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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客串了一把老天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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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那里我已经去过了,该说的说了,该看的也看到了,照理该回平阳,不过千里迢迢,来都来了,总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才好回去向凤皇汇报。
索性住下。
每个人都很忙,将军们忙着调度军队,士兵们忙着操演战阵,只有我一个,无所事事——不过反正我也不是人。
前段时间从北往南飞,习惯了昼伏夜出,一时半会纠不过来,大半夜里没事老出去溜达,他的亲兵都认得我了,远远看见就窃窃议论:
“她就是给谢将军讲经的那个比丘尼么?”
“我怎么没听说过谢将军信佛?”
“小姑娘好端端的,出什么家呀,多可惜。”
“哪有出家人穿红挂绿花枝招展的,假的吧。”
为了避免如上议论,我问谢玄要了顶帽子,不过那些长舌男的话题立刻转变为:“……是谢将军新纳的小妾吗?”
“没听说谢将军大婚呀。”
“那是正室未立,小妾先行?私奔的吧……”
“这么说,谢将军金屋藏娇?”
“谢将军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于是我溜达的路线,从人多的地方转到人少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到了没人的地方,沿着江,白水滔滔的,一不留神,好像踩了个什么东西,低头瞧去,哟,好大一只鱼!被江水冲上来的吧——常听说海边能够捡到被海水冲上岸的大鱼,想不到江边也有,我比划了一下鱼的大小,觉得要将它扛回去,得找几个人帮忙。
就在我深入思考的时候,大鱼水汪汪的眼睛一直水汪汪地看着我,看得我小心肝免不了颤了一颤,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多可爱一条大鱼啊,真要把它搬回去让大伙儿分吃了么?人家长这么大,这么肥,这么水汪汪的眼睛……容易吗。
也罢,送它回江里吧。
我挽起袖子,就要去拖那条大鱼,忽然耳中传来一个极稚嫩的童声:“秃毛姐姐,你这是要干啥?”
晴天霹雳。
——他他他……他居然叫我秃毛姐姐,这不是指和尚骂贼秃么?真让我催肝裂胆地伤心啊。
看他模样,也没到成精的年岁啊,难道如今水族都进化到这种地步啦。
大惊之下口不择言:“你这鱼鱼鱼……怎么会说话!”
大鱼不高兴了:“你一只鸟会说话,就不许我们鱼会说话了么,何况我还不是鱼。”
居然还能看出我的原形是一只鸟!真真了不得,又听他说不是鱼,我心里总算是镇定了三分,试探着问道:“那么你是……”
“我叫鸱吻,你没听说过么?”大鱼努力仰起头,作趾高气昂状,但是……啧啧,这动作对于一条没有脖子的鱼来说,实在是高难度。
原来是鸱吻啊。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我知道,它是东海龙王第九个儿子,长得像一条大鱼,也就是像罢了,龙尾似鸱鸟,也就是鹞鹰,因故而得名。说起来它年岁虽小,却是我凤凰一族的克星——凤凰善火,鸱吻善水,而且是专灭火的水,所以人们常常把它的像安在屋脊上以喻避火之意。
想不到这里碰上了。
该说冤家路窄呢,还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好像都不合适,这孩子眼汪汪的样子,怪招人疼的。
我干脆利落地把之前分吃大鱼的念头毁尸灭迹,换了和蔼可亲的面孔,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以为你搁浅被困,所以想把你拖回水里去。”想想又赶紧补上一句:“我不叫秃毛姐姐,我叫阿朱。”
鸱吻摆了摆尾巴,天真无邪地仰望我:“阿朱姐姐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么,吃饱了出来消消食。”我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日夜颠倒了,很快就找到借口。又问他:“你呢?”
“我失眠……”鸱吻异常委屈,大眼睛越发的水光光泪盈盈。
“啊!”我忍不住怜惜地摸摸他的脑袋:“快告诉姐姐,谁这么坏。”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谁这么本事,能把一条龙给弄失眠啊?
“还不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人!此地河道众多,我奉父王之命前来视察,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天都吵吵嚷嚷,特别是晚上,就没见歇停过。其实吵吵嚷嚷也没什么了,我的水底龙宫,距离水面远,听不到多少声音,可是死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是血,水都染红了,渗到底下来,那味儿啊,可呛死我了,还怎么睡得着……就这样,颠来倒去,颠来倒去的,结果我就……失眠了。”
早听说过,蛟以嗜血为能,龙以杀生为忌,上天有好生之德,故以四海交付龙族,如今看来,果然。
眼见得鸱吻一张鱼脸皱得跟老头似的,忍不住想笑,可是这样就太不厚道了。于是强行忍住,给他出了个主意:“不如给他们点教训,比如说,搅起浪来,掀翻几个船,吓唬吓唬他们,也叫他们消停消停,怎样?”
鸱吻很为难:“这些人都很善于操纵舟楫,小打小闹弄不翻他们,浪打高了吧,搞不好被过路神仙看见,我爹还会被他们参上一本,那多糟糕。”
“有道理,”我眼珠一转:“不就仗着能操纵舟楫么,这样吧,你等他们自鸣得意的时候,悄悄让水倒流……就一个时辰,神仙也看不出来,还能让他们记得教训,知道水不是那么好操纵的,就会转移阵地啦。”
鸱吻一脸崇拜,从胖胖的肚子地下伸出爪子来与我相握:“姐姐你真是只坏鸟!”
……这是在夸我么?
夜晚看起来很漫长,到处走走也就过去了,夜色将尽的时候我回军营,谢玄已经起床,麾下众将云集,他正目光炯炯地发号施令,安排一场偷袭,据说是因为这个时辰守军最是疲惫,偷袭也最容易得手。
这时候的谢玄和我在秦国时候遇见的言七真是很不一样啊,言七是个百无禁忌的坏家伙,爱捉弄人,挤兑人,使唤人,教人难看,而在这里,他是调度有方的将军,是威风凛凛的战士,杀伐决断,说一不二,没有一个将领敢违拗于他。
……如果最初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谢玄,估计我也不敢——他身上煞气多重啊,在秦国时候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各将领命而出。
我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大军出发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囫囵回来,阿玄是将军,护卫他的人应该很多吧,而且听他口气,这一仗应该只是个前奏,或者说是开胃菜,问题不大才对。
一觉照例睡得天昏地暗,我是被摇醒的——睁开眼的时候还觉得颠簸得厉害,就好像传说中的晕船,难道我是晕床了不成?果然还是梧桐树上最安稳啊。定定神,眼前一张不那么熟悉的面孔,因为兴奋过度,五官都各自找了地方安家,我费了好大劲才还原它们,又费了好大劲才确定这人的身份——自然还是谢玄。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赶紧伸爪子按住他,免得他把自己摇散之后又把我给摇散架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赢了!”
“内有精兵悍将,外有通风报信,能不赢么?”我就不知道区区一场小胜怎么能把这么冷静个人激动成这个样子。
他说不是这样的,我今天率兵强渡洛水偷袭原本只有五分把握,因为要逆流而上,难免发出水声惊动洛涧守兵,结果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么,江水竟然倒流了,江水倒流啊,这是老天了在帮我们啊……
客串了一把老天爷的秃毛阿朱被摇得两眼昏花。
——我该同情一下鸱吻同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