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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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羅休學了。
雖然聰明，但並不是天才到絲毫不用唸書就能科科滿分加社團愛情兼顧的漫畫型人物，菊羅身為社長，功課和報告一旦多起來就忙得喘不過氣，更別說和我享受兩人生活了。
休學一年代表菊羅會比同屆多年的同學晚一年畢業，想來就令人不太舒服，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想像剛死時阻止菊羅做出這般傻事。我們一直在擔心，也努力想把握，誰也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菊羅說過，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和我像普通情侶般做普通的事，縱然我們之間有許多無法跨越的限界。
父母得知菊羅的決定後倒也沒有過於反對，他們對菊羅一向信任，甚至在我死後對菊羅的態度已接近放縱，生活費照之前寄雙人份，賠償金也進數轉入菊羅帳戶，使我和菊羅無經濟上的顧慮。就如他們對校長所說，只剩一個女兒，不疼她疼誰？
受父母之邀，我們去了米蘭──以觀光、時尚、建築聞名的城市。爸媽雖因工作繁忙並不能時常在家，但我已用菊羅的身體重重地擁抱他們，透過身體的肌膚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他們都試著留在家中陪伴菊羅，但大部分的時間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在是菊羅，貼心又善解人意的菊羅，氣氛永不會陷入尷尬，也不會沉迷悲傷。我和菊羅常在睡覺前在腦中談論爸媽，也都同意其實他們不需要說些什麼，只要能以某種方式來表現愛就夠了。那時候的我們就如同一般的雙胞胎姐妹，又有些似無話不談的情侶。
當爸媽不得已得出差時，我和菊羅出門逛遍了大街小巷。語言不通沒有關係，我們還有雙眼來探索這一切。我和菊羅能花上一整天遊走各處，在腦中討論歐洲房屋的建材及設計，再拍上一捲又一捲的相片。
約會。是這個詞吧？雖然我倆共用一體。
我並不常跟菊羅分離，不只是因為一個禮拜兩次的限制，也擔心在街道上會因意外接觸消失而產生恐慌。我們曾在一幢美麗的房屋面前設了照相機，想為兩人合影留個紀念。那房屋雖小，卻蓋得十分精巧，讓人看了就有股溫馨的感覺，也是我和菊羅嚮往的居處。我和菊羅在腦中將這棟屋子想像成自己的家──或是像菊羅的玩笑話，兩人愛的小窩──在門口一人站一邊，好似新居落成時在自家門口拍照一樣。
照片是洗出來了，也沒有成為靈異照片，只是成了菊羅一人甜笑的獨照，畫面中空曠的左邊顯得有些寂寞。菊羅自此之後不再拍照，我們在一起之後唯一的合照，只是再度提醒我們這殘酷的事實。
但其實我還滿喜歡那張照片的，雖略顯悽涼，但菊羅笑得好甜好開，凍得泛紅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淡栗色的長髮隨風飄逸，米色外套和長裙搭配出優雅的氣質，一切是停在如此完美的瞬間，我想如果左方真的出現一個不用換衣只穿無袖短褲的女孩恐怕才會滅去這照片的美感吧。所以我仍叫菊羅將這張照片好好收著，假裝是我拿著相機幫她拍的，在我們的家前。
當父母第三度得遠赴巴黎時，我和菊羅決定回日本。米蘭生活十分悠哉安樂，但少了一種家的感覺。我和菊羅都有些累了，渡假雖好，內心卻還是渴望故鄉帶來的安逸，我們需要的是安全感。
回到日本時已是十一月底，天氣已漸入寒冷的冬天，圍巾也被我們列入為不可或缺的物品之一。我和菊羅並沒有回到之前的家，我們來到偏僻的鄉下山林中，小時後居住過的奶奶的家。
當時的景色依舊，只是熟識的人早已不在，兒時玩伴早已入城，年老的長輩也已逝世。我和菊羅來到了墓園為爺爺和奶奶掃墓，除了無限的懷念，我心中像是被什麼壓著般充斥著堵塞感。即使現在有人為我上香我也不會知道，他們呢？逝去的孫女前來上香，他們可知曉？
花了一整天清理久未居住的房屋，我和菊羅在後院啜著滾燙的粥，猶如小時候般在滿天的星空下東南西北地聊著。沒有未來，沒有過去，只有此時此刻是我們關心的。山上氣溫比山下還冷上許多，我卻沒有知覺，只是習慣性地裹上一條毛毯。菊羅穿著厚重的毛衣繞著棉被，整個人縮在折椅上，雖聽來不甚雅觀，看上去卻仍泛著優柔的美感，真是莫名奇妙。
隔天清晨我倆就早起下山坐車毫無目的地晃遊，依當時的心情決定下車地點。當菊羅身體暖些時我就從菊羅體內出來，走在她身旁輕扯繞在她頸上的圍巾，搭成我倆之間的橋樑。
抱著一袋剛臨時決定的午餐，菊羅走在我左邊跟我談笑著，褐瞳盈滿綿綿柔情。我也同樣笑得嘴巴發酸，將圍巾纏繞在左手手腕上握著，右手像小時候般握著樹枝在身旁晃動。
我和菊羅盡挑些小巷走以免圍巾擋去來往的路人，好在這裡本就人煙稀少，又是灰暗的十一月天，沿途根本沒遇上人。雖然可惜，但靠的過近又怕觸碰到對方，我和菊羅只好維持半條圍巾的距離並肩走著。一個星期只有兩次實體化的時間，可不能輕易浪費。圍巾一端既被我纏在手上，菊羅無法再掛在脖子上免得透不過氣，也就用右手纏著另一頭，以此來代替情侶間牽手的小動作。
「姊姊。」菊羅突然柔聲喚我，把我的注意力從路邊的原野拉回。
「什麼？」我將頭轉回笑望著菊羅，握著圍巾的左手輕輕搖了兩下。
「我想去教堂。」教堂？這小鎮中會有教堂這種建築物嗎？
「那我們就去教堂。」但我們沒有顧慮，沒有限制，只有寵溺。
並不是著名的米蘭教堂，我和菊羅花了四十分鐘才找著一座偏小的教堂。雖沒大教堂般雄偉壯麗，但仍有著細膩的雕工和古典的氣氛，甚得我倆歡心。我和菊羅並不急著進去，先坐在外頭的長椅上享用午餐，細細欣賞著聳立於旁的建築，兩人都喜歡觀察喜歡看，蓋一幢自己的房屋一直是我們不切實際的夢想。
才下午四點多天色就已偏灰暗，我怕菊羅著涼，正想叫她進教堂暖暖身，突然一片稀薄的雪片落在我的手心上。瞬間的冰涼，接著什麼都感覺不到，這身體的感官似乎正逐漸消失，雖習慣性地穿著厚重的外套，我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冷不冷。這一晃神，天空又飄下片片雪花，在風中如春櫻般紛飛，形成淒美的畫面。
「下雪了……」菊羅仰著頭喃喃道，白色的霧氣從口中散出。
「是啊，初雪呢。」我也抬著頭向上方望著，站起身走了兩步，盯入灑出雪花的雲層，突然掀起一股被緩慢帶往上空的錯覺。
「姊姊！」菊羅握著圍巾的手突然用力一扯，將我拉得向前踏了兩步，腳下的踏實感把我帶回了地面。
「怎、怎麼了？」我一臉錯愕，手腕傳來些微發疼的感覺，不解地看向菊羅。
菊羅的臉顯著有些蒼白，又因低溫而透紅，眼睛看上去有些濕潤，雙唇也微微顫著，美麗的面容上似乎罩著淡薄的擔憂，將我的心狠狠地扭了一下。這心痛的感覺，比雪花和腕上的疼痛都來得真實。
「沒什麼。」菊羅察覺自己的失態，忙垂下眼整了整臉，覆在髮絲上的細雪因頭部的晃動而落到肩上，又迅速消散融化，不留一絲痕跡。「只是剛看竹理出了神，突然感到恐懼……」垂在額前的頭髮沾了雪，散亂地黏上菊羅的前額，她的臉白得讓我一驚，唇又如鮮血般殷紅，有著一絲另類的美感。
「傻瓜，妳知道我愛神遊的。」我也甩甩頭，將身上的雪片抖落，掛上自認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希望能驅逐菊羅臉上的憂鬱。
「但是姊姊妳肉體已經不在，如果連神都離開這了，我到哪找妳呢……」菊羅雙眼矇矓，似乎參著一絲狂亂，細軟的嚶聲如針絲般隨著白霧從她口中飄出，字字釘上我內心的深處。
「對、對不起。」我不知我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但菊羅愣了一下，立刻低下了頭，用力搖著，手指也將圍巾掐得更緊，像是要掩飾自己的情緒般提高了音量：「對不起，竹理，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頓了下，菊羅泛紅的雙眼又對上了我的，瞳孔深處閃著異樣的光，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有些冷了，姊姊妳掛著兩條鼻涕的樣子可不好看，可要進教堂避寒？」
我感到口乾舌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菊羅，只能不發一語地回望菊羅的臉龐。過了良久，才扯了下嘴角，瞇起眼笑說：「我整個人是強壯到不行，妳這虛人才需要避寒，燒上兩個月可不好玩。」
菊羅站起身，我和她正要踏入教堂，突然發現教堂門口的簷下站著一個中年男子，似乎也在躲雪。我沒多想，從他身邊走過時卻瞄到了擱在他腳邊的畫具，不禁駐足。男人注意到我僵硬的停步動作好奇地抬起頭看了我和菊羅一眼，大概看我們是長相相似的雙胞胎，眼中又閃過一絲驚奇。跟在我身後的菊羅見我停下腳步也止足，有些疑惑地看向我，又望向那名男子。
「你是畫家嗎？」我左手沒有放開圍巾，右手劃過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男子笑問道。菊羅聽到，跟男子同時瞄了那組畫具一眼。
「是的。」男人溫和的笑笑，手伸過去在自己的畫板上擦著：「但是不出名。」
我頓了下，總覺他理得整齊的短髮和潔淨的衣裝與我想像中的自由畫家不太符合，聳了聳肩又問道：「那你畫人嗎？」
「我什麼都畫。」男人說完，彎身將畫冊抽出，遞了過來。
我看了菊羅一眼，放開圍巾，但仍讓它纏在腕上，接過畫冊翻了起來。他畫得很好，不管是人、景色還是動物，神韻都抓得很棒，筆感細膩，色彩也如他給人的感覺般溫和。不出名的原因大概是缺乏自己的特色，但這不關我的事。
「你畫得很好。」我將畫本遞了回去，重新握上圍巾，看了下菊羅，又對畫家笑說：「你能幫我和我妹妹畫一張嗎？」菊羅聽罷也笑了，接著看了我一眼，之中的笑意讓我不明地抖了一下。
男人望向我們，很快地點了點頭：「我還想請妳們當我模特兒呢，我很少見到長得這麼漂亮的同卵雙胞胎。」說完轉頭望向外頭細綿的飄雪，抓起畫具和倚在牆上的大傘走出教堂的門口，回頭對我倆笑說：「這飄雪的教堂當背景剛好，說不定我能靠這張畫出名呢。」
「畫我們是要帶走的，哪輪得到你……」我小聲咕噥著，見雪比一開始小了些，也就踏下石階準備依畫家不斷在空中劃弄的指示般就位。
「為什麼要說是妹妹呢？竹理。」菊羅跟著，下樓梯時忽然從後方湊到我耳邊輕聲道，呼出的熱氣噴到我的脖子上，添增了我面上的紅暈。
「說是愛人他說不定就不畫了。」我低聲回道，內心瞬間也有些後悔自己剛這般說法，但菊羅是我妹妹也是不爭的事實。
「妳是害羞吧？膽小鬼。」菊羅說完，將頭移開，鬆開圍巾在我狠瞪她之前逃到了雪地上。
「兩位小姐請隨意擺姿勢吧。」畫家固定好畫具，用傘撐著的同時對我倆提聲說道。我皺眉苦思，最後還是決定就站在菊羅身旁，以免突然消失嚇暴這不出名的畫家。
菊羅將垂在我身邊的圍巾拉了去，纏上自己的脖子，接著看著我溫柔一笑。我瞬時明白過來，在對於自己終於能猜透菊羅想法感到興奮之餘也同樣將圍巾繞上自己的頸子，再小心調整好自己的姿勢避免碰到菊羅。雖然辛苦，但很甜蜜。
「那我開始畫了，請不要亂動。」畫家也準備好了，抬起頭對我們說完就拿起畫筆，在紙上認真勾畫起草圖來。
「等一下！」我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忙出聲制止畫家。菊羅和男子同時被我嚇了一跳，由其是站在我身旁的菊羅，我這一聲叫喊應該讓她腦細胞死了不少吧。
「怎麼了嗎？」愣愣地抬頭，畫家手僵在空中。
「那個…… 請不要多問理由，但可以請你幫我們把手畫成握在一起嗎？」說著，我和菊羅互望了一眼，她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又很快地被溫柔取代。
「呃……？」男人不解，似乎不明白我為何不直接牽起菊羅的手，但我一開始就塞了句「別多問理由」過去，他也不好多說，只好點了點頭。「好的，沒問題……」
「謝謝。」菊羅笑著，呵出的白氣使我視線一瞬間模糊了起來，只能靠雙耳聽她輕柔的音韻響盪在雪中：「要握得很緊很緊，很緊很緊……」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