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纪事》乘舟拾星

53、暗中的眼睛

　　下车后，唐星河发现孟俨脸色阴郁，便将他拉到一边:“怎么了？刚才在车上见你一言不发。”

　　孟俨的心痛还没有缓和过来，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唐星河，情绪复杂。

　　“没事，我就是有点害怕。”孟俨手指紧紧捏着团扇扇柄，试图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

　　“从前，都是左拥右护的来看灯，玩的不尽兴，今天就我们几个人，我要好好逛逛。”下了马车，迎面吹来的冷风扑面，直窜脖领，庄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时间刚好，灯已经掌上了，公主先请。”夏瑄将马交于车夫，便上前来道，单手一扬，给庄岚让路。

　　庄岚不喜欢夏瑄这样的客套，面色有星点儿的失望，可还是尽量保持金枝玉叶的优雅，昂首走在前面。

　　唐星河扯起孟俨跟在后面。

　　夏瑄则在一旁跟着保护。

　　孟俨目光时不时投向夏瑄，而夏瑄的目光，总是在唐星河身上停留。

　　灯火阑珊，人头攒动，天气又冷，朵朵白色碎片从天而降，唐星河抬手接住，在碎片融化的瞬间唐星河看清楚那是雪花。

　　“下雪啦！”唐星河抬头望去，见漫天雪花轻浅而落，魅力无限。

　　唐星河雀跃的同时，丝毫不知有人已在别处注意到她。

　　“我有些冷，不如咱们去喝点茶。”庄岚身体向来孱弱不禁冷，眼下走了一会儿，已经觉得有些吃不消。

　　公主发话，谁敢不从，正好眼前就有个茶庄。

　　“也好，公主先请，”又转头向孟俨唐星河道:“好生陪着公主，我随后就来。”

　　夏瑄知道身边跟着暗影，要去打点一下以便保护。

　　三人上了茶楼二楼，寻了间靠窗的雅座，公主坐下，二人在一旁站着。

　　“一起坐下吧，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礼数。”公主知道他们二人的拘谨，则免了礼数和规矩。

　　二人也不推脱，既然见公主发了话，则一屁股坐了下来。

　　公主托腮，头侧到窗边，满面单纯满足:“赏雪观灯品茶，真是美事。”

　　三人刚刚坐下，小二便探头探脑的进来，将一张纸条递到庄岚的面前。

　　庄岚迟疑，并没有接:“这是什么？”

　　小二言:“是隔壁雅间儿的一位大爷给您的。”

　　庄岚接过，打开过目的瞬间，表情有些紧张局促，随即，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

　　“可是有什么麻烦？”唐星河打探到。

　　庄岚将纸条揉在手里，气息都有些不稳，勉强让自己镇定，随即起身:“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们也陪你一起吧。”好歹这也是个公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整个夏府和孟府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唐星河赶紧跟着起身，孟俨开口虽然不便，可也跟着一同站了起来。

　　“不必，我就在隔壁，去去就来。”说罢，庄岚头也不回的离去。

　　见她实再不想让人跟着，唐星河和孟俨面面相觑也便作罢。

　　庄岚由小二引路，来到旁边雅间，推开门，小二便没有再进，庄岚提气，大步迈进去。

　　庄岚进房，见一人坐在窗前正品茶，身旁有四人伺候。

　　庄岚碎步前去，福身下去:“庄岚见过太子。”

　　窗前那人将手中茶盏放下，脸上挂着莫名油腻的笑容看着庄岚。

　　“岚妹，好久不见，想不到今日在这里碰上了。”

　　庄岚只低着头，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这张肥腻的脸庄岚只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他的父亲卑鄙，使用不光明的手段夺了皇位，又立他为太子，平日他仗着太子权势无恶不作，躲还来不及，哪里愿意看他。

　　“今日是寒灯节，所以出来赏灯。”

　　庄岚努力让自己回答得体，生怕哪里一个纰漏就得罪了他，他生性残暴又喜怒无常，心胸狭隘又卑鄙，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怕他寻了借口去找哥哥的麻烦。

　　“岚妹，你看起来怎么有些紧张。”太子玩味一笑，引得庄岚不由得耸起了肩。
　　“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你，刚才与你一同进楼的那位身披杏黄色外袍的姑娘是谁？”太子开门见山，刚才已经在楼上盯了许久。

　　“她，叫书宁，是夏瑄的表妹。”

　　庄岚松了口气，原来是打听书宁，虽然预感到太子对书宁没安什么好心，可是太子问她，她不敢不答。

　　“原来如此，好了，岚妹，没你事了，回去吧。”太子喃喃念叨两句书宁，记在了心里，又命庄岚离去。

　　庄岚巴不得马上离开，再次福身退下，次来时磨磨蹭蹭的步伐快捷了许多。

　　每次与太子见面，她的心情都很慌乱，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又不得不应付着。

　　想想每日哥哥也同自己一样，虽然憎恨，却不得不奉着笑脸。

　　庄岚绝望的闭了闭眼，心有不甘，长长叹息，这样仰人鼻息的日子，不知何日到头。

　　稳了心境，又回了与刚才书宁孟俨呆的雅间。

　　再回来时，夏瑄已然进了屋。

　　“公主，你回来了。”

　　本来几人还有些提心吊胆，见公主平安无恙的归来，好生宽慰。

　　“我没事，”庄岚款步来到桌边坐下:“我王兄在隔壁。”

　　庄岚随意扯了个谎，好歹让这些人安心下来。

　　“原来是滨王。”提起王兄，夏瑄默认为是滨王。

　　庄岚不言，看向唐星河良久才道:“书宁，也不小了，之前夏钰跟我说，让我留意着京城的青年才俊，好给书宁说亲。”

　　唐星河不知为什么公主会突然说起这个，下意识的与夏瑄对视，眼中情绪复杂，孟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依旧假装全然不知。

　　“夏钰也真是的，我平时足不出户，哪里认识什么青年才俊，夏瑄，还是你多多给留意着吧，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如果有好人家，就将书宁嫁过去吧。”

　　庄岚平时胆小如鼠，若是平常，她知道了太子的意图绝对不敢多管闲事，可书宁不同，是夏瑄的妹妹。

　　夏瑄脸色尴尬，却是不答话，连带着唐星河也将头低下。

　　孟俨已经知道这两个人的猫腻，也知道这两个人眼下各自在想什么，孟俨向来喜欢成人之美，干脆将一盘子精致的点心推到公主面前:“这家茶楼的点心很出名，公主快尝尝。”

　　公主细微的叹气，捏起一只点心，食不知味。

　　“一会儿咱们去哪玩儿？人越来越多了，估计要走好久才能走到头。”唐星河挑起新的话头，缓解有些诡异的气氛。

　　公主将点心放下:“我累了，想回王府，夏瑄送我回去吧。”

　　“是。”夏瑄应着。

　　唐星河跟孟俨面面相觑，既然公主已经这样说，可是也不好再玩下去。

　　“你们两个好好玩，将我的那份也一起玩出来。”庄岚自己都没有尽兴，更何况书宁和孟俨，心想自己恶心也便罢了，何必再带着旁人。

　　“你们是想接着玩还是一同回去？”夏瑄朝着唐星河跟孟俨问道。

　　试想问也是白问，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怎么可能不玩个痛快。

　　“我跟书宁还要再玩一会儿，夏瑄你护送公主回去吧。”孟俨道。

　　夏瑄安排好暗影暗中保护唐星河孟俨，便护送庄岚回去。

　　马车不足以挡风雪，庄岚在马车里依旧觉得瑟瑟发抖。

　　将车帘打开，风夹着雪花飘进车窗，眼下已经是鹅毛大雪，打在她脸上，也全然不在乎。庄岚探头看着夏瑄马上身影，心中略有安慰。

　　她很享受此刻感觉，希望这条路漫漫无尽头。

　　不知不觉，到了王府门口，夏瑄下马，踩着积雪咯吱作响。

　　来到马车前道:“公主，滨王府到了。”

　　“好。”庄岚在车里轻应了一声。

　　夏瑄抬手掀开马车门帘，将胳膊伸出去，任凭公主搭手。

　　下了马车，庄岚迟迟不归，夏瑄提醒道:“公主，王府到了。”

　　庄岚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抬头道:“夏瑄，今日，其实不是我王兄在隔壁，”庄岚对上夏瑄眼睛，似乎这双眼睛给了她很大勇气:“其实是太子。”

　　夏瑄皱眉，虽然不知道太子对她做了什么，可是凡事只要牵扯到太子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太子不知何时盯上了我们，将我叫过去，他向我打听了书宁，我告诉他，书宁是你的表妹，”见夏瑄果然神色紧张，庄岚又为难道:“太子府中妻妾成群，按理来说，太子是以后会继承大统之人，多少人巴不得嫁给他，可你也知道，他品行不端……书宁是个好姑娘，你若是不想让她进了火坑，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夏瑄终于明白刚在茶楼庄岚没头没尾的说的那通言语。

　　“我先回去了。”说罢，庄岚扭身便走。

　　夏瑄抬眼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庄岚向来胆小谨慎，从不会从她的嘴里听见任何人的不是，如今她居然破天荒的说出这些，实属难得。

　　“公主。”夏瑄将庄岚叫住。

　　庄岚回首。

　　夏瑄双手抱拳感激说道:“多谢。”

　　一句多谢，足以让庄岚感动，之前所有的忐忑与不安似乎都有了慰藉。

　　庄岚抿嘴一笑，摇了摇头，回身奔向王府，连带着脚步也轻盈了，哒哒踩在雪地上，仿佛雪花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