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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安息吧,琉璃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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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羅 !」在二樓的房間發現背對著我的目標,我衝上前一掌拍在菊羅的腦後,在觸及那一頭柔順長髮的下一刻就回到了菊羅體內。
「姊……姊?」倒映在鏡中的菊羅一臉錯愕,右手輕輕摸上了剎那間被拍疼的頭:「怎麼這麼快就回來……?」
「散了步後腦袋清醒多了。」我笑笑,感受著菊羅內心因我態度轉變而產生的訝異──和些微的喜悅。
「那為什麼要打我的頭?」菊羅語氣中透著的無辜及疑惑使我發笑,她感到我心中的笑意也舒緩了鎖緊的眉:「我以為姊姊要打都是拿我肚子為目標。」看的出來,菊羅正十分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言行,深怕我倆又會如昨晚和今早般陷入尷尬,見她這樣,我內心不禁掀起一絲心疼。
「我可不想碰見因流產而死的嬰靈。」我啐了一口,見菊羅臉色稍嫌蒼白,有些慶幸自己提早回到菊羅的身體裡,她還不適應這種靈體分離的行為,體力似乎消耗很快。
菊羅輕笑了幾聲,我猜她現在也不該如何拿捏我倆的距離。
頓了一下,我清了清喉嚨換上正經的口吻,放低了聲調對菊羅緩緩道:「菊羅,對不起。」憐惜地用左手拍了拍菊羅的右手,我吞了口口水,小心斟酌著自己的語氣一面道:「我仔細想過了。我還是很喜歡妳,但現在的我……還沒有辦法接受妳的感情。」低下了頭,我不敢將視線對上鏡中的倒影,見菊羅沒有答話,又繼續懦懦地說:「昨天才突然知道這事,我真的被嚇老了十年。但、但是,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一昧的把妳推開了。」越說越小聲,明明回來的路上多麼自信,現在說著卻對菊羅感到愧疚:「妳永遠都是我最疼愛的妹妹……」
沉重的氣氛再度瀰漫於房內,菊羅良久不語,我也缺乏將頭抬起的勇氣,甚至沒膽出聲敲碎這份沉默。
「……姊姊……」菊羅幽幽的語調傳來,使我心頭一驚,深怕迎上菊羅哀怨的神情,仍垂著頭,目光游移著望著地面,等待菊羅繼續開口。「妳沒有肉體了精神上還老十歲,這樣我們年齡上會有代溝哪……」
「菊羅 !」出乎意料的話語害我各種複雜的情緒同時攪上心頭,我扭曲著一張臉抬眼瞪向鏡中的人影。天曉得我剛內心是多麼緊張,這傢伙還給我亂開玩笑。
「這不是姊姊妳所希望聽見的嗎?」菊羅美麗的臉上雖掛著笑容,卻十分虛偽,眉頭也在說話時微微蹙起,在笑中參上一絲苦澀:「我不是說過了,只要是竹理希望的……」我繼續等她完成這句子,菊羅卻似乎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輕輕闔上了唇。
這是我想聽到的嗎?
我雖想要和菊羅回到過去那種零距離的感情,聽到她這樣說還是令我感到不舒服。我並不想要求菊羅委屈自己,這樣反而會拉開我們的間隔。
「我說笑的。」菊羅的笑容突然退去,內心平靜到使我無法探知到底哪句才是實話:「只是想要取笑姊姊罷了。」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反射性地正要反駁,菊羅嘴一抿,突然綻出了我所熟悉,發自內心的淡雅笑容柔聲道:「姊姊妳對我還是那麼溫柔,我真的感到很開心。」
「菊羅……」我愣愣地道,內心莫名地被輕微的罪惡感侵蝕著。
「我好喜歡姊姊,之後也會一直這般喜歡。」聽得菊羅那溫軟的嗓音,我心一熱,喉頭像是被什麼哽住般無法言語,只能握緊了雙手聽菊羅繼續輕聲道:「但姊姊也無需困擾,我不似竹理想像中這般悲痛,無論結果如何,能伴在竹理身邊,聽姊姊說這些話已讓我感到幸福。」
「菊羅……」我手捂上胸口,終於抖聲擠出一絲話語:「從以前就很疑惑,妳從哪學來這些甜言蜜語的?」
「……社團活動。」
「合氣道還是茶道啊?」
「合氣道。」
我咳出一聲笑,菊羅也笑了。我突然又湧上一股想抱緊菊羅的衝動,連自己都覺得這樣下去說不定真會踏入萩葯和琉璃香的世界。跟菊羅幾句笑言笑語,比跟薨在山中長談還令人開心,那傢伙果然只是個路人,跟菊羅有點相像的路人。
「菊羅。」我止住了笑,使力伸出左手刮上鏡面上的顏容:「我出去後妳就一直在照鏡子嗎?該不會真的因喪姊之痛成了自戀狂了吧?」
菊羅笑笑,將左手收回五指疏過光滑的長髮:「我只是在檢視這一頭未染壞的褐髮罷了。」
「嘖,居然挖我這幾百年前的傷痛。」我集中精神手一使力,將疏到一半的手收緊,輕扯了下菊羅的頭髮:「當心我找萩葯讓妳短命十年。」
「姊姊,妳就算這樣也拉不近我們精神年齡上的差距呀。」菊羅右手捧上臉頰,刻意以極度無奈的語氣說道。
「不跟妳吵了 !我要去吃早飯。」
「啊啦,老人總是特別容易餓……」
「殺了妳 !」
站起身準備出房門,我忽然心下困惑,這樣的我們跟之前感覺好似沒什麼不同啊。倒不是鬆一口氣的感覺,只是單純的疑惑起來。難道我們就這樣相處下去,像回到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這應該是菊羅刻意採取、最安全的相處之道吧……
──但當琉璃香出現在門外的長廊時,我知道我錯了。
「早安,菊羅姐姐。」看似剛梳洗完畢的琉璃香甩著雙臂,蹦蹦跳跳地朝菊羅跑來,絲毫沒感到從菊羅內心散發出的寒氣與敵意,留我一人猛冒冷汗。「竹理姐姐跟妳在一起嗎?人家今天想跟她帶午餐去山裡玩。」
「香本想找竹理一起去玩哪?」菊羅沒有回答琉璃香的問題,偏過頭手捧在臉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問道。
「嗯啊!」琉璃香天真地點了幾下頭,露出小虎牙興奮地笑道:「偷偷告訴妳唷,竹理姐姐昨天親了人家,琉璃香超開心的說!追來這邊的苦心果然沒有白費,琉璃香的戀情快要開花結果了!」呀啊啊啊啊──!這死小鬼哪壺不開提哪壺!如果我現在有自己的身體一定立刻把四肢全部塞到她嘴裡堵住她的嘴!
菊羅的笑容僵了些,滲透的寒氣濃度也瞬間飆高,使我除了冷汗還渾身直抖,忙目光游移著對菊羅顫聲低語:『說親她也只是親額頭。妳知道,女孩之間親暱的小動作,沒什麼特別的……』
『是嗎?那我們之前幾乎二十四小時處在一塊,妳怎不曾對我做出這類毫不特別的親暱舉動?』菊羅冷聲笑道,我瞬時閉緊了嘴,臉上掛線顫抖著,不敢再繼續開口。
嘖!不是說要以姊姊的身分管住菊羅嗎?!
我在心中暗罵著自己,卻還是俗辣的沒法戰勝菊羅的殺意。
「香本,」好在菊羅沒再同我說話,轉向了前方雀語不斷的琉璃香笑道:「妳找竹理的話,她現在正跟萩葯待在一樓的倉庫內唷。」
「耶?」我跟琉璃香突然發出疑惑聲,接著琉璃香繼續問道:「為什麼竹理姐姐會跟萩葯姐待在一塊?那不是很危險嗎?」萩葯,妳的名聲已經壞到連小鬼都嫌了。
「我也不清楚哪。」菊羅輕聳了下肩笑道:「她們說要做些有趣的事,我身子虛才先回房。」
「欸──?有好玩的事怎能不叫我!」琉璃香張大了嘴,說完立刻轉身,拼拼碰碰地衝下樓去,接著就聽得她在樓下膩聲大喊:「萩葯姐!人家也要參加──!」
「菊羅妳在說什麼呀?」待琉璃香離開了我們的視線,我搔了搔頭不解地向菊羅問道。「我啥時跟那隻女妖去倉庫過?」
「今天早上薨和阿笑都不知跑哪兒去了。」菊羅答非所問,語中帶著笑意道:「萩葯正愁沒人幫忙清那鍋放了多日的實驗失敗品呢。」
「噁?」慘痛的回憶像我襲來,我拉下臉嫌惡地說:「妳說的該不會是那陣子萩葯意圖分開我倆時亂混出來,想強逼我們泡進去的那鍋玩意兒吧?」
「是呀,懷念嗎?」菊羅輕笑道,我渾身的雞皮疙瘩卻被回憶勾起。
還記得半個月前,萩葯發瘋似的把所有書中記載的祕法都用上,試圖分開我和菊羅。而其中最噁爛的方法還包括搗爛蜥蜴蟾蜍蝙蝠等的乾屍,混入大鍋和她祖母遺留下來的古藥一起煮,再塗到菊羅的全身施法,結果當然是徹底的失敗。到了最後,連先前失敗的藥都直接倒入那能裝人的大鍋內。久而久之,因眾人的懶性加上越顯噁心的緣故,那泛著邪氣的鍋子沒人想碰,就這樣被移到了倉庫,封印在裡頭淹老鼠……
萩葯的房間也在一樓,聽菊羅說那鍋東西似乎吸引了更多的老鼠蜥蜴,終於使她忍無可忍,一早就決定將那東西清出去。而由於藥物放置過久早已沉澱,清洗的方法非由一個人爬入鍋內刷洗底部才可行。菊羅她自然捨不得差遣,兩個男人也出了門,那被迫幫忙的──鐵會是滿臉興奮跑去倉庫的琉璃香囉……?
「是嗎?那還真是苦了她。」菊羅聽到我腦中的想法,以純真的聲音笑著說。
「嘖!明明是妳故意的好不好,裝什麼無辜。」我嘴角抽搐,拍了下菊羅的肚子唸道。
「哎呀,好明顯嗎?」菊羅笑著,輕步踏下了樓梯。
「奇怪,妳幹麻突然找起琉璃香麻煩來?」我隨口問道,注意力已飄進了前方的廚房內。
「我不是說過了嗎?姊姊。」菊羅聲線沒有一絲變化,淡淡地道:「我痛恨情敵。」說完轉進了廚房,將剛採買不久的食材列出擺在檯上。
「呃……」
「反正現在姊姊已明白了我的心意,我也無需刻意隱瞞對香本的敵意了。」我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菊羅又笑道,手中的菜刀精準且快速地將前方的高麗菜剁碎:「姊姊妳應該不會護著她吧?」
「呀啊啊啊啊──!」我正克止自己的寒毛豎起,長廊盡頭轉角處突然傳出了淒凌的慘叫聲。我同情地撇過了頭,想必定是琉璃香被萩葯給抓去了,而萩葯對小女生一向沒什麼好感……
該去救她嗎?
我在心中掙扎著,現在出手救出琉璃香就等於背棄了菊羅,但不去幫她又違背自己的良心……
對不起,琉璃香,安息吧。
掙扎了許久,我在心中為琉璃香默哀了三分鐘,接著開始全心全意地品嘗起菊羅準備的豐盛早點,以美味的煎蛋埋蓋上自己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