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體不同心 (GL)》桃谷

12、茶會

　　終於，到了從幾天前就不斷提及的茶會。

　　我跟著菊羅在茶會開始前的半小時就入場。身為副社長的菊羅進場後就逐一向茶道社的社員們問候著，臉上帶著平靜且溫柔的笑。距離阿笑、琉璃香和松田信一來訪已經過了三天，從那天起菊羅就沒有再去學校了，畢竟建築系的學生在教授交代完作業後就等於放了暑假，會去聽課的也只剩下幾個除了上課外沒事做的學生們。

　　這三天我跟菊羅鮮少出門，每天就是一起起床、用餐、清理，然後騎車到公園的樹陰下聊一整個下午的天。為了避開阿笑、琉璃香和那個厚臉皮的殺人兇手，我跟菊羅還特地騎到離家四十分鐘的公園，而這三天相處下來，我內心的疙瘩已然消失，對於自己的死也釋懷不少──雖說還沒到要原諒松田的地步就是。

　　令我感到有些恐懼的是，我居然已經有些忘卻跟菊羅是個體的感覺了。我對菊羅實在知道的太少，就算現在跟她合為一體仍這麼覺得。菊羅前幾天常因為我的事而失常，這三天也調解了自己的心情。對我來說，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我能得知菊羅心理的時候，就只有她情緒上有起伏時，而這些時候在她恢復常態後簡直是少之又少。但說歸說，我也並不敢太過深入菊羅的內心。總覺得在菊羅的笑臉下，經常翻攪著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情愫。那對我來說過於陌生，也讓我感到些許恐懼。所以我下意識地選擇迴避，好維持我所熟悉的相處模式。

　　『姊姊。』腦中突然浮出菊羅清柔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神。

　　『什、什麼？現在是怎樣？要開始了嗎？』我一臉錯愕，看見眼前三名剛跟菊羅問候完的學妹離去。

　　『還沒，招呼都還沒打完哪。』菊羅輕笑道，伸手微微掩著嘴：『姊姊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我吸著因這揚手的動作而被送到鼻腔中的幽香，將注意力放回了茶會上：『嘿嘿，不是說我在想什麼妳都聽得到嗎？』

　　菊羅沒有答話，轉身看向門口一群忙著接待校外生的義工們笑道：『啊啦，姊姊妳瞧，居然有這麼多人熱心到將自己的時間花費在為他人做些毫無利益的事情上呢。』

　　『……我的名字也在義工名單上。』

　　『……也多虧了他們的好意，才使茶會能順利進行哪。』爛人！菊羅妳是個爛人！

　　「菊羅。」我和菊羅在腦中笑鬧時，阿笑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了過來，略為僵硬的輕拍了一下菊羅的肩。

　　我們倆同時回身，看到阿笑帶著略為緊張的神情笑著。這三天阿笑好似也來過家裡幾次，但留下來的紙條都被我拿去抄自己想看的電視節目了，反正以這傢伙來看也不會有什麼大事。菊羅笑了笑，以完美的禮數迎接了阿笑，也讓阿笑鬆了一大口氣。我為上次的事對阿笑感到抱歉，畢竟這世上除了我，最關心菊羅的就是他了。

　　「菊羅，上次的事真是抱歉。」阿笑摸著頭，皺著眉頭對菊羅道歉著。

　　「不用在意，阿笑，是我失態了。」菊羅搖了搖頭，手輕輕觸著阿笑的肩，臉上掛著一貫的典雅笑容。

　　「那，暑假的事……」阿笑也恢復了他那溫暖的笑容，再度提及暑假出遊的事。

　　「到時候再好好計畫吧。」菊羅笑道，接著對阿笑道了歉，步向另一名出席茶會的學姊問候。

　　『阿笑，要像個男人啊──！』我笑著在菊羅體內對阿笑隔空喊話。

　　『我又不喜歡。』菊羅一面招呼著學姊一面在腦中對我笑道，我懷疑這傢伙一次到底能做多少事，說不定身體裡再多塞一個人她還能分別跟三人對話。

　　『可是就算你不喜歡阿笑，這玩笑也已經開成習慣了。』

　　『請把這特殊的習慣改掉……』

　　談話間，我放眼望去。春日大學部設立的茶館已經來了許多人，由於此次茶會是跟紫紈學院合辦，所以即使不是茶道社的人也來了不少，部分充當起菊羅口中的閒人義工。茶會目前表面雖還一片祥和，但明爭暗鬥還是少不了的。好在真正開始較量是偏於茶會尾聲，其餘時間還是讓他人交流品茶，將所謂的茶道精神發揚光大。菊羅跟對方社長打過了照面後，就跪坐在為副社長設置的座位上，擦拭起自己專用的茶碗。

　　我這輩子除了特殊節日外從沒穿過如此高等和服，之前常看菊羅穿，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但當親眼見識菊羅一人獨自穿上精緻的和服時，不禁懷疑當初設計和服穿法的人是否存心想要虐待女性。

　　『姊姊妳老是喜歡胡思亂想。』菊羅輕笑出聲，將碧綠色的茶碗擺下，以優雅的姿態擺設著其他必備物品。

　　『嘖，我無聊啊。』我望著菊羅前方聚集而來的五、六名同校生，隨口開玩笑說：『不然妳讓我幫妳泡茶如何？』

　　『如果姊姊真的想要的話，也好呀。』菊羅說完，當真全身放鬆，讓我能取過主控權的。

　　『別玩了，他們等著喝妳泡的茶呢。』我皺起眉道。再怎麼樣我都不願見菊羅在他人面前破壞了她完美的形象。但菊羅只是笑著，仍沒使力移動雙手。

　　『不要緊，姊姊，這些都不是茶道社的學生哪。』

　　『哼，到時後丟了臉可別找我哭啊。』我也不再爭辯，索性抓起茶具照著這幾天菊羅的泡法仿冒著。

　　『要哭的該是這些喝到茶的人。』菊羅輕笑著，負責在臉上擺出優雅的笑容，以出眾的氣質來掩飾手拙的泡茶技巧。而那六個人也真乖乖的盯著菊羅的臉龐，忽略了笨拙的雙手。

　　『好了。』我將泡好的綠茶往前一放，笑著對菊羅說：『你的名聲要毀了。』

　　『呵呵呵，是嗎？』又給我反問，這傢伙真是死性不改。

　　「菊羅學姐，那我們就不客氣了。」數名被害者欣喜萬分地捧起茶杯，在我內心一陣掙扎時飲下了連我自己都不敢喝的茶。

　　「……」不知道是在強忍想吐的感覺還是怎樣，五人都做作的閉起眼睛，沒發出任何聲響。

　　『對不起，菊羅。』我頭上掛下了一滴汗，轉過了頭痛心地閉上眼睛。

　　「好好喝啊！不虧是菊羅學姐！」站在前方的女生首先出聲，滿臉通紅興奮地道。

　　「就是啊！一生中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身旁的男孩也立刻開口。

　　「菊羅學姐泡的茶真是極品！」

　　那六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著，聽得我飄飄然。沒想到死後還發現自己深藏的才能，我對茶道的興趣突然提升了許多。好不容易，六個人都分別和菊羅講了一句話後，終於轉身離開，停止了對我耳膜施壓的酷刑。

　　『哈哈哈哈哈！菊羅妳聽到沒？我真是泡茶的天才！』我得意萬分的插腰道，菊羅笑著，也沒有答應我，只是緩緩伸手將一只還未被喝過的茶杯端到嘴邊，輕啜了一小口。

　　『噁！』我跟菊羅同時出聲，接著在我的沉默中菊羅默默地將杯子擺了回去。

　　『你們這些盲目的崇拜者──！』望見從菊羅前方經過的五人，我含著血淚對他們揮拳道。

　　『其實也不壞。』菊羅擦拭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將我破碎中的自尊心勉強扶住：『刺激胃部和味覺有時對人體有益呢。』接著再狠狠地將其打落。

　　『妳這壞傢伙。』

　　『啊啦，此話怎解？』

　　「菊羅。」羅門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笑著對菊羅打了招呼。

　　「哎呀，羅門同學，真高興能在這兒見到妳。」菊羅也回報了笑容，隨即以不易察覺的速度將還殘留著綠色液體的茶碗收拾起來。我取笑著她，放鬆心情在她和羅門談話時聞著週遭的茶香。

　　「嗯，茶會瀰漫的清香常會吸引一些不乾淨的下等靈，怕他們附身於其他人，學生會決定派我在這管理。」這話聽起來怎麼如此刺耳？

　　「真是辛苦妳了。」菊羅笑笑，比了個手勢請羅門坐下：「目前為止都還算平安吧。」

　　「是呀。」羅門接過了菊羅遞去的茶，啜了一口後滿足的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又開口道：「其實這邊風水好，不會發生什麼事。我來還有其他原因，我的表兄姊是紫紈的學生，兩個都是茶道社的。」

　　「喔，是嗎？」菊羅瞇起眼，以溫軟的語調笑道：「那待會有這個榮幸請妳幫我介紹一下嗎？」

　　「沒問題呀，只不過他們兩個也都是通靈者，一般人不太愛跟他們打交道。」羅門用茶杯溫著手，一臉認真的說。這家人怎麼都愛自稱通靈人，是會有什麼好處是嗎？

　　「一定有趣的緊，我相當期待呢。」我知道菊羅對這兩人其實根本不感半點興趣。她對所有事都是這樣，即使隔天有茶會心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反而是我興奮的失眠，莫名奇妙！

　　「啊、說人人到呢。」羅門似乎發現了兩人，朝右方的人群中揮了揮手：「表姊、表哥──」

　　「我真是幸運哪。」菊羅收拾著茶具，交給一旁的學妹拿去清洗，跟著我一同望向羅門所看的方向。

　　兩名高挑的身影朝我們走了過來，右方的男生高約180公分，半長不短的黑髮隨意的垂在眼前，遮去部分細長的黑瞳。略為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笑，卻不像阿笑的笑一般溫和，反而跟菊羅的笑比較接近，那種只是掛在臉上的笑，卻又冷上幾分。左方的女生大概到男人的肩頭，一頭蓬鬆的捲髮染成了淺藍色，臉上化著冷艷的妝，再配上傲人的雙峰和修長的腿，渾身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魅力。她臉上也帶著笑，卻又跟身旁的男人不同，是女性撫魅的笑。

　　『姊姊，看的出神啦？』菊羅的聲音冷冷地在我腦中響起，害我渾身一震。

　　『沒、沒有呀，只是覺得那女的胸部很大而已。』

　　『姊姊說話像中年歐吉桑……』菊羅冷聲道，臉上的笑有些僵硬：『胸部是很稀有嗎？她屁股沒很翹呀。』說完還飲了一口茶，像是產生女性的對抗意識般。菊羅這般類似鬧彆扭的說法讓我覺得有些幼稚，又還挺可愛的。

　　正說著，那名胸部很大但屁股不太翹的美人已經跟身旁的男人走到了我們面前，跟羅門說了兩句後就轉向菊羅。

　　「妳好，久仰大名。」妖艷的姐姐先開了口，右手擺在自己的胸口，鮮豔的假指甲異常的亮眼：「我是伽羅谷萩葯，就讀紫紈大學部四年級。」

　　「妳好。」一旁上吊眼的男生也道，手跟他姊姊一樣抵著胸：「我是伽羅谷薨，紫紈大學三年級。」

　　菊羅手擺在前方，彎下腰劃出完美的角度鞠了個躬，接著抬起臉柔聲道：「我是羽鶴本菊羅，請多多指教。」

　　『唷唷唷。』我雙手胡亂揮著，好歹也算打過了招呼。

　　「果然名不虛傳，姐妹倆都是美人呢。」薨的一句話，使還未完全起身的菊羅和正扮起鬼臉的我全身僵硬，瞬間愣住。

　　「在後方的，就是令姊羽鶴本竹理吧？」萩葯的紫瞳因笑意而彎起，透入菊羅直盯入我的眼中：「請多指教，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