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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只要姊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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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我沒見著阿笑,吃早餐時聽薨說他一早就下山了,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淡淡的遺憾。琉璃香雖碰到了,卻沒說半句話,用過早點後也由薨送下山,整棟房子頓時冷清了起來。
萩葯似已恢復往常,她對菊羅一直都停留在有好感的地步,還未愛到要死不活的地步。對於一個從頭到尾都對自已十分冷淡的人,是不可能戀得太深的。也因此,當中午只剩我們三人共處時,她還能面帶笑容地調侃我們幾句。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萩葯是個不錯的好女人。
但這樣想也不好,因為菊羅會吃醋。
算來,八月也已過了大半,學校在不久後就要開始,我和菊羅也即將邁入新的生活。在開學前,是該好好享受一下暑假了。想當初才剛六月我就寫滿了暑假的計劃表,如今雖一項都沒有兌現,我卻得到了更多。
近下午時,薨回來了,胸前領口還濕了一大片,想必琉璃香榨出了不少水分。昨晚跟菊羅躺入被中後又聊到凌晨,心中的鬱悶早已去了大半,倒也不會感到特別愧疚。菊羅說了,當初如果沒出手救出琉璃香結果將不堪設想,如今她平安下山回到家中必會備受疼愛,經歷這一個月也算是有所成長,事情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壞。或許菊羅只是想要安慰我,但她總是這般有信服力,我已釋懷不少。
待伽羅谷兩人都在餐廳喝茶時,我和菊羅提出了下山的事,他們也並未阻止。這過去的一個多月,他們兩人真的試上許多方法來使我擁有能觸碰菊羅的實體,無奈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成功,我也未對此抱有太大的希望。現在我想要的,只是跟菊羅獨處的時光。
將我們送到了門口,萩葯倚在牆上笑道:「有空多到紫宛來玩玩,我泡茶給妳們兩人喝。」說完,深邃的瞳中忽閃出濃郁的不捨,依戀地看著菊羅。即便如此,她依舊沒忘了嘴邊的笑,也沒對我顯露出敵意。我對萩葯的行為感到疑惑,昨日她明明是如此尖銳,才過一天態度上就有如此大的轉變,也不知她是否對任何事都看得很輕才放得這般容易。
「我也會繼續鑽研復活之術的。」薨站在萩葯身後向我倆笑道,面上的笑容也讓人越看越順眼。雖說不上喜歡,但日夜相處了兩個多月,想到要跟這對姊弟分開還是讓人感到難受的,尤其是薨,我的確欠他。
『老把心力放在那上面,小心畢不了業啊。』我在菊羅向萩葯道別時對薨笑說,雖內心感激卻不知該如何表達。
「等妳們一年,再一起去畢業旅行如何?」薨笑笑,接著右手在空中一擺,以較為低沉的聲音又道:「保重,竹理小姐。」
我也揮了揮手,忽然覺得什麼都不必說了。這傢伙知道,他跟菊羅一樣聰明。
然後菊羅轉身,我跨步向前,我們離開了古屋。
「喂,菊羅,把東西移開,我要吸地板。」
話說我和菊羅從山上下來後也過了一個多星期,一切似乎都恢復了以往,菊羅也將在下個星期開學。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連生前在做的家事都因有了實體而重新開始。雖然如此,但許多事也的確有了改變,而其中最大的變化莫過於我死掉的事實──和我與菊羅的新關係。
「啊啦,姊姊,怎地進來不敲門哪。」只穿著內衣的菊羅斜躺在床上,撐著右頰對推門而入的我笑道。
「妳搞屁啊!」吸塵器被我砸到了地上,跟我同時發出一聲巨響。但不同於那沒血沒淚的機器,看到菊羅誘人的姿勢和若隱若現的內衣,我雖沒了神經還是感到一陣熱血湧上頭頂,臉上瞬間沸騰,忙退了兩步出房摔上門!
雖說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傢伙的身體,但現在整個感覺就是不同。對我來說,之前她是妹妹,現在她是女人──我的女人。
「做什麼哪,姊姊,這門差點斷成兩半呢。」過沒多久,菊羅套著連身睡衣開了門,嘲弄似地對我笑說。
「妳以為現在是夏天嗎!穿那麼少當心暴斃。」我沒料到菊羅會這麼快開門,忙提高音量以略為暴躁的口吻掩飾自己的害臊,手也不自覺地抬起想遮掩泛紅的雙頰。
「現在是夏天沒錯哪。」菊羅一臉無辜的應道,彎身將吸塵器拖入房內。
「夏天就可以只穿內衣躺在床上吹冷氣嗎?」我跟進,繼續皺眉碎碎唸,臉上燥熱漸退,但還是習慣性地說著。
「姊姊像個囉嗦的老媽子似的。」菊羅起身將吸塵器的把手交回我的手中,接著轉身拾起擺在角落的衣物:「我正要洗衣服,當然要把衣服換下來啦。」
「哼。」聽罷,我也不再多想,將吸塵器插電後就清起房間來,機器吵雜的噪音立刻充斥了整個房間,打斷我剛浮上腦中的思緒。眼見菊羅抱著洗衣籃就要踏出房,我忽感到不對勁,關上電源直起身不解地說:「可是妳剛明明躺在床上……」
已走到門口的菊羅停下了步子,偏過頭輕聲道:「我想看姊姊會有些什麼樣的反應。」因動作而揚起的髮絲垂回她的身旁,顯露出菊羅嘴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看到我特地擺出的姿勢,姊姊剛心中有很大的浮動吧?」
「神經病!」我哭笑不得,又因被一語道破而心驚,一把抓起枕頭砸到菊羅身上:「有動搖的話我早就撲上去了。」
「是呀。」菊羅笑笑,也沒放開手中的籃子去撿躺在地上的枕頭,只是轉身出門,走向一樓的洗衣房。才剛失去她的蹤影,就聽到她充滿笑意的嗓音從走廊傳來:「只不過掉了吸塵器罷了。」
「去洗衣服啦妳!」我對門口吼道,還得放下吸塵器自己走去把枕頭拾回床上。
「妳當我提著洗衣籃去買菜嗎?」聲音明顯小了很多,菊羅這傢伙到了一樓還在跟我辯。
「妳不要忘記我可以控制妳的身體!」我毫無魄力地叫完後立刻踹上了大門,將菊羅的反駁關在門外,迅速打開了吸塵器的電源。
這就是我倆相處的方式,即使跟之前同樣是嬉戲打鬧,話題卻已有不同。可悲的是,無論何時我都是處於下風的那位,連拍菊羅肚子表示抗議都無法做到。
用過晚餐,我們姐妹倆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瞎扯著。我左手握著電視遙控器毫無目標地轉著,菊羅則窩在沙發的另一頭,靠在扶手上啜著剛泡好的茶。我突然想起當初染了頭髮時我和她也是這般縮在椅上談天,無奈當時我還能以長髮將她捲在胸前,此刻之間卻得隔著厚重的抱枕避免意外的觸碰。
每次實體化的時間只有幾小時,我和菊羅沒說出口,卻都十分珍惜這短暫的時光。雖因認識街坊鄰居使我無法外出,但菊羅備足了糧食,陪我整日窩在家中,日子倒也過得十分愉快。我在菊羅體內時我們雖能出門,但老有人殷勤地想試圖將菊羅「帶出喪姊之陰影」,我倆也就寧願在家好能兩人獨處了。
「姊姊,坐近一點哪。」溫柔的音韻傳入耳中,將我拉回了神。我轉頭一看,菊羅正帶著一臉寧靜的笑盯著我看。
我笑著朝中間移了些,將距離拉到最短,側頭望向菊羅,想將這張臉深印在心上。
多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也多渴望能探手握住菊羅。
「如果能靠在姊姊身上該有多好……」互相凝望了良久,菊羅輕嘆了口氣,未將視線移開,讓我瞧見了她瞳中的淡淡憂鬱。
電視搞笑劇傳來了不合時節的愚蠢笑聲,不願讓兩人都消沉下去,我也勉強扯開了嘴角笑笑:「才剛開始交往,我要保有少女的矜持啊。」
「姊姊……」菊羅的眼微微瞇起,勾出了讓人心安的優雅微笑,伸手在我臉旁劃著圈圈輕聲喃語:「有少女矜持的人會去男澡堂偷窺嗎?」
「那多久以前的事妳還在說!」我失聲笑了出來,想到自己曾在靈體狀態時進男澡堂跟高中生一起泡澡不禁覺得好笑,那時哪想得到自己最愛的其實是妹妹。
「天蠍座的人是很會記恨的。」
「嘖、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不是雙胞胎嗎?」
「不只是雙胞胎了唷。」菊羅忽道,突然綻出的甜笑害我心跳漏了兩拍,看來我適應力果真比菊羅慢上數倍。
「那妳說還是什麼啊?」我也笑說,左手靠上中間的抱枕向菊羅挨近。老是被她糗著玩,從告白後就再沒看到她害羞的模樣不免太過可惜。
可恨的是菊羅一點也沒羞怯的模樣,更別說嚇著,反而右手捧頰依上抱枕,將清淡的香氣吹到我面上輕笑著:「我們是被迫卡在純潔時期的親密愛人。」
「哈哈哈!什麼親密愛人,妳還真說的出口!」我被菊羅的答案逗得仰頭大笑起來,向後重倒在沙發扶手上,好在這肉體什麼感覺都沒有,免去了我呼痛的必要。
「不像某人什麼都沒看到就燒得通紅哪。」菊羅笑著,輕移動坐姿免得被我亂踢的腿掃到。
「我打妳喔。」我抬起頭瞇眼望向菊羅,臉上的笑容迅速退去。
「啊啦,一天能接觸的機會只有一次,姊姊妳忍心將那用在打我上嗎?」菊羅立刻蹙起雙眉,右手捧胸露出受到傷害的模樣,又讓我咳出一聲笑。
我轉頭看了眼時鐘。出來已經好幾個小時,菊羅身體會感到不適,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坐起身,我張開雙臂,菊羅見到也立刻明白,拿開擺上胸前的手,同樣將手放在兩旁,閉起眼笑著將臉湊了過來。
短短一瞬間的擁吻,是我們每日的慣例,也是我們唯一能觸碰對方的霎間。
菊羅開學後我們的時間明顯地減少了。除了變重的課業,社團活動也成了一大負擔。因茶會上的表現,菊羅被過半的社員推崇為社長,連初芽都堅持這般作法。成了社長,菊羅責任也重了起來,無法放學後就立刻回家。我雖待在菊羅體內,卻不想使菊羅過於分心,茶道需要全神貫注才能泡得香,菊羅已是社長,她不能丟臉。
除了我之外,菊羅還得跟許多其他人打交道,我幾乎忘了她很受歡迎這一點。雖然菊羅總在腦中與我對話深怕冷落了我,無法跟他人溝通還是讓我覺得有些空虛。身為同系同學,在學校仍常看到阿笑,但已成了毫無交集的人。菊羅並不在意,也沒有維持朋友關係的意願。而我越是喜歡菊羅對阿笑的好感就越低,原先那絲遺憾已然消散。
偶爾也想念遠在國外的父母,從山上回家時發現他們寄來了兩包禮物。跟往常一樣,我和菊羅各一份,不知是工作忙到令他們遺忘其中一個女兒已經死了還是下意識地逃避,就如菊羅當初不肯撿起我的衣物一般。當菊羅與他們通話時我就靠在話筒的另一端,聽著父母熟悉又遙遠的聲音,心中總不免酸苦。每當看到我落寞的神情,菊羅就會用手勾著我的袖口,輕輕晃動著來安慰我。
不該奢求了,擁有菊羅,我該滿足。
但還是時常會深深地恐懼起來,疑惑這種生活能延續到何時。每當睡覺時我就會在心中禱告,期望還能在明天早晨醒來跟菊羅道早安。而每當菊羅身處眾多同學之間討論課業,我就有種強烈的格格不入的感覺。曾經是他們的一員,現在對他們來說我卻已成了過去式。之前在喪禮上雖有很多從小就相識的同學哭了,但開學後仍能見他們笑著討論暑假發生的趣事、電視節目、電腦遊戲和無關緊要的小事,一切就像是從來沒改變過,只是少了我一個人。
『姊姊。』
聽到菊羅的柔聲呼喚,我茫然地抬起頭,思緒緩慢地重新牽回了線。濃郁的茶香湧入我的鼻腔,身上絲緞的觸感也透過肌膚傳到腦中,這是茶道社,我在菊羅體內。
『竹理,怎地出神了?我喊了妳好多次哪。』菊羅輕聲問道,語調中參著些微的擔憂。
『沒什麼,妳知道我愛神遊的。』我忙整了整自己呆滯的臉,伸手搓起自己的短髮略為尷尬的笑道:『怎麼,我可以喝茶了嗎?』
『妳果然沒在聽我說話。』菊羅嘆了口氣,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再將茶杯握著溫手,現在是秋天,社團內已有了涼意。
『妳說什麼?』有些不好意思地拈著我那不存在的紅髮,我挑了下眉問道。
『我要跟妳離開這裡,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菊羅的語氣雖輕,卻異常地堅定。
『啊?』我被這突來的提議嚇了一跳,立刻明白菊羅是為了我才提出這主意,心中頓時漾起一絲甜蜜。握握菊羅的手,我笑著對她柔聲說:『傻瓜,我還沒關係,妳學業、社團還有朋友怎麼辦?妳放心,我跟妳在一起就很快樂,我覺得現在就很幸福啦。』
『我覺得不夠。』菊羅淡淡的說,雙眼盯著茶杯中倒印的面孔,沒有絲毫的猶豫,還帶著些微的倔強。『我只想要跟竹理待在一塊,其他事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我還想開口,卻像被哽住般擠不出一絲聲響,只能在腦中聽菊羅繼續篤定地道:『我不希望任何事佔去我們的時光,我只要姊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熱茶的關係,我眼眶和胸口都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