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桃园结义

4、重逢

　　张钰懿一眼认出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显然比三年前精细了许多，乌黑茂密的短发衬得皮肤白了许多，修理得整齐的浓眉下有着一双黑亮且温柔的眼眸，但一幅睡意朦胧的样子和他这一身笔直的西装相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吴越。”
　　“这里，这里。”

　　吴越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向张钰懿走过来。

　　“辛苦了！”

　　他向张钰懿张开双手。

　　张钰懿笑着把他的手打下来，“别闹了。”

　　“我给你带了长沙的特产。”

　　“真的吗？真的吗？”

　　吴越满眼的宠溺，“你还是像个孩子样。”

　　张钰懿嘴贫道：“你就比我大两岁，第一眼我以为你30岁了呢！”

　　吴越毫无顾忌得大笑起来，“我有那么显老吗？”他突然凑到张钰懿面前，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充满了多情。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张钰懿有点气息不稳，连忙躲开，“骗你的，你最年轻了。”她试图讨好吴越，“我订了一家超级好吃的中餐。”

　　“不吃火锅吗？我在长沙很久没吃火锅了。”

　　张钰懿用舌头顶着嘴里的口腔溃疡，模糊不清地说道：“我最近有点上火，改天吃吧！”在张钰懿眼里，吴越像邻家大哥哥，温柔体贴，非常好说话，她自然而然按照自己想法决定了，也没有询问过对方的意见。

　　“那我给你买的臭豆腐，可吃不着了。”

　　张钰懿又惊又喜，“天啦！你是怎么带上飞机的啊！”

　　仔细想了想，张钰懿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吴越哪里有时间去买？

　　“笨。”吴越在张钰懿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放行李箱里面托运。我包了很多层，不碍事。”

　　吴越把行李箱横放在后备箱，解开密码锁，小心翼翼地把包了起码有五层的臭豆腐拿出来递给张钰懿。

　　张钰懿满满的期待从大大的眼睛中溢出来，嘴角始终含着笑，双手接过，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袋了。

　　她仔细看了看包装袋上的商标和地址，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张钰懿的脑海中。

　　张钰懿在她的圈子里是个典型的吃货，没有创业之前，袁滚滚还在会计公司实习的时候，被安排去长沙出差，张钰懿让她帮忙带过一份同款臭豆腐回来，从此之后，张钰懿再也忘不了这家店的味道。

　　味道正不正宗她不太清楚，但是这家店的臭豆腐完全符合她的个人口味。

　　当时在微博小号上，张钰懿不吝赞美之词大肆称赞过这家店，重点是希望老板能够考虑在蓉城开家分店...可惜几年过去了，店还是只有那家老店，可能老板自始自终考虑的是食品质量，不在乎规模大小，才会有现在的声誉：到长沙旅游必吃的十大小吃之首！

　　除了在微博上留下的痕迹之外，她早也记不清有给谁提过这件事情。

　　张钰懿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她知道吴越对谁都好，难道都这样好吗？

　　她满腹狐疑。

　　吴越又弹了张钰懿脑门一下，“想什么呢？”

　　张钰懿意味深长的看了吴越一眼，摇头否认，别想那么多，吴越他对谁都是这般好。

　　而且这家店目前在长沙很出名，带来的东西又是长沙的特产，一切都是巧合。

　　“我在想吴总也喜欢做美食攻略啊...”

　　吴越答非所问，“等下我来开车，你趁热吃。”

　　张钰懿忍不住嘴贫一下，“还不知道口感有没有刚炸出来的好。”

　　“嘿，少贫了，我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轮到我。”

　　张钰懿目瞪口呆，彻底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吴越。

　　“你早打算来找我了？”

　　张钰懿心想，难道专门买给我的？除了我，吴越在蓉城没有认识的人，所以不是给我还能给谁？买这种即食食品，一定是第一时间要找的人，既然第一时间要找的人带点小礼物是很正常的，我想那么多给自己加那么多戏干什么！千万不要以己度人！！

　　吴越坦然承认，“本来想到了蓉城再联系你。”他接着说，“毕竟你是个大忙人。”

　　张钰懿放下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猜测，对吴越眨了眨眼，“如果是昨天之前，我还真的没有空。”

　　吴越挑了下眉，不打算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张钰懿也不想说下去，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

　　午后三点，张钰懿和吴越二人走进一家古色古香的中式格调餐厅，跨过门槛就被一种神秘的气息包围，屋内的光线暗淡，一个餐桌上挂着一盏漆黑色吊灯，脚下的射灯把小道照亮，提供指引和参考。

　　张钰懿洋洋得意地说道：“这家装修很有特色，吃的更有特色。”

　　吴越看着张钰懿陷入半边阴影的脸，轮廓显得更加立体小巧。

　　想要伸手触碰时，她先一步跟着服务员走了。

　　他似乎不甘心，握紧拳头。

　　须臾，他跟上脚步。

　　服务员把他们带入单独的小包间内。

　　张钰懿熟练地勾选了几样，扔给吴越，“随便点。”

　　没有经过允许就来吃中餐，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

　　“不用了，都听你的。”

　　菜上齐后，张钰懿殷勤地往吴越盘子里面夹菜。

　　整个碗和盘子都堆满了，吴越不单没有制止，反而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张钰懿心里打着小算盘，笑呵呵地看着正在和骨头作斗争的吴越，不知道怎么切入主题。

　　此刻，磁性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想说什么？”

　　张钰懿一个激动，差点脱口而出“今年元旦节的礼品要不考虑下我们公司的产品？”

　　张钰懿看着吴越认真吃饭的侧脸，有点不忍心，如果说出这句话，那吴越可能会很失望，接机和请吃饭太有目的性了。

　　她突然想起吴越之前给她提过打算在蓉城发展，具体情况猜得出来一二，如果是真的话，那这次见面只能是单纯的叙旧，如果冒然说出刚才那句话，那可能伤到对方的面子。

　　“你和你老总闹掰了吗？”

　　他“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继续和骨头作斗争。

　　果然...

　　啊，我的生意。这五个字是张钰懿心里的第一反应。

　　这个时候应该想这个吗？她神情复杂的看着吴越，一方面觉得可惜，另一方面为自己的虚伪而惭愧。

　　不过还好没有不经大脑的乱说话，公司都没有了，还订什么货！

　　张钰懿更加殷切地给吴越夹菜，来证明自己只是单纯得对他好，没有别的小心思，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连自己差点都信了。

　　但她始终摆脱不了心底深处的自私想法，她内疚地放下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她心里实在难受得要紧。一旦和李念签约，即将面临的是一大笔真金白银的代言费，还有退路吗？

　　当然没有。

　　这三年昼夜颠倒的生活，等的就是签约合作那一天的到来。退路？往前一步，封死一步。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唯独拼命拼命赚钱，争取早日完成艰难又血腥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

　　张钰懿感觉快要窒息了。

　　吴越拿着吸管专心致志地对着筒子骨吸骨髓，丝毫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这架势就像似来蓉城旅游一趟，吃够玩够散完心，然后打道回府。

　　张钰懿同情地看着比她还要惨的吴越，她还有什么理由怨天尤人呢。甚至有点后悔没有请吴越吃顿更好的，用美食来麻痹他受伤的心灵。

　　“把你的表情收起来。”他伸手向张钰懿要了一张纸巾，“你猜对了一半。”吴越盯着这个骨头放弃道：“你怎么带我来啃这玩意儿。”

　　咦...有转机...

　　原来，这厮高升了。

　　吴越素来与长沙这位老总不合，上头压着，也不知道这一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按照他本人的原话是这位老总“业务能力不错，人也不错，就是吃饱了，闲的慌”。吴越虽说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不代表对方会宽容他的存在。
　　吴越为人处世的态度不像是一个不经世故的人，依张钰懿推测是长沙老总太小气了。长沙老总担心自己被拍死在沙滩上，在公司拉帮结派、笼络人心，总部听闻了风声，立刻处理了这件事情。
　　这样的人存在就是企业的“毒瘤”。
　　这几年吴越的公司发展越来越壮大，在长沙已经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公司需要更大的发展平台，总部高层决定在蓉城开个分部，他作为蓉城区域新任营销部总监来这边主要是为开新公司做准备。他的意思是这次运气好才有这次机会。但是张钰懿知道这是他谦虚的说辞，这么多年，他委曲求全，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幸好幸好。”

　　吴越笑道：“不应该是恭喜恭喜吗？”

　　张钰懿随口说道：“恭喜恭喜。”

　　她又给吴越夹了个大骨头，对着他傻笑...她先入为主以为吴越被迫炒鱿鱼，然后脑补了一大堆垃圾信息，痛恨现实社会的无情，无奈人心的薄情寡义。

　　由失业上升到人性的问题着实让人觉得特别好笑。

　　张钰懿终于舒坦了，埋头大吃大喝起来。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油然而生，刺激着张钰懿的神经，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像纸一样白，嘴唇一张一翕，急促得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从张钰懿的额间细细密密冒了出来。

　　张钰懿停下吃饭的动作。

　　吴越感觉不对劲，看见她放在餐桌上的手紧紧握着，手指绞得关节惨白，微微发着抖，指甲深深地镶嵌进皮肤里。

　　张钰懿深深地埋着头，手臂有力地搭在桌子上支撑着身体，飘逸的发丝已经胡乱散到骨头汤里。

　　“哪里不舒服？是肚子吗？”吴越急忙站起来，坐在张钰懿旁边，担忧地看着她。

　　“吃的太急，胃子绞得有点痛。”张钰懿摆摆手，“一会儿就好了。”

　　吴越明显不信，“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看张钰懿僵硬地维持这个姿势动也不动一下，马上拿出手机，拨打救护车电话。

　　一只手打在手机屏幕上，张钰懿虚弱地摇摇头。

　　吴越一时没了主意，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包间里，没有嘈杂的说话声，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周围一片寂静。

　　“你不把嫂子接过来吗？”张钰懿为了分散吴越的注意力，没话找话的和他聊着。

　　张钰懿见他闭口不谈，抬头望了他一眼，“吵架啦？”

　　据张钰懿多年的了解，吴越夫妇的感情很好，吴越和张钰懿聊过最多的话题是关于女性的，一般借口我的同事、我的远方亲戚云云，其实都是本人想问的。

　　吴越心不在焉的答道：“这边刚起步，还有很多事要操心，以后再说吧！”他看张钰懿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些许，“稍微好点了吧！来，再喝口温开水。”

　　吴越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

　　张钰懿心里面清楚，别人两夫妻的事情，她作为一个外人的确不应该多管闲事，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虽然吴越处处留情，但这么多年对赵盈盈始终如一，最终修成正果，走进婚姻的殿堂，的确是一往情深。张钰懿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他俩都老夫老妻了，生活中有磕磕碰碰很正常，互相冷静一段时间就和好了。

　　张钰懿这时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收敛下，别再不经意间散发你的魅力了。如果我是盈盈姐，我也很担心。”

　　吴越眉头紧锁着，瞳孔暗淡下去，嘴巴张了张欲说话，最后闭着沉默着。

　　张钰懿也不顾他的感受，喋喋不休、自顾自的说。

　　说到公司的产品、难搞的客户、塑料姐妹情，她真的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不带中场休息。

　　他眼角带笑，似乎很享受这种嘈杂的“安宁”。

　　“你碎碎念的功力依然没变。”

　　张钰懿“呜”了一声，这句褒贬不明的话，她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最近我会在长沙和蓉城两地跑，长沙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你给我说声，我给你带回来。”

　　一说到吃的，张钰懿的精神越发好了起来，开始给吴越安利长沙大街小巷里的小吃零食，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