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Q命题作文》是熊猫不是胸毛

4、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黎总是不定时地收到秦歌的音信。重重折痕的淡黄信纸上，写着秀丽的正楷，一字一句，经过各地驿站传递到手中，带着尚存一息的温情，熨烫着他干枯的心。
　　房里点着淡淡熏香，他倚在塌上，一遍遍翻看那些信件，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无价之宝。
　　唤宫人取来东陆版图，铺开来摊在膝上，照着信上所说，一点点描绘出秦歌的旅程。
　　“沿着郑国与离国的边境，向东走两日，就是传闻中的桃花源。我找了很久，没找到入口，便问一旁的撑船老者，他说这里就是桃花源。我大失所望，这地方又小又破，跟普通村庄有什么不同……”
　　手指顺着那道蜿蜒的国界线慢慢移动，然后定在一处。苏黎笑了。原来是这里。
　　“我乘船出海，越往东越是荒凉，景色漫延不清，不知仙岛蓬莱在何处。别人劝我，心不诚则寻不到。我心里好笑，又不是去求长生药，我只想访山问水，哪来那么多规矩？不过，如果真能遇见仙人，替你向他求一枚强身健体的仙丹，这也不错……”
　　东海以东，已不在地图范畴内。苏黎叹口气，想象着那片茫茫碧海。
　　“掌舵的师傅换了方向，三天后我们到了青丘，这里是上古鲛族所在地。我身体轻盈，在他们上岸漫歌的时候偷偷藏起来，没被发现。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落泪凝珠！不知道哭泣的那位鲛人正在思念着谁。那歌声让我想起你了……”
　　苏黎闭上眼，似乎耳边就有那萦绕的天籁之音。
　　“徐国内乱，不知这封信能不能到达你手中。我被困在城里，前两天出去随便走走，看见街边小摊在卖糖葫芦。我记得你从前在徐国做质子的时候最喜欢吃糖葫芦了。我买了一串，又觉得自己傻，大老远，怎么给你？只好自己吃掉啦……”
　　徐国。苏黎在地图缓缓勾勒他的行走路线。徐国，是那个他们相遇的国度。
　　“这里是西陆。和东陆的富饶繁华不同，这里到处是莽莽大漠，一张嘴就是一口黄沙。我见到了夸父族。他们很高大，几乎是人类的两倍。他们见到我也很惊讶，我就问他们夸父追日是怎样的，他们把我带去看太阳。地平线上，太阳永不落下，就好像我希望的你和你的国家，也像这西荒的太阳一样，永不衰败……”
　　苏黎换了一张更大的九州版图，找到那寸草不生的西荒大陆，还有那永不落下的太阳。
　　“走了那么多地方，我又回到北陆。好久没有展翅，在飞越雪山天堑的时候，我差点支持不住。几十年过去，族里几乎没什么我认识的人了。他们问我是不是叶落归根。我说，羽人哪里有停留的地方呢，我们注定要不停飞翔，永远流浪啊……”
　　北陆是秦歌的故乡，他曾对苏黎说：有朝一日，我带你一起飞回去。
　　“我还是要不停地走。这个世界这么大，漂泊一世也看不完。那天我回到郑国和离国的交界处，那个叫桃花源的村子。奇怪，这次我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它叫桃花源了。那个撑船的老人还在原地，他说，心中的乐土就是桃花源啊。”
　　苏黎将脸贴近信纸，微笑着，泪水在纸上洇开一朵淡墨色的花。沉疴已久的他慢慢捣住嘴，将咳声生生压回喉咙。
　　宫人乱成一团，为他披上大氅，端来药汤。一个近卫跪在下首，恳切劝道：“大王，不如派人找秦先生回来吧！”
　　苏黎摇摇头，疲倦地躺下：“他生性自由，我不愿束缚他。”
　　“退下吧。”他神色寡淡。

　　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苏黎沉沉睡去。他梦见那年秦歌离开，倔强如他也流泪求道：“不要走！”
　　他只微微一笑，缓缓开口：“你是所有人的王，你还要建功立业，传宗接代，生生不息……你的一切都会继承下去，永恒不朽。轮回着，延续着。明白吗，你不是我一人的。你是为所有人的自由而创造一片乐土…… ”
　　“你在哪里，我的极乐之地便在哪里。”
　　“我也是。所以我带着你这句话，无论走到哪里，你也如同到了那里。”
　　他向他伸出手，带着他展开双翅飞向天空。脚下，他们经过温婉的桃花源，缥缈的蓬莱，凄美的青丘，繁华的徐国，苍莽的西荒，冰封的北陆……万水千山过尽，心却只停留在一处地方。
　　此心安处是吾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