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面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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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擾。
首次明確領悟到菊羅愛戀我的心，油然而生的是極度的恐懼。或許之前我不是全然無知，只是一直逃避至今，我無法想像之後該如何面對相處十九年的妹妹。
無意識地盯著眼前碗中的白飯，眼前浮現的卻仍是剛在廚房的情景。空氣中的分子像是凝固般濃稠，沉重得令人窒息，還參著淡淡的血腥味。破碎的碗片散落一地，像城牆般圍繞我們兩人。我不敢動，不敢同菊羅開口，也無法踏出一步。所幸剛進門就聽到聲響的阿笑即時闖入，看到受傷的菊羅被嚇着，匆促地拖著菊羅去包紮，免去了我和菊羅獨處的尷尬與不安。
口中感到菊羅送來的飯菜，燥熱的喉頭卻像被骨刺哽着似的難以吞嚥。我與菊羅感同身受，無法得知這感覺是從誰開始。餐桌上似乎也感到氣氛與平時不同，連聒噪的琉璃香都異常安靜地扒著飯。
吃不到兩口，菊羅輕放下了碗，站起身來。坐在一旁的阿笑和對面的伽羅谷姊弟同時止住了動作將目光放到菊羅身上，只有琉璃香還伸長著手試圖夾菜。
「我先回房了。」菊羅面無表情的說完，以包著紗布的手拿著磁碗走向水槽。
阿笑見狀，忙放下碗跟了過去急促地道：「妳手受傷，我來洗就好。」
菊羅聽罷，淡淡一笑，將碗擺下對阿笑點了下頭就離開了餐廳。我回頭望去，見萩葯正低聲向薨詢問發生了何事，薨只是搖了搖頭。接著菊羅一轉，拐過了彎，使餐廳的情景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並不想跟菊羅獨處，但更不知該如何對菊羅說這種話，只能一路靜靜地等待菊羅開口。回到房內，菊羅並未出聲，進門後就跪坐到櫃前，低頭不語。菊羅還未全然平靜，姿態卻仍如此優雅，我能感到她內心之前那劇烈且灼熱的情感已緩緩壓回，但還未完全平復。
或許等菊羅壓回了竄起的情緒我倆能恢復以往，但我不能永遠將目光移開，該是正視存在於我和菊羅之間的隔層的時候了──縱然我的雙眼看不見一絲光明。
『菊羅，』我在腦中對菊羅道，將對話限於兩人之間：『妳……喜歡我嗎？』
菊羅微震了一下，沉默著。我咬唇探索著，菊羅心中掀起的漣漪從未平息，在我說話時翻攪著，融上酸楚與掙扎。過了一會，才緩緩抬頭對著鏡中露出淡淡的微笑：『姊姊這麼疼我，我當然喜歡姊姊。』那笑，是苦的。
『純屬是對姊姊的喜歡？』聽出自己語音顫抖著，我鎖緊了眉。我不想對菊羅的態度是如此咄咄逼人，但我不知該如何拐彎抹角，又不想讓菊羅把一切埋回底下。
『是嗎？』
『有參雜任何其他情愫嗎？』
『──有嗎？』菊羅表情不變，嘴角勾著，輕聲答道。首次我清楚瞭解菊羅的心，話少，是為了掩飾情緒上的起伏和聲調上的變化……
『不要反問，壞習慣。』我脫口而出，這也是習慣。
菊羅沒再回話，我想她也知道我明白了，但她沒有像我一樣將視線移開。菊羅直盯入鏡中的雙眼，抹去了嘴角的笑，一臉凝重。
頭痛欲裂，菊羅炙熱的雙眼像是要將我看穿般令我呼吸困難。『……菊羅妳到底在想什麼？』猜不透菊羅的思緒，聽不見菊羅的想法，我的喉頭再度哽住，只能在思緒混亂的腦中想著：『菊羅，妳到底有什麼希望？』
菊羅仍沉重地看著倒影，不發一語，雙眉微蹙了起來。
『妳說啊，菊羅。』我略微煩躁地說道，感到鏡中的人影左眼閃過一盞紅：『妳到底在想些什麼？妳渴望什麼？妳究竟希望我做些什麼──？』
「抱我！」菊羅的聲音突然在我腦中爆開來，原先隱抑的情緒也再度洶湧地流放出來：「我希望姊姊抱我、我希望姊姊吻我、我希望姊姊只注視著我一個人、我希望姊姊一直想著我、我希望姊姊愛我！我渴望姊姊愛我！我渴望姊姊！」我呆愣著，被菊羅激烈的反應嚇得無法言語，菊羅眼中充斥著血絲，髮絲混亂地垂散在身邊，右手搭上胸口，顫抖地吼道：「──這就是我希望的，這就是我一直在想的！」
我感到心臟劇烈跳動著，口好乾，擠不出任何的話語，腦子嗡嗡作響，根本無法思考，只能盯著鏡中反射出的菊羅發楞。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聽菊羅道出她內心的想法，但我卻無言相對。
菊羅見我不說話，強按下急促的呼吸，滿臉漲得通紅，狠狠咬上了下唇，閉起眼從脣齒中倂出虛如氣絲且沙啞的喃語：「如果無法回應我…… 就不要問我……」強烈的壓抑下，卻再也克制不住，菊羅眼角滑下淚珠，無聲地啜泣起來。
──但我不想安慰她。
十九年來，我最親最愛最信任的就是這個妹妹。我掏盡心肺疼愛的妹妹，如今卻對我表白絕非姐妹之間的愛意，這不是我能接受的。
我心疼菊羅，也後悔自己一時的衝動將菊羅逼到這個地步，但這並不改變我只將她當妹妹的心情。將目光從鏡中移開，望向隨著胸口劇烈起伏的右手。手因激動的情緒再度撕裂了傷口，血水透過紗布滲到了表面，在白淨中染上一抹紅，逐漸擴散。
我的思緒突然飄回了以前，當我對菊羅心中一無所知的時候。每當我介紹社團朋友給菊羅時，我總愛得意地拉過菊羅，自豪的對已看癡的男生說：「這是我雙胞胎妹妹菊羅。怎樣，她夠正吧？」
才高中的朋友總會被散發著成熟且優雅氣質的菊羅吸引，不是會當場誇口說要將菊羅追到手就是之後託我牽絲引線，我也順從的在食物的誘惑下在菊羅面前為他人講盡好話，縱然那時認定阿笑最終會勝出。
「菊羅，妳好挑啊，這樣以後嫁不出去喔。」而每當菊羅照慣例當面明確拒絕後，我就會在回家的路上取笑她。
菊羅從沒露出在意的神情，只會淡淡的笑說：「啊啦，姊姊倒擔心起我來了哪。」
「嘖，妳什麼意思？我可是很受歡迎的，只是妳不知道而已。」
「是呀，姊姊妳之前說的對，無論是誰都有幻想的自由的。」
「喂！我嫁不出去妳也別想嫁了！」
「不擔心，我已做好單身的準備了。」
「我勒死妳！」
「先把車停好再勒……」
然後我們會笑著、鬧著，沉浸在兩人共享的時光。
──那時候諸類玩笑話明明能開得如此自然，此刻卻會令我們陷入苦悶的沉默當中。我心中突然莫名地冒起一把火，惱怒菊羅為何要喜歡上我，明知感情事不是自己能控制的，還是忍不住對她生氣，怨她打破我倆之間的和諧與默契。
「菊羅…… 發生了什麼事嗎？」阿笑的臉突然出現在門邊，一臉擔憂地望了進來：「剛在叫些什麼？」
「……沒什麼……」菊羅的雙眼仍泛著淚光，極為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對阿笑道。
「怎麼可能沒事！」阿笑望見菊羅眼角的淚水，大失驚色，一腳踏入房門衝到菊羅身邊：「沒事妳怎麼會哭！竹理做了什麼嗎？！」
我心一緊，突然心頭一怒。
關我屁事啊？
我才是受害者！我才是感到痛苦的人！
即使不願讓菊羅聽見，這些念頭還是無法克制地回盪在我腦中。我抱住了頭，咬緊了牙，痛恨自己擁有這些卑劣的想法卻又無能為力。
「沒事！」菊羅揮開阿笑伸來的手，垂下了頭披散著長髮：「不關姊姊的事，我只是一時無法適應姊姊離開。」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阿笑滿頭大汗，沒再伸手，蹲下身來在菊羅身旁柔聲問道，語氣卻又突然一轉，帶上些許的責備：「不然竹理妳說，在廚房時妳是不是說了什麼？」
『叫他閉嘴，菊羅。』胸口浮著冰涼且空洞的感覺，我按著劇烈疼痛的頭對菊羅冷聲道。阿笑越激動，我就越冷漠，他攪在中間只會讓我更加反感。
「不要跟姊姊說話！」菊羅捂起雙耳，一反平時的嫻靜，整張臉因痛苦而扭曲著叫道：「你出去！出去！出去──！」
阿笑整個人呆愣原地，不知是否該遵照菊羅的指示退出門外。菊羅側過頭瞄向阿笑，我看不見，但阿笑顯然被菊羅的眼神嚇著，沒再多說，站起身來臉色慘白地走出房，靜靜帶上房門，隨著腳步聲遠去。
出乎意料的，我一點也沒因菊羅的反應而感到錯愕，反而掀起一絲寧靜。但菊羅口中那聲聲「出去」，卻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也想從菊羅體內出去，好冷靜下來思考，無奈菊羅身體無法負荷，即使處於這種處境也無處可逃。
看到鏡中的菊羅仍止不住淚，我心下歉然，緩緩的開口：「菊羅，不要哭……」
菊羅放下了擺在耳邊的雙手，嘴角勾起一抹沉重的笑，微啟雙唇輕道：「我失戀了，讓我哭一下也不行？」
「對不起，」我移開了視線，胸口一陣堵塞，見這話題被挑起心又是一晃：「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妳……」
「這就是回答了。」菊羅淡淡的說完後，我們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面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