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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十四位调率者 ...

  •   周明阳猛然惊醒,眼前依然是交错的触手堆。
      他入的是须臾梦,梦里跨越不知多少年,现实里也只是一眨眼,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到窒息。
      一场大梦醒来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爬上来的触手软且泥泞,很恶心,像什么软体的长虫缠了上来,粘液涂了人一身。
      障是恶业,他曾经被障误入了眼睛,也和蝼蛄一样的怪物恶斗,每一次沾上这些东西,她的耳边万鬼齐哭,魔音缠绵,憎恶的,埋怨的,嫉恨的,恐惧的,杂音丝丝缕缕挂绕过来,引诱着他沉沦进去。
      而此时,除了它们折腾时发出的动静和外头的惊恐人语,他什么杂音也没听到。
      周明阳皱着眉把手伸了进触手里,里头有流动的阻力,他用力搅了搅,摸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手感很奇怪,像是脆而韧的纤维,他手指一错,像在撕扯纸张。
      纸张碎了,触手发出闷闷的嚎声,冒着白烟,随即像撒了盐的蛞蝓,翻滚着蒸干了,剩下一团团碎裂的纸片。
      周明阳又撕了几个触手,恍然明白了,第一个侵入的触手是真障,让他们先入为主,以为其他触手也都是的。事实上,里头大部分是假冒货,只是它们藏得好,锁链不如手指敏锐,两个除妖师又畏惧障的侵蚀性,不敢亲手撕开,也就没有发现异常。
      周明阳再不顾忌,锁链丁零当啷响成片,把零落的学生一个一个拽出,从行电梯井底的口子塞出去。
      电梯井黑暗狭窄,外面连着的是一大片空旷的走廊,行东的照明符散发着颤颤巍巍的光,触手影照在墙壁上,好一出群魔乱舞。
      吴思诚运气好,扒着电梯井壁的滑轨没掉下去,也不用周明阳捞,自己勾着边,一蹬墙面就翻了出去。接过周明阳救出来的学生,一起慢慢往出口走。
      天台出口的门离电梯不远,行东吓得不轻,一边惊恐大叫,一边扑腾乱砍,倒也误打误撞砍出一条路。
      他顶住恐惧一阵暴力拆卸,随着一声碎裂的响声,门开了。他撑着门框闭眼一跃,就从门里钻了出去。
      这个出口是否安全还未确认,吴思诚没来得及阻止,人就没影了。
      他往外喊了声:“喂,还好么?”
      过了会儿,外面传来了闷闷的回应:“我没事,你们出来吧。”
      窄门不高,剩下的人站在天花板上,得跨过半人高的槛儿才能出去,吴思诚没多想,让那个受伤的女生先出去。
      周明阳抽空“看”了眼,发现吴思诚里面托着,行东在外面伸手,顺利把人接出去,就放了心。学生好找,都在附近,只有积良冲得猛,虽然给他们争取了不小的空隙,自己也陷得更深了。
      这些触手成了精,见形势反转,抓着积良就往深处跑。电梯井里到处都是缝隙,他们随时都能找个地方钻出去。周明阳手指翻飞,锁链如影随形,愣是让成群的触手没办法偷渡出去。
      一时间,触手轰击在漆黑的井壁上,锁链横飞冲撞,连番打击下,电梯井里的灰尘簌簌落下,井壁上的钢架噼里啪啦地掉,缝隙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光线在丁达尔效应里交叉成网,将的人类和触手们缠在其中。
      周明阳弱有所感,低头看了眼外头。出口处,已经出去的女孩子也往里伸手,想要帮忙拉人。
      女孩子的手腕细瘦苍白,上是一道清晰的黑水笔印。
      电光火石间,周明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触手里有真有假,他们进入电梯井里缠斗到现在,真的那个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来不及多做什么,吴思诚竟然敏锐地反应过来,一把将下个人拽下来,对其他人大喊:“离开那女生!”
      徐天晨一脚都跨出去了,此时被拽下来还一脸懵,抬起头看向门框。
      那只伸进来的手抖动几下,水笔印缓缓滴下墨迹,像是一道切割出来的伤痕,女孩苍白的皮肤吹气球一样涨开,里头黑雾似的的东西涌动着冒出。
      那是一团泥浆似的的东西,它身上还挂着那个女生的头发衣服,此刻没有生命地晃悠,然后“啪”一声,滴落了下来。
      这场景着实诡异,上下隔着一扇门颠倒,里面的人在怪物头顶张望,外面的怪物一抬头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吴思诚眼离那灰黑色的物质最近,不慎碰到怪物身上滴下来的墨点,一阵钻心的灼痛顺着手臂传来,他低头一看,袖子上燎出一个大洞,里头皮肤烫得紫红。
      那怪物仿佛是岩浆组成的,熔岩挂下来粘稠的液体,将雪白的墙壁灼出道道焦黑的印记。
      吴思诚喊了两声行东,一丝回应也无,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前面是岩浆怪物堵门,后面是蠢蠢欲动的触手,他们再一次无路可去。
      “大家小心别碰到它!”周明阳锁链架着站立不稳的积良赶了过来,看见门框边上的东西,脸色沉了沉。
      积良断了两根肋骨,腿也扭了,疼得直骂:“我们他妈全死在这算了!”
      周明阳松开锁链,这伤员“哎哟”一声掉下,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积良抬头看始作俑者,周明阳收回锁链,淡淡道:“不要说脏话。”
      “这是纠结脏不脏话的时候?”
      就这么片刻功夫,“熔岩”沿着门框爬了下来,可以移动速度不快,但一切液体流淌过的地方留有水渍,这怪物也不能免俗。它留下的黑色泥浆黏连成片,等“水渍”干透了,那片地方也灼成疏松的碳状,风一吹就扬起灰烬,留下狰狞的坑道。
      门框就是这么一点点风化碎掉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站人,行东至今没有回话,他们不敢多想。
      周明阳问:“你怎么发现不对的?”
      吴思诚:“她手上的太清晰了。“
      的确,人身上是有汗水和油脂的,他们爬了这么久的楼道和电梯井,每个人都在地上滚了不知道多少趟,那点笔印早花了。
      有人喃喃道:“我还扶过那个女孩子,到底是她一开始就混进来,还是中间被……”
      他们说不出话来。
      “熔岩”爬得近了,积良撒出符咒,划出一片结界,在众人屏息盯视下,结界闪了一阵金光,怪物换了个方向,爬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们松了口气。
      周明阳站起来:”那个女孩子在楼道里被触手卷进去一次,说不定是那时掉包的,我去看看。“
      积良:”我们一起去吧。“
      “你在这守着,那东西是障和不知什么妖怪的混合物,其他人也跑不动了,你得在这护着人。“
      “我符咒不多了,坚持不了多久!”
      周明阳忽然睁开了眼睛,碎裂的瞳孔里泛着奇异的光:“我赶不及,你们就先出去吧,注意避开地上那滩东西,也没别的路了。”
      这栋楼里处处透露着诡异,上下颠倒的大楼、善恶难辨的除妖师、附身王乐康又消失的不知名妖怪、带走一半人消失的枯爪、似真似假的触手、不明真身的熔岩。
      一辈子都不一定撞得到的东西,一天之内全出现在这栋楼里,花样奇多,斑斓复杂,像一捆五颜六色的花棒,被小孩子一摔,全散落在桌面上。
      好像这一切都是仅凭喜好,随意布置,又撒手不管的。他们无法从中窥探目的,一切都扑朔迷离,令人不知如何应对。
      周明阳疾行在楼道里,到处是断裂的瓷片砖块,大大小小的缝隙布满了墙壁楼梯,让人怀疑这栋楼会不会在下一秒倒塌。
      一路上,他碰到了许多类似的碎纸撒在地面和角落里,周围一圈浅浅的痕迹,周明阳蹲下身摸了摸,是那些触手蒸发掉的痕迹。
      触手存在时间并不会很长,它们仿佛想在临死前来一波恶作剧,撵着他们满大楼地跑,漫山遍野地撒欢似的,很难说有多少恶意,还不如那几个除妖师做的事情恶劣。
      这般想着,他对女孩的存活可能又提高了认知。往里继续寻找,果然在楼梯拐角的地方看见了倒地的女孩子。
      这个确实是被“熔岩”顶替的女孩子,人没受伤,只是惊吓脱力,失去了意识。周明阳背起人,转身往六楼去。
      他往前一动,背后忽然一凉,一把小刀抵着他的后心。
      女孩冷冷开口:“别动。”
      周明阳笑了一声,锁链从刀尖指的地方钻了出来,打飞了小刀:“你就拿这个来威胁我?”
      女孩却说:“那我拿自己威胁你,够了吗?”
      久等不到周明阳的学生们开始不安骚动。
      “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
      “你们有没有看见门外面有什么?”
      “第一个出去的是那个除妖师吧,他还好吗?”
      他们有一堆问题,但都没有答案。
      这么长时间过去,和“熔岩”相抗的结界也腐蚀了一层有一层,眼看这层也快消失了。
      积良早透支了那点力气,伤上加伤,累得嘴唇发白。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只剩下最后一张:“没办法了,等这层结界一破,我们就出去,我的结界能搭一条路,不会碰到地上。”
      “往哪儿走?”
      积良:“面前不就是门?那谁说的没错,只有这条路了,外面有什么都得认。”
      有人不能理解,明知道外面可能有危险,还往外冲,不是送死?
      “我同意。”吴思诚声音低哑,“大家都很疲惫了,再待下去,危险更大,不如出去看看。”
      “那刚刚那人怎么办,这里铺满了鬼东西,根本下不了脚,他出不去的吧?”
      “能怎么办,等他过来,我们早被烧焦了?”
      “他一个人几乎救了我们所有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
      “说不定人家会飞,我们担心什么?”
      学生们情绪紧绷了这么久,早已经草木皆兵,失去了判断力,也经不起一点刺激了。吴思诚只觉得耳边吵闹,眼前一阵阵发花,他揉了揉额角,摸到一把冷汗。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忽然惊叫:“你手怎么了?”
      吴思诚低头一看,刚才被燎到的手臂竟然不知不觉起了一片紫红的水泡。水泡肿胀得厉害,表面浮着一层不详的黑色,顺着手臂淌到手腕处,像水笔沁出来的墨迹。
      他回想起“熔岩”伪装的女声,手腕上的墨迹也是这样会流淌的。
      积良一把抓住他的手,被印记烫得一哆嗦:“这是妖毒!”
      他摸了一把口袋,翻了很久也没找到第二张符纸:“不行,这感染太快了,没有解毒的符咒,你手不能等了,我们得快点出去!”
      吴思诚:“把毒血放出行不行?”
      “没用的,截肢都没用!”
      积良的话音落下,岌岌可危的结界同样“哗啦”一声,碎了。灰黑色的浓稠物质瞬间向他们蔓延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他们脚底下。
      见再也等不了,积良立刻铺出一条结界路,忍着浑身剧痛,拉着吴思诚往大门走。
      学生们面面相觑,都赶紧跟了上去。除妖师没了一个,伤了一个,同样有能力的周明阳也不在这,再也没谁有余力护着他们了。
      “熔岩”嗅到了他们的气息,淌远的粘稠物调转方向,往他们这里涌来,一层叠着一层,像黑色的浪头。
      外面是正的,里面是倒的,跨过半人高的槛,他们整一个上下颠倒。积良和吴思诚晕头转向摔作一团,后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摔了一片。
      槛高,挡了一下那流动的熔岩,他们搀扶着站起来,想趁着这机会走远点。然而一抬头,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前方不是他们期盼的香樟路,也不是别的什么可以前进的道。他们站的地方是一片眼熟的平台,下面翻涌的黑海。他们一抬头,头顶上是一楼大厅,碎裂的玻璃落在红色的塑料毯碎片上,平台连接着水泥场合香樟路。
      并不是大楼颠倒了,而是这整栋楼的头尾都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不管从圆的那一个点往外看,脚下都是黑海,头顶都是地面。
      身后焦黑的门框突兀地立在那里,一个焦黑人影倒在那里,是久没有声息的行东。以行东的性格,如果能走,他早走了,还会回头拉他们一把?如果他没伸这个手,也不会被“熔岩”烧成这副样子。
      冰冷的沉默压在他们身上,长久奔袭的疲累在这一瞬间全涌了上来,几个人膝盖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有人问:“我们……怎么办?”
      积良抑制不住暴怒:“我他妈也想知道!”
      而那个冷静得不像人类,将他摔在地上阻止他说脏话的人,也不在这里了。
      身后传来液体流淌的声音和烧焦刺鼻的味道,“熔岩”终于攒够了,从门后面溢了出来。
      一次又一次陷入绝境,反复笼罩恐惧和绝望,他们再也忍耐不住,有人茫然四顾,有人捂着脸呜呜哭出声,徐天晨沉默了片刻,站起来往那边的黑海走去。
      积良劝阻的话噎在嗓子眼里,吴思诚脑子昏昏沉沉,手臂的紫血泡裂开,鲜红的血晕开一片,连开口的力气也没了。
      “我先下去看看,万一这是个幻觉,下面就是路呢?五分钟后我还没声音,你们就别管我了。”徐天晨说着说着,自嘲一笑,“这里也坚持不了五分钟吧。”
      他低头看了那些混着雾气或是别的什么的的黑色海水,鼓足了从小到大从没这么厉害的勇气,纵身跃下。
      这时,那水雾交缠的黑海忽然剧烈震荡起来,随着一声长长的鸣吟,一头身宽数米,长不知多少的巨大鱼类从水中跃起,水花飞溅足有一人高,落下时洒了他们满头满脸,“熔岩”被洒到一点,立刻冒出一缕白烟。
      巨鱼将足有轮船甲板那么大的头搁在平台上,上下颚一掀开,露出两排丛生的尖牙,里面半跪着的一个人扶助目瞪口呆的徐天晨,抹去脸上的水迹。
      沈空一身霓彩长袍,一眼看见了吴思诚手上的伤。他心下一凛,半点都没耽搁,对着他们道:“快上来!黑海连通车库,能出去!”
      人们如释重负,一个接一个钻进了鲸鱼嘴,徐天晨很有眼色地飞快着遭遇。讲到周明阳去找那个女孩子时,沈空眼中微光闪动,但也只说:“知道了,我们快点。”
      他确实感受到了手上的指环的吸力变化,另一枚指环的主人也应当是没大碍的。但吴思诚手臂的伤等不得,熔岩堵了路,他来不及再进去一趟。
      积良连焦得不知是死是活的行东也带上了,鲸鱼合上大嘴,飞快越入了深海。
      而周明阳站在走道的窗边,看完了这一幕。
      “女孩”对他说:“看吧,我的确没什么恶意,我不想牵扯更多人类进来,是你们太会找事。”
      周明阳破碎的瞳孔扫视了一圈,落在了女孩身上:“金谷?”
      “女孩”微微一笑:“聪明。”
      “你不守着在迷山阵眼?”
      “我分了一半魂魄在哪里,也够了。”
      周明阳上下打量:“你这个躯壳也不是普通人类,是婆娑吧?”
      金谷显然没料到他竟然能发现,他眼里闪出奇异的光芒:“婆娑以光塑幻,我以声塑光,我们叠加起来的能力,没有谁能察觉破绽,你怎么知道?”
      周明阳指指自己的眼睛。
      金谷幽幽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其实我只想完成一下几个老伙计的心愿,本不愿现身。”
      “老伙计是那个’岩浆‘?”周明阳侧头想了想,“那是那片焦土残留的不甘,沾满了障,又无处可去。”
      “这你都知道了,这双眼睛能洞察世事,真不是瞎说的。”
      周明阳却笑了:“你不觉得这话不对吗,我早挖了眼睛,还能看得见什么?”
      “不一样的,魔眼不死不灭,永远服从主人。”金谷低喃着这么一句话,再抬眼时,周身的伪装消失,白色的衣袖落下,是婆娑的模样。婆娑眼里流动着金光,那是属于金谷的神采。
      “我有三个老朋友,一是迷山,迷山有灵,被除妖师烧尽化为焦土后,怨念横生恶障,我不想它孤零零地在障界徘徊,一直带着他。
      “二是双鸾镜,阴面死去,阳面损伤,上一任控制她的月藤已除,如今被我控制,脱离了她现任主人的桎梏。
      “三是迷山众生灵,被抽取神志,炼为白妖,灵魂再不自由,只能寄藏于白妖躯体内的白纸上。“
      原来那些触手是幻觉叠加下的白妖。那熔岩就是迷山焦土,而藏在人群里,冷眼看着他们慌乱、惊慌、无助奔逃的,是残缺的双鸾镜和失去了躯壳的金蝉。
      而这天上地下仅有的,众灵凝聚而生的神明,在月藤的胁迫中失去了躯壳,在黑暗狭窄的青铜鼎里看友人散去,看繁华不再,看鸠占鹊巢,看寂寞冷清。
      看除妖师烧山、封山神、猎白妖,造的孽贻害至今。
      周明阳:“你要是想找除妖师报仇就去,折腾我们几个人,有什么意思?”
      金谷没个正形地倚在窗边,眼里印着灰蒙蒙的无尽黑海:“我真没什么恶意,只是老伙计们想玩,我满足它们而已。”
      周明阳点点头,不再说话。
      金谷透过婆娑的眼,也默然看着他。他的目光无喜无悲,通透却也偏执,无人明白他在想什么,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办。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楼四面震颤起来,吊灯摇摆,灰尘乱扬,碎裂的墙缝变得更大,不知哪里的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平台那处的岩浆掀起波澜,里头似有鲜红的火星;角落四散的碎纸片纷纷扬起,在破碎的大楼里狂舞。
      楼道里光线弯折,一页帘幕掀起,身高两米的伪窃显现身形,它涨开大嘴,肉舌拖曳而下,顶端一张周明阳的脸。
      震动里,无数锁链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朝着周明阳飞来。周明阳手腕一空,发现锁链不受自己控制,就放弃站在原地,看这些锁链把自己捆牢。
      他还有闲情道:“伪窃坑了你那么大一把,你还收留了这东西?”
      金谷:“你不如仔细看看,它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狂风掀起伪窃一身幕帘,里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伪窃根骨不正,我便挖了它们的骨,这只运气好,活了下来,刚好又只听我的话。它连你的锁链也能窃取,功力不错吧?
      “碎纸是伪窃皮做的符纸,才能承接白妖的核。除妖师用完就扔了,它们落在泥里、在垃圾桶里、在下水道里,我将它们一张张捡起来,看见灵魂在碎片里哭泣。
      “你们见过枯爪吧,它们本来是山腰一片火红的枫树林,被烧成那干枯的样子,整日渴求鲜血,我向月藤借来无数毛球和怪物喂养,依然满足不了它们。”
      金谷招了招手,浑身长毛的张崇高处落了下来,他彻底没了人样,四肢着地,面露凶相。
      “这个人类从我那学了逆转大阵,献祭了自己的儿子,变成了除妖师。他儿子喜欢拿青铜鼎玩,他神志泯灭之后,也喜爱青铜鼎,如果不少遇见了你,我就让他把我带出去了。”
      他细数着一个一个难以言喻的怪物,那位倚树垂金的山神似乎永远留在了青铜小鼎里,现在在这里的,是怨气横生,悲痛难掩的妖怪。
      “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拿人类怎么办,人类寿命太短,烧山的人早化枯骨,现在的这些人里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也有好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金谷面露迷茫,周明阳被捆了身体,而他被捆住了灵魂。
      早在山火蔓延,金谷将躯壳献祭出去的时候,他就迷失其中了。从此之后,不管是月藤,是除妖师,是调率者,还是人类,他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融入的地方,红尘万丈,他飘零其中,也再没有哪棵半死半生的树,陪他看顶着鲜红榴花的小妖怪从树底下路过。
      又一根锁链爬上来,缠住了周明阳的脖颈,它们齐齐发力,将周明阳吊在半空中。
      金谷轻飘飘跳上伪窃的头顶,和他齐平。
      周明阳模样凄惨,脸颊肿起,脖颈间青紫交加,手指间是一道道伤痕。即便这样,他还是平静的,他破碎的瞳孔里印着蛛网似的锁链,金谷的身影叠加在上面,仿佛同样被捆缚在那里。
      他此刻带上了一点悲天悯人的模样,无比趋近于沈空身上的神性。
      金谷踩了伪窃一脚,这高大的妖怪发出一声怪叫,送出一条锁链,捆住了周明阳的眼睛。
      这根锁链勒得比其他都要紧,周明阳皱紧了眉,眼前出现了雪花般的残影。
      “我听说,你的一只眼睛容纳过障,那确实很不可思议了。“金谷伸出手,为他松了松覆在眼睛上的锁链。
      周明阳半睁着眼,眼底氲着一丝水光。
      金谷飘起来,靠近他,摸了摸他的眼眶:“无怪乎他们都想要这双眼睛,太美了,让人爱不释手,可惜,里头的魔眼不在了,你的那位大人藏得太好,我一直没能找到。”
      “你找到也没用,它跳脱规则之外,你也掌控不了。”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找上你。”金谷忽而一笑,“也是,我装女孩子装了那么久,就是想骗你独自一人。”
      他放下了手,撤开了几步。
      周明阳脚腕一紧,一根锁链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团脏污成块的毛爬了上来。
      张崇早四肢着地,五趾融合,身上几乎看不到人体组织,脸上除了一张嘴,就只有毛。他顺着锁链爬到周明阳身上,像是亲吻一样拥抱住他,缓缓朝他的脸靠近。
      “这种毛球的嘴酷似人口,聒噪,带毒,除此之外,它还有最重要,也是最隐蔽的一个特点。”金谷顿了顿,道,“它能吸食灵魂。”
      “要不是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相信,妖怪和人类确确实实是有灵魂的。”
      周明阳侧头想了想:“你让它吃掉我的灵魂,就会留下一个空壳。你刚好只有灵魂。”
      “是的,我不喜欢这样,但还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壳,如今,我想要你变成我的壳。”金谷从婆娑的躯壳里脱了出来,先是一双清透的金色翅膀,随后着是背脊、四肢和头。
      白衣的双鸾镜阖上双眼,缓缓坠落而去。而金谷化为原本的模样,脸上一点淡淡的笑,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周明阳。
      “你们想走融合的路也好,分离的路也好,我都没什么所谓。我看着调率者一代换一代地和月藤争斗不休,最后让序那小姑娘赢了。”他叹了口气,“可惜,手执因果丝的不是那位人类调率者,而是你。拥有这样双眼的你,我怎么能放心。”
      周明阳疲累不堪,扯了扯嘴角,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扯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心里有恨,不然为何能看到这样的世界。“
      什么样的世界?
      那是因果纠缠,遍布死亡的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十四位调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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