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只缺面 ...
-
一个萍水相逢的女生并没有在周明阳心里掀起太大的波澜，他其实更在意那只缺面。
也许是感慨于缺面曾经救过自己，也许是好奇为什么在没什么妖怪出没的南姜大学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只奇奇怪怪的妖怪，也许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它偏偏找上了自己。
缺面曾经说过把他当成了同类，但是在一个以妖怪为主导，唯心且玄之又玄的世界里，“偶遇”这个名词，本身就透着不同寻常。
即使是太阳最烈的下午两点，窗帘一拉，寝室里也能变得一片昏暗，一小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进来，照亮了一小片静悄悄舞动的尘埃。室友们还有课都不在，狭小的寝室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周明阳请了病假躺在床上小憩，在这个此刻独属于自己的并不大的空间里感到无比的安心。
就这么带着关于缺面的纠结，周明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周明阳隐约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密闭而压抑的房间内，四周弥漫着厚厚的白雾，在极近处可以听见金属器具磕碰的声音，房间角落也有一片似曾相识的阴影——周明阳回到了他的噩梦里。
这一次，身边没有别的什么能让人做噩梦气息，他却依然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这个世界。
周明阳顿时绷紧了全身上下的神经，过去的经验告诉他，梦做一次可以说是偶然，第二次那就很有可能预示着什么。
依然像上一次那样，随着机器的尖锐警报，一切都开始凌乱起来，杂乱的说话声，逐渐膨胀的阴影，晃动的世界，周明阳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
但是这一次，他清楚的听见了声音的内容。
“不，手术过程没有任何问题，具体什么原因，专家组还在研究。”
“研究研究，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个说法，说手术没有什么风险的是你们，说我儿子没救了的也是你们！我儿子他才八岁啊！”
“库房说数目不对，那批应该销毁的药品还在！正在查哪各环节出了问题。”
“早说了那批药的不对劲，成本太低了，别人不知道，我们经手的可门儿清，谁能想到那老家伙贪图里面的利润干出这种缺德事儿呢？有关系又怎么样，他这回大概是真不行了。”
“为什么偏偏这次出问题，同样一批药，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你不负责任谁负？”
“哎，我跟你说，这家医院不能去，上周刚治死了一个小孩。”
“去年这里有个小孩吃东西中毒死了，其实那小孩本来能救回来的。这里头啊，有猫腻，还开了一个干了好几年的医生。”
“我有亲戚在那里工作，听他说不止这两件事情，之前也有治死的，不过托关系给压下去了没公开。”
“这一次是203号床病人被反锁进开水间，监控还是没拍到是谁干的，那孩子的家长吓得连夜给他转院了。”
“我下个月准备辞职，这里没法呆了，昨天我抽屉莫名其妙被人翻得乱七八糟，还有今天早上，就前台那边的玻璃门上你看到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画的，现在都没擦干净！”
“这种传闻都给我压下去，压不下去就用钱砸，辞职的先拖着，过段时间就淡下去了，对外就说是小孩恶作剧！”
“我们之前说好了，你接手我这批次品，我这里贪污的证据就不会公开，现在你自己出问题还想赖我头上，那好，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怕！”
“王院长，请问您对去年夏天的xx食物中毒事件和xx医疗事故有什么看法，我们接到举报贵院药品质检不合格……”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某儿童医院院长受贿……”
院长？儿童医院？周明阳皱着眉头，对这两个词语隐隐有点儿印象。
好像是前不久，刷微博刷到了一家儿童医院院长受贿被抓的新闻，那家医院有一个叫“绵绵”的吉祥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像那时候他还被照片上糊了一玻璃墙的大脸给吓了一跳。
不会这么巧就是这件事吧……
这么想着，周明阳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点，眼前的迷雾倏然散开。
金属的磕碰声音是手术刀具放在瓷盘上的声音，惨白的手术灯光照的整个房间像是美颜开得太过头，一切都糊在了一起，而角落里的阴影反而显得愈加浓重。
阴影里有一个小孩。
周明阳吓了一跳，他上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阴影里还什么都没有，而这一次，那个小孩却像在那里站了很久。他就像一张半透明的黑白照片，惨白的脸，僵硬的笑，眼睛直勾勾盯着周明阳，透过他甚至可以看见他背后浓重的黑暗。他的手里有一只同样灰白色的玩具熊，玩具熊同样睁着呆滞的眼睛，盯着周明阳。
“那个，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周明阳试图努力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对着小孩的幽灵搭话道。
那个小孩子却完全没有反应，整个人都好像定住了一样。
周明阳福至心灵，侧身往旁边站了一步，果然那小孩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行动——他看的是周明阳身后的手术床。那边的气氛似乎很紧张，旁边的机器像是催命一样的尖声警报，医生们蒙着脸看不清表情，拿着不知名的器具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手术床上躺着一个男孩，露出的半张脸和阴影里的孩子一模一样。
手术床边架子上也放着一只灰色小熊，只是它沾染上了飞溅的血液，看起来有点狰狞。就是不知道那只玩具熊是病人带进去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变成的，周明阳总觉得它好像活了一样。
周明阳回头看看阴影里的小孩，有点难过。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想，手术失败了，那个小男孩彻底失去了他还没有成长起来的生命。
接着，时间的流动似乎就变得快了起来，时而是女人在歇斯底里的，时而是会议室里的人互相推诿和争吵，时而是一晃而过的不只是什么人在说悄悄话。周明阳注意到，每一幅画面的角落里，都有一只灰色的玩具熊，仿佛在静静的窥探着什么。
然后这家儿童医院开始闹鬼。
先是病人莫名其妙被关在了开水房，然后是护士站的东西被人乱翻，再往后，是墙面上涂满的鲜血淋漓的“小心”“死了”。
画面里的人惊恐的打开监控却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在普通人眼里非常可怕的事，却无法引起周明阳的恐惧。在他眼里，有一只灰色的小熊，它关上了开水房的门，翻乱了护士站的文件，用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努力踮起脚，在墙面上涂抹着那些字。
它时而戴着漂亮的粉红色蝴蝶结，时而穿着一身牛仔小衣服，时而残破陈旧，时而又浑身染血。它们是不同的，却又是相同的。
它竭尽全力地给这里的每一个生病的孩子示警，告诉他们“离开这儿”。
画面最后定格在院长办公室，那个颓丧的中年男人摔了手机，神色狰狞地揪着自己头发，他的背后是一面面鲜红的锦旗和一张意气风发的照片。他的柜子上放着一只灰色的小熊，那只被孩子们取名叫“绵绵”的小熊无声弯起一个笑容。
事情全部都能串联起来了。院长受贿把柄被人拿住，被迫接收了一批不合格药品，药品却没有被销毁，而是被手低下的人贪图利润不知不觉用在了病人身上，害死了小孩，之前被掩埋的类似事情也渐渐浮出水面，最终院长和一干人等被抓获。
画面一转，变成了在警车开走，医院被查封的那一天，周明阳看见了好几个孩子，他们站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只灰色的小熊，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身影渐渐变淡，消失在了空中。
周明阳本来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大多数小熊跟着孩子们一起消失了，但是其中一只小熊不知道为什么留了下来。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爬了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好像有点伤心，砰地一声，炸成了一只看不清脸的妖怪，约莫枕头大小，浑身都是毛茸茸的，眨巴着黑豆眼。
周明阳忍不住惊呼道：“缺面！”
然后周明阳就醒了。
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一束阳光不知不觉变成了鲜艳的橙色，大梦不觉，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周明阳迷迷瞪瞪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寝室睡午觉，本来只想稍微眯一会儿的，结果睡了整整一下午，睡得头昏脑涨手脚发软。
颈窝里好像有什么温热的小动物盘着，打着小呼噜，小身体一起一伏的。周明阳呆愣了片刻，伸手一摸，软绵绵，毛乎乎的，还透着一股温热。
周明阳：……这手感怎么这么熟悉。
他把那小动物提溜起来一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样子变了，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小奶猫，但是它脑门儿上有一个位置和形状无比眼熟的伤痕，昭示着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小奶猫，或者说是缺面，被周明阳的动作惊醒，眨巴着还带着水雾的黑豆小……不对，在这么张小猫脸上就变成了大眼睛。它歪着头细细软软地“喵呜”了一声，伸长了山竹似的小爪子使劲想去够周明阳。
周明阳：……awsl
“咳，明阳你醒了，慰问品我放你桌上了，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吴思诚问道。
“谢谢，我其实也没什么事，你们上课回来了啊。”
“早回来了，真羡慕你，睡了一个下午，老吴你怎么没顺便帮我把下午的假也给请了。”王乐康从对面床上探出个头。
吴思诚照例嫌弃一下：“被砸的又不是你，大好时光不上课想干嘛？”
周明阳看看对面优哉游哉躺着的王乐康，心里想着这么早就上床合适么，虽然说他自己也一直没从床上下来。
“怎么不合适，床上玩手机可爽了。”
周明阳：……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果然是睡糊涂了。
“比起这个，”王乐康好奇地瞅着周明阳手里舔爪子的小奶猫，才一下午没见，你上哪儿弄来的猫咪？女朋友给的？”
这下就连吴思诚也大惊失色：“周明阳有女朋友了？”
“没有，真没有！这是我朋友托我养的。”周明阳哭笑不得，随便编了个由头糊弄过去，“哦对了，牙印，我脖子上牙印也是它咬出来的，根本没什么女朋友！你说是不是，缺啊不对，绵绵？”
小猫一听这个名字，顿时高兴地在周明阳手心里蹭了一个来回。
“行，你说什么我都信。话说宿管竟然给养？猫砂买了没，猫粮买了没？平时上课你打算怎么办，带教室去吗？它乖不乖？”
周明阳：“……”
“你不会什么也不知道就打算养它吧，我告诉你，猫咪可是主子，要好好供着的，你这样它会嫌弃你的。”王·资深猫奴·乐康如是说道。
周明阳赶紧掏出手机：“我还是先问一下我那个朋友。”
虽然有点犹豫，但他还是拨通了玄月先生的手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只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