆言的脸。
　　明明是那张他心心念念的脸，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孟兆言的脸，又怕把人弄醒，手停在空中，半晌又收回来。
　　最终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垫着下巴，歪头像条狗一样，巴巴望着面前的人。

　　脑中却飞快旋转。
　　老孟不喜欢他去码头。
　　等货追回来了，老孟的钱拿回来了。
　　王姨病稳定的话，不去也就不去了吧。

　　他还像以前一样，去送快递。
　　老孟也像以前一样，给他做饭。
　　其实挺好的。

　　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说也可以。
　　总会有办法，他不想老孟不高兴。

　　何炽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双腿都麻得失去知觉，才踉跄起身。
　　龇牙咧嘴地往床的另一边挪步。
　　好不容易躺上床，手刚一碰到孟兆言的腰，孟兆言立刻睁开了眼：“何炽”。

　　“嗯”何炽见还是把人弄醒了，干脆往他那边贴过去，侧身，一手将人搂进自己怀里：“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炒糖饼。”

　　黑暗中，孟兆言默了半晌才开口：“我不饿”。
　　才一句话，何炽就察觉到孟兆言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猛然支起上身，手上发力，想将面前的人掰过来，但没成功。
　　“我给你倒杯水？”

　　孟兆言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我不渴”。
　　“真不渴？”何炽不信。
　　“不渴。”

　　何炽再次躺回去，胸口贴着孟兆言的后背，手环在他的腰上，闭上眼。
　　“老孟，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孟兆言身子一僵，又想起肖兰的事。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中，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炽半天没得到回答，睁开眼，却只看到孟兆言的背影。
　　他没来由的有点心慌，低声道：“老孟，你转过来”。

　　孟兆言直直望着面前的衣柜，毫无反应。
　　何炽有些急了，声音提高，重复：“老孟，你转过来！”
　　而后又跟了一句，带着点请求的意味：“转过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