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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琉璃香之沙鍋魚頭 ...

  •   「菊羅姐!」當琉璃香怒氣沖沖地出現在我倆面前時,已是三個小時後的事了。「妳幹麻騙我?!害我被那個妖女整得好慘!」我略帶罪惡感地抬眼瞄向琉璃香,只見她已換下原先穿著的碎花洋裝,改為簡便的無袖及短褲,長髮也散在肩上,還透著微微的溼氣,顯然才剛洗過。即使如此,琉璃香身上還是散發出一股藥味,露出的纖細雙臂也殘留著抹不去的汙漬。

      「啊啦,真是抱歉,我以為會挺有趣的,看來不然。」菊羅掩嘴輕笑幾聲,此舉卻增添了琉璃香的怒氣。

      我嘆了口氣,盯著餐廳的角落不知該做些什麼。薨似乎真跑去林中散步去了,到現在還未歸來,阿笑那傢伙不知道是否還在溪邊為我異常激動的反應感到困惑,萩葯那女人在哪我不知道,八成還窩在那陰暗的倉庫內翻找新玩物,此刻在這空曠的廳內,就只剩下我和兩個──喜、喜歡我的女人……

      「妳騙我!」琉璃香滿臉漲得通紅,皺眉高聲道:「現在想想,妳之前也騙過我!」看似受了委屈,琉璃香越說越氣,雙手也捏成了兩個拳頭:「一個多月前我給竹理姐救過跑去找妳時妳騙我說妳不知道她在哪,那時候竹理姐明明就在妳身體裡。」琉璃香翻起了舊帳,左手仍握拳,右手大幅度地晃動著指向菊羅。

      面對如此激動的琉璃香,菊羅毫不動容,連從餐桌起身都無,只是捧頰笑道:「是呀,妳說的是。我當時真該跟個陌生人說『我姊姊死了,但靈魂還在我體內』沒錯。」看來菊羅是真討厭琉璃香,除了松田信一,我還沒聽過她對他人說話如此尖銳。不過不知我是否已習慣這般真實的菊羅,內心倒不像剛死時見到菊羅發怒時那樣錯愕,反而因她吃醋的舉動感到有些有趣。

      「妳為什麼對我這麼壞!」看來琉璃香的遲鈍程度不同於我,瞬時就明白菊羅對她帶有敵意。我微微一震,不知菊羅會如何答她。這房子內,除了薨以外應該還沒人察覺菊羅對我持有的情愫,我無法想像他們知道了後會如何反應。

      「妳沒給我個該對妳好的理由哪。」菊羅輕鬆地一語帶過,我心中卻莫名地泛起輕微的失落感。

      「我要跟竹理姐說話!」

      「哎呀,那妳該再去找萩葯敎妳通靈呀。」

      兩人就這樣一言一語地辯了起來。我按上隱隱作痛的頭,不知該保持沉默還是出言阻止,忽然有些被冷落的感覺。才吵沒兩句,擅於反諷的菊羅就佔了上風,我在琉璃香身上看見了跟菊羅吵嘴時自己的影子,不禁同情起她來。

      『菊羅…… 饒了這小鬼吧,哭鬧聲會吵死人的。』我掩著被琉璃香高八度音量震得發疼的雙耳對菊羅皺眉道。

      『哼。』哼?!菊羅,妳居然對我冷哼了一聲?!『姊姊我可是很努力的在替妳將香本送下山哪,難不成妳希望她留著嗎?』

      『我哪有,我只是在為我的耳朵申訴罷了……』無意讓菊羅的砲口轉向自身,我只好放低聲調扯了下耳垂,菊羅肉體的手也因我的意識抬了起來。

      「哇── 妳幹麻要阻擾我跟竹理姐的戀情啦──」琉璃香說不過菊羅,索性重踏兩腳撒野起來,害我跟桌面上的胡椒罐一同被驚得跳起身來。

      「愛情路本多波折。」菊羅放軟了音調淡笑道,順勢用抬起的手梳過自己的髮:「突破萬難才得手的果實會特別甜哪。」我懷疑這話她根本只是隨口說說,因為她在腦中還同時與我對話。

      「喔?那這麼說,我也該加入這場戰爭囉?」不懷好意的聲音傳來,轉頭望去,薨已來到了餐廳。

      「唔、琉璃香的情敵出現!人家是不會輸的。」

      「呵… 香本小姐該注意的對手可不是我啊。」

      「耶?!還有誰喜歡竹理姐嗎?菊羅姐妳是不是又瞞著我什麼?」

      「啊啦,我什麼時候對妳坦白過?」

      潮水般的片語湧入我的腦中,死後才如此受歡迎,我該哭該笑?

      『惡夢哪……』我低頭重新將目光放回了那陰暗的角落,感覺腦子像那老舊的牆角般逐漸佈上了裂痕。

      就這樣,在這幢古屋內,一種詭異的多角關係悄悄地建立在我們六人之中。阿笑和萩葯都愛慕著菊羅,薨和琉璃香對我抱有好感。雖然我很想叉腰仰天得意笑說「羽鶴本家的人都超受歡迎」,但連菊羅都喜歡我,就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已經一個多月了。繼菊羅告白之後,我們姐妹倆的關係始終游移在難以捉摸的邊界,原先我認為單純的姐妹情誼也蒙上了一層不明的曖昧情素。跟薨在森林中談過之後,我是真的想將菊羅從百合之路拉回,但相處下來,我反而覺得是我逐漸邁向那條不歸路……

      第一個禮拜,我跟阿笑約了喝茶好隨便找理由解釋我在溪邊的無理舉動,突然憶起剛附身沒多久,第一次跟菊羅去茶道社時菊羅未說完的話語。

      第二個禮拜,我開始留意菊羅走路的模樣,發現真的很優雅很好看。

      第三個禮拜,我和薨一起去山下採購食品,結果三小時內我把他叫成「菊羅」四次。

      第四個禮拜,我將自己鎖在倉庫內好躲開琉璃香,在黑暗中細細回憶與菊羅相處這十九年來的點點滴滴,結果一個人傻笑了整個下午。

      第五個禮拜,我才離開菊羅肉體兩分鐘就立刻被吸回,因為我無意識地撫上了菊羅的臉龐。

      第六個禮拜,也就是現在,我待在菊羅的身體中,等待輪班的琉璃香把晚飯端上桌。對面坐著不斷對菊羅媚笑的萩葯,左方是試圖干擾兩人的阿笑,斜前方則是帶著古怪神情盯著我笑的薨。

      菊羅之前對我來說就是個特殊的存在,得知她不把我當姊姊後,我更是無法克制地追蹤著她的一舉一動。以前不在意的、不多想的,現在都時常在我腦中流連不去。當眾人齊聚一堂,我也對菊羅的言行特別敏感,猶如中學暗戀他人的清純女學生般內心忐忑不安,情緒也隨著菊羅的話語起伏。

      啐、搞得好似我才是愛慕菊羅的那一個,真是不爭氣!

      「菊羅,妳說嘛~ 比起阿笑這小子,妳自然喜歡我多些對嗎?」萩葯傾身向前,刻意露出了乳溝搭上撫媚的笑容向菊羅嗲聲說道,一旁的阿笑羞紅了臉,撇過頭看著菊羅,同樣期待著她的回答。

      「啊啦,假如擇一另一人鐵定怨我,那我可吃虧得緊。」菊羅語氣平穩地輕笑道。我突然因菊羅敷衍的回答感到不快,不滿她以這般答案遊走萩葯和阿笑之間。菊羅明明是喜歡我的,做什麼不明確地拒絕萩葯跟阿笑?這種曖昧不明的話語只會讓兩人無法放棄。

      ──但我又何嘗不是呢?

      此念頭一浮現腦中,我立刻羞得滿臉通紅,汗顏到想撞豆腐自殺。我有什麼資格數落菊羅?即使知道菊羅對我的心意,我仍跟薨和琉璃香毫無顧忌地單獨往來。這樣的我,居然還期望菊羅繼續只對我一個人好!

      『姊姊,怎麼啦?』菊羅突然在腦中對我柔聲道,將我拉回了神。『怎地都不說話?』

      『阿笑聽不見啊。』我整了整翻騰的情緒,微蹙起眉答道,又酸酸地加上一句:『妳跟萩葯和阿笑不是聊得很愉快嗎,何必讓我插上一嘴。』

      菊羅愣了一會,我從心中感到她瞬間的訝異,似乎全然沒料到我會有這般反應,接著一笑,也不顧前方阿笑和萩葯仍在和她說話,捧起右頰笑說:『啊啦,姊姊妳是在吃醋嗎?』

      『屁!』我粗魯地回了個字,才剛退紅的臉又熱了起來。

      『呵呵呵,真是令人開心哪。』菊羅的笑聲持續提升我臉部的熱度。坐在左方的阿笑見著菊羅的笑顏,臉上忽然浮現出複雜的神情,悶悶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兩口。

      『跟妳說沒有!』無閑暇管到阿笑,我拍了下菊羅的肚子大聲道。前方的萩葯抬了下眉,一旁的薨嘴角也勾了起來。雖聽不到菊羅想的話,看我這般反應也知道她在同我對話,姊弟倆也就自己聊起天,將阿笑一人晾在一旁。

      『呼呼呼。』菊羅拉著和服的長袖掩上了嘴,微顫著發出嘲弄似的笑聲。

      『笑屁!』惱羞成怒的我又加了一掌在她腹上。

      我吃菊羅的醋?

      之前雖不是沒有過,但那只是當菊羅跟其他同學十分要好時感覺妹妹會被搶走而不快,和現在內心強烈的酸意又不大一樣。我當真有可能愛上自己的雙胞胎妹妹嗎?

      每當這問題轉上我的腦海時,答案都是否定的。實際上我從未認真探索過自己心中的回應,只是直覺地這般認為。自菊羅告白之後,我雖未給她明確的答覆,她卻體貼地似以往般待我,我也就自私地沉浸在這份溫柔中,無意面對更深處的問題。

      想到這,我心突然一陣絞痛,重重地心疼起菊羅來。

      「碰!」鍋鏟撞擊桌面的聲響打斷了我的思緒,一股散發著異味的鐵鍋被放上了餐桌,旁邊站著盈滿笑容的琉璃香。

      「吃飯囉──」隨著琉璃香甜膩的笑聲,鍋蓋掀起,一鍋在倉庫的大鍋內似曾相識的產物浮現在我眼前。濃稠的黑色湯汁混著超過十種的食材,因煮過久而爛在一堆,攪拌著看似凝固的醬汁和未融解的鹽塊。「蹡蹡──!這可是琉璃香特製的料理唷。營養十足的大鍋煮,命名為『琉璃香之沙鍋魚頭』!」……經她這麼一說,我瞧見了,深埋在底部哀怨望著上方的那乾焦魚頭……

      這一定可以成為凶器的──琉璃香之沙鍋魚頭。

      「香本小姐,妳說過妳很擅長料理是嗎?」薨仍帶著一臉笑,垂散的瀏海卻遮不住他臉上掛著的三條線。

      「是呀!」琉璃香邊脫圍裙邊露出十萬瓦特的爽朗笑容,興奮地道:「人家在家常做,保鑣傭人都說超好吃唷!」這告訴我們錢難賺哪……

      「妳確定吃過這料理的保鏢跟傭人都還活著嗎?」萩葯指著冒出靈氣的大鍋煮笑問,娥眉卻不受控制地抽動著。

      「當然,保鑣還陪我上山呢!」這下子不知道他們的死因是摔死還是食物中毒死……

      「妳家的廚師都沒有敎過妳嗎?」阿笑身子很明顯地抖了一下,整個人貼上了椅背好離那鍋毒物遠些。

      「他們說人家有天份,琉璃香才不需要指導呢!」看來她是被徹底的放棄了……

      「什麼樣的人做出什麼樣的料理哪。」菊羅偏頭笑道,直接把刀叉揮到了一邊。

      「菊羅姐妳終於說了一句好話!這道菜可是琉璃香最拿手的招牌菜呢。」不行,我已經被那鍋異物燻得無力吐嘲她了……

      看琉璃香信心十足的模樣,餐桌上的幾人反而不好意思繼續批評,但這一耽擱,璃香已快速為眾人盛了四碗滿滿的地獄料理,帶著滿懷的期待擺在四人面前。餐桌上瞬時靜了下來,伽羅谷姊弟盯著眼前的湯碗和浮在上方的魚眼睛,只差沒拿符驅邪,阿笑勇敢地抓起湯匙,卻無法將其插入碗中,菊羅只是一動也不動地坐著,似乎仍在研究碗中到底放了哪些玩意兒。過了許久,仍沒有人動。琉璃香似乎已習以為常,極有耐性地站在桌旁觀看。

      『賣相不好,味道說不定不錯。』我見幾人僵持已久,忍不住開口道。

      「是嗎……」薨看了我一眼,雖嘴角仍在抽搐,但為了表現男子氣概,還是拿起湯匙撈了一口混濁的不明物體,塞入口中!阿笑見狀,也不甘示弱地飲了一口。萩葯不見兩人反應,大概感到好奇,也動了口,只有菊羅還是不動,在我的催促下才啜了一小口。

      「怎樣、怎樣?超好吃的吧──?」琉璃香開心不已,拍起手高聲說道,接著又迅速為每碗添上一瓢。

      口感是不錯,軟中帶硬,有助於強壯牙齒。

      至於味道嘛……

      『我是靈體所以不餓,讓我出去。』知道琉璃香聽不見,我清了清喉嚨對著沉默的餐桌說道。

      『妳想自己逃開嗎──?』臉色已轉為青綠色的薨和萩葯立刻抬頭向我投以兩道凶狠的眼神,強烈的怨氣直接將他們的思緒化成了文字。

      『才不是。』我以堅定的口吻道:『我要帶著菊羅逃開。』說罷,我直接拉起菊羅的身體踏了出去,留下三人和說個不停的琉璃香與大鍋煮共處。

      「呼,去掉半條命。」遠離了餐廳,我擦過額頭鬆了口氣,走到門口用力吸起外頭新鮮的空氣,全力展開自己的肺葉。

      「那姊姊的生命值已經成負的了。」菊羅也順了順氣,放柔了聲調對我笑說。

      「不要挑人家語病,壞習慣!」我右手扶著門,左手將菊羅被風挑起的長髮壓下,隨口笑罵道。

      「又是這句,姊姊說的好像我有很多壞習慣似的。」菊羅低聲嘟噥著,放鬆身子使我更容易控制,這樣相處已經三個多月,我倆早習慣了共用一體的感覺。

      「都是實話啊,妳這不受教的。」我踏出門,目前是夏天,天暗得慢,雖已是晚上八點多,天色倒也算亮。外頭廣闊的草原在風中發出沙沙聲,送來清爽的草香。鳥叫聲已被蟲鳴取代,遠方的天空印著鮮紅的夕陽。今晚無雲,星星鐵定很亮,可不能錯過。雖直接走出來欣賞落日會遭來三人埋怨,但菊羅跟琉璃香本就處不來,這無理的舉動也不會帶來什麼額外的紛爭。

      「我凡事都是以姊姊做榜樣的哪。」

      「不要說謊,壞習慣!」

      「姊姊妳對我好壞。」

      「菊羅我愛妳。」微風吹得我整個人鬆懈了下來,想都沒想就反射性地笑道。待察覺時已說了出口,瞬時心頭一驚,又一緊。

      衝口而出的話語使我們兩人陷入了沉默,我感到菊羅的內心也揪了一下,一緊張,立刻奪回了肉體的控制權。我猛然憶起一個月多前我跟菊羅洗澡出來也是這般對話,那時我雖叫菊羅說愛我卻被她拒絕,此刻想來,不知那時她的心情又是如何。

      「是嗎?」過了良久,菊羅的手順過了柔軟的髮絲,又向草原中央踏了幾步:「說謊是壞習慣唷,姊姊。」她的聲音好輕好柔,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只是短短幾句話,卻讓我的心繃得好緊好熱。

      夕陽已完全西沉,週遭暗了下來,夜風也顯著更涼。菊羅身著的橘色和服略顯單薄,涼風穿過領口和袖口溜了進來,將我積澱在胸口的沉重掃去。

      「菊羅。」我食指勾劃著發癢的鼻樑,迎風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說不定,我是真的很愛妳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琉璃香之沙鍋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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