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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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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羅的內心因我的話語而強烈地動搖起來,如巨石投入湖水中般盪起層層漣漪,臉部表情也瞬間僵著,整個人愣在原地。而我這話一說出口,突然感到異常的輕鬆,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好想看看此刻菊羅的模樣,能讓她錯愕的事情實在不多啊!
「哇啊!」正想著,菊羅突然低語幾句,接著一股推力從後方傳來,轉眼間我已被擠出了菊羅的體內。菊羅無論何時都帶著將我實體化所需的媒介草人,經過一個多月的練習,她要將我送出已是易如反掌。
「嘖、要讓我出來也不通知我一聲,跌出疤來妳負責嗎?」我這不會受傷的死人邊皺眉回頭邊胡驟道。見到菊羅雖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每當正面向著她還是令我感到一陣欣喜。此刻她臉上掛著過於複雜的神情,反而讓我無法推測她到底在想什麼。這我本就不在行,無法在體內感受到她內心時更是難上加難。
「竹理。」菊羅鎖緊了眉,雙手交疊在身前,長髮因風而如扇般披灑在空中,沉著嗓子對我緩聲道:「面對我,好好把話說清楚。」說完朝我邁進兩步,直盯入我的眼中:「剛剛的話,妳可有辦法正面再對我說一遍?」
「我已經說了一次,該妳了,快說『竹理我愛妳』。」雖她語氣凝重,我仍蓋不住臉上的笑,左手止住了想觸及菊羅的衝動,在身旁隨意揮著,聳了聳肩笑說。突然覺得好舒服,雖難以形容,但感覺自身的真實感忽然湧入,回到真正的自我。
「我愛妳,竹理。」菊羅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連眼神都沒有移開,接著唇角微微勾起,拉出了一絲淺笑。聲音雖輕,卻帶著堅定。「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一直愛著妳了。」語畢,菊羅又向我踏近一步,我倆之間的距離不到十公分,菊羅身上的淡香也朝我撲鼻而來。我聽著菊羅的低語,不同於一個多月前感到的訝異和難堪,只覺著臉上的燥熱再度加溫。
「我看到姊姊跟琉璃香笑鬧時會痛,姊姊妳見著我跟阿笑說笑時又如何?」句句話語持續從菊羅口中流出。身高一樣,菊羅無需低或抬頭,只是直盯向前,褐瞳緊糾著我:「姊姊跟伽羅谷獨處時我會恨,姊姊妳瞧見我跟萩葯來往時可會吃我的醋?」說著,菊羅右手抬起,劃過我倆之間停在我的臉旁,皺起眉帶著些許苦澀的笑容道:「如果我從姊姊內心感受到的都是真的,那我是否能帶有一絲絲的期望?竹理妳有沒有一丁點愛上我的可能?」
我愣著,雖回不出話,卻沒有再將目光從菊羅臉上移開。
──該說我捨不得將視線從她臉上拿開。想一直看著,這張此刻因情感而泛紅,我所熟悉的美麗臉龐。
聽完菊羅所說的話,我已經不知該如何重建我那維持了十九年的矜持。我不敢斷定對菊羅的感情是同她對我般的愛戀之情,但她是不是我妹妹這點我已不在乎了。在三個月、甚至一個月前這些念頭都絕無可能浮上我的腦海,此刻卻連聽到菊羅這聲聲表白都讓我內心雀躍不已,她是如此完美,而能被她所深愛著又會是多麼幸福。
「菊羅。」我緩緩張嘴,卻不自覺地輕喚了聲她的名字,菊羅說過我倆名字有關聯性,現在連我都開始喜歡自己的名字了。菊羅聽到我的聲音,手頓在半空中,眼中閃過了霎時恐懼。我笑笑,輕拉起菊羅的衣袖,小心避開了她的肌膚:「妳知道我從沒談過戀愛,但誰知道呢,我越來越不想把妳當妹妹了。」
菊羅呆了幾秒,然後笑了。
菊羅很少這般露齒而笑,似從焦慮與掙扎中解放,發自內心的甜笑。瞧她面頰變得更加緋紅,我的心也一跳,跟著笑了起來。這就算不是愛,也相差不遠了吧。
「吻我,姊姊。」菊羅探過頭來,將唇湊到了我的嘴前的數公厘,半闔上眼輕聲道。
「妳也進行的太快了吧!」我啞然失笑,鬆開菊羅的衣袖向後退了一步,順手窘迫地將因動作而垂落眼前的紅髮撥開。
「會嗎?我等了十幾年了。」菊羅抬眼,以無辜的聲調道。
「我才剛開始啊。」我反射性地答道,說完卻覺得自己的回答怪怪的,哪兒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算了。」菊羅笑了下,也向後站了一步,壓著長髮偏頭笑道:「姊姊才剛出來,我也不願讓妳這麼快就回到我身體裡,反正竹理已經踏出一步,我是不會讓妳退回去的。」
「嘖,妳說朝哪裡踏出一步啊。」有股心事被說中的感覺,我忙抓了下一頭亂髮,想想晚餐時間也已結束,即轉身朝古屋走去:「我還要回去好好回味在男澡堂所看到的美景呢。」
「比起我的身體,竹理對哪個比較有興趣哪?」菊羅跟在我的身後笑道。這問題拉回了我倆在浴室時的景象,而菊羅瞧見我發紅的雙耳,嘲弄似地笑了幾聲,這傢伙真是越來越壞了。
「哼!」我彎身抓起一把草扔到她身上,沒好氣地道:「我對自己被壓成負F罩杯的身體最有興趣。」
「原來姊姊喜歡那種身材,那我可得小心琉璃香了。」
「……妳真的很討厭琉璃香是嗎?」
「啊啦,真失禮,我可沒這般說哪。」
「爛人,菊羅妳是個爛人!」
「竹理!」才剛進門,就碰到剛從廁所出來,臉色鐵青的阿笑,嘖,真衰。「這料理的恐怖程度簡直跟妳做的菜不分上下,還好菊羅沒有留下來。」喂,我對自己的料理很有自信的好不好。
「豬啊你,別把那種毒藥拿來跟我的法國料理相提並論。」我撇了阿笑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卻聽見後頭傳來菊羅咳出的一聲笑。
「菊羅,那和服單薄,出門要記得加衣服啊。」阿笑聽聞菊羅的笑聲,立刻嚥回原先想反駁我的話語,越過我看著菊羅皺眉道。
我垂下眼,目光游移地推開阿笑跨越長廊,留下兩人在玄關交談。對於阿笑,雖沒有道理,我卻總帶有一絲歉疚。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我還曾誇口要幫他追到菊羅,雖的確試圖做到,現在卻反而可能自己跟妹妹談戀愛,根本無法想像該如何跟他開口。
「阿笑,你喜歡我對嗎?」正想著,菊羅圓潤的嗓音突然傳入我的耳中,害我大吃一驚。阿笑喜歡菊羅已不是一兩天的事,這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卻是菊羅首次主動如此明確地提及,毫不猶豫地直切入核心。
「怎、怎麼突然……」阿笑跟我一樣整個愣在原地,兩秒後才回過神來慌亂地疏過自己的短髮,因過度緊張而口吃。我轉過了頭,帶著看好戲的心情望向佇立門口的兩人。
「嗯……」見菊羅不再開口,阿笑諾諾地點了下頭,接著臉一整,挺直了背整個人面向菊羅提高音量說:「嗯,我喜歡妳很久了,菊羅。」聽出阿笑語中的顫抖和認真,我不禁劃出了坦然的微笑,內心也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隔了這麼多年,這傢伙終於說出口了。
「謝謝你,阿笑。」菊羅雙眉之間似乎抽動了一下,突然朝我這望了一眼。我眼神跟她交對,嚇了一大跳,心虛地低下了頭。再抬頭時,菊羅已將目光放回阿笑臉上,伸手輕觸阿笑的肩輕聲說道:「我們一起長大,我很珍惜我們的緣分,但別再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不值得。」阿笑的身子震了一下,以我的角度瞧不見阿笑此刻的神情,但想必難看得緊。「優秀、溫柔、體貼,世上有許多好女孩在等你哪。」拒絕了…… 雖我早知菊羅喜歡的人是我,但她確實地拒絕了阿笑,這個喜歡她這麼多年的男孩。莫名的感到難過,生前始終認為只要阿笑告白,他倆就會成為一對,我最親愛的妹妹和朋友。但現在心裡雖為阿笑遺憾,卻無法無視那隱約鬆了口氣的心情。或許在內心深處,我是期待著菊羅這般做的……
「菊羅…… 妳怎麼會不值得?妳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孩。」阿笑再度開口,低沉的聲音聽來略為沙啞:「我可以等妳……」愛了這麼多年,要放棄大概很難,我也無法想像阿笑喜歡其他女生的樣子。在印象中阿笑就是喜歡菊羅的,亦或這已經成了種習慣也說不定,而菊羅對我,說不定也是如此。
一想到這,我忽然感到鬱悶,也無心繼續觀看兩人,正準備轉身回房,卻聽見菊羅柔聲道:「我愛的是姊姊。」
我猛地望去,直對上菊羅篤定的雙瞳。她盯著我瞧,沒有一刻將目光移開,手仍輕搭在阿笑身上,語氣緩慢,卻字字清晰:「從小我眼中就只有姊姊一個人,我不可能愛上其他人,也不可能愛上阿笑你。」說著,菊羅對我一笑,抬頭看向了阿笑,一切動作都柔暢無比:「不要等我,你等不到。」
阿笑瞬間矮了一截,頹廢地跌坐在地,靠著走廊那佈滿裂痕的牆壁,雙手捂上了臉。菊羅手順著阿笑的動作動著,此刻垂在阿笑肩旁。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開口,也不敢面對阿笑的臉。我們三人微妙的關係維持了十九年,終於在今天的此時崩落,但我內心雖沒有喜悅,倒有一股卸了重擔的感覺。
「唉,才剛吃完那鍋不明物體,現在又聽到這樣的拒絕,一定是萩葯那女人在詛咒我。」沉默了一會,阿笑的手滑過了他的臉,抬起頭來嘆了口氣,以極無奈的語氣說道。接著他瞄了一眼菊羅,又偏頭看向了我,我微微一震,感到身子再度緊繃了起來。
「阿笑,對不起。」見他不語,我承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雖無濟於事,還是下意識地道了歉。
「姊姊並沒有錯,何必道歉?」菊羅立刻提聲說道,語中似乎帶有不滿。
「不用說了,我也知道不是任何人的錯。」阿笑的雙手都放了下來,無力地擺上彎起的膝蓋上:「其實菊羅說完的那一瞬間,我內心浮現的是『啊,終於來了』。或許我早就感覺到,只是不想面對罷了。」他彎起了身,靠在膝上抬頭笑說:「這麼多年,終於有個明確的答案,我想我也能死心了吧。」我的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雖想開口安慰他幾句,卻找不到任何適合的話語,也怕由我開口會火上加油。
「菊羅。」我們三人靜了一會,阿笑又看向了菊羅。菊羅微挑了下眉,偏過頭聽阿笑想說些什麼。阿笑頓了一下,慢慢站起身笑道:「或許短時間內我還無法放棄,但是我不會再給妳帶來困擾了。」接著朝我這方向走來,經過我身旁時手搭上了我的肩:「比起我,妳們還有更大的阻礙吧。」說完,又拍了我一下,轉過身拖著步子邁過菊羅身旁,推門踏入外頭的黑暗。
我知道阿笑說的阻礙是指什麼,我已經死了,這一掌還真是他X的沉重啊。
「他不會想不開吧。」我望著門,思索該說些什麼,好不容易才從乾燥的喉嚨中擠出一句話。
「這邊有兩個通靈者和一個死人,不要緊的。」菊羅一臉冷靜,連頭也沒回。
還可以叫他附上琉璃香的身。
雖然內心浮出諸類的句子,但此刻的氣氛又不大適合說笑,我索性閉上了嘴。菊羅也站著不語,頭低著使我看不清她的臉。許久,才又抬眼看向我,眼中盛著些微的擔憂說:「姊姊,我說這些話會使妳感到困擾嗎?」
「不……」我反射性地答道,接著笑了笑,放柔了自己的語氣:「聽到這樣深情的愛的表白,誰會不開心呢。」頓了下,我皺起眉,以較為凝重的語調道:「但菊羅,妳現在仍是真的喜歡我嗎?還是說妳只是喜歡了我太多年,心裡這般認為而已?」問出口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訝異,看來面對菊羅喜歡我的事實,我已將其視為理所當然,脫離了之前想法的限制,就連對阿笑,除了同情,也沒有想幫他的意願了。
「妳說呢,姊姊。」菊羅淡雅地笑著,輕擺著和服的袖口朝我走來:「我們共用一體時,妳難道感受不到我所含有的愛意嗎?」說著,來到了我的面前,又將臉湊了過來,以異常撫媚的口音對我低喃著:「即使是現在,我還是想要吻妳,抱妳,我甚至比之前還要更愛妳……」
噴到我面上的呼吸使我發癢,我對如此近的距離感到有些害臊,又怕菊羅繼續往前。正要向後踏去,菊羅卻已主動拉開,笑著凝望著我,微啟雙唇柔聲說:「竹理,這不是習慣,也不是一時的錯覺,妳我都明白的。」
臉上不再是虛偽的笑容,道出的也不是不帶情感的話語,雖看似鎮定,我仍發覺了她緊握的雙手正輕輕顫抖,略顯蒼白的臉上也透著紅暈。這般模樣,有誰能不動心?
琉璃香的腳步聲正從走廊另一端的廚房朝這奔來,萩葯和薨的聲音逐漸傳入我的耳中,阿笑也可能在下一秒跳河,但我無法克制,身體不受控制地探向前,在張臂擁抱菊羅的同時吻上了她的嘴。
這是第一次,我不是被吸回菊羅體內,而是埋入她的懷抱,和她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