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繁花》卿云醉梦

268、划得分明

　　当初，时空即将分崩离析，这也就代表着众多族群纠葛缠绕在一起的利益链条即将分崩离析，这对当时的族群来说，是绝对不能够容忍的事情。

　　当然，他们所不能够容忍的并非是利益的缺失，而是在这缺失的利益背后所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一个崭新的，不熟悉的地方，一个残破的，不完整的时空。
　　听上去，将原本都生活在一处的各族人民分开，好似是隔绝了那不同种族之间，众多不可避免的血腥与残害，可实际上却是贻害无穷。
　　一个就连安全都不能够保证的居住地，会给族中的小辈及婴幼儿造成怎样的伤害，会给那些血气方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带去怎样的打击，这些，当时的人们都不得而知。

　　他们只能够尽力的弥补着已经产生的漏洞，以期当灾难来临时，那必然要付出的代价不那么的惨烈。

　　头一次，那自诞生之初就一直摩擦不断，一直相纠葛仇视的族群悉数放下了成见与嫌弃，联手共同抗击着即将要到来的灾难。

　　那时，一个出身灵族的小姑娘，由于生而为言灵所以直接被推上了灵族族长之位。当然，是没有任何权利和选择余地的傀儡族长。

　　那个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半分怨言，没人得知。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日夜不停地透支着自己的生命，以求能够在那已成必然的危机当中为族群换取一线生机的模糊身影。

　　“当时的我，几乎是眼看着这个形同幼崽，仅有……花一样的小姑娘，在短短几天的时日内，日渐苍老成为了一个腰背不直满脸褶皱的老人。”没由来的停顿了一下，孟刲似是有些话说不出口。
　　言毕，复又看着刘彤明诡异的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眸中，许多鲜明的情感突然一齐爆发，那是复杂到反而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漩涡。

　　刘彤明见状一时有些心惊，倒也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直觉告诉她，那会是又一番更大更为难缠的麻烦。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两相躲避了一阵，却谁也没有刻意回避视线。也不知孟刲是从刘彤明的身上看到了什么，还是想从刘彤明的身上看到些什么。总之，那双异常深沉的眸子总是让人觉得其中蕴含了什么晦涩的，好似已经失去了的感情。当真是叫人不舒服极了。

　　“那对于我来说，一种难以名状的震撼！”不知先前的沉默是在游疑要不要将这段话宣之于口，还是别有所图，总之，孟刲双手成塔尖状搭在胸前，意味深长的抬头看了刘彤明一阵，随后才接着继续道。

　　所幸，那位灵族姑娘所做的一切并未白费。
　　于那位姑娘逝世之前，不只是天道垂怜，还是生机未尽，终于，叫她占到了一线生机，只可惜，当时的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详细的同人说明了。

　　不过尽管如此，害怕传递失误的小姑娘，还是强撑着身子，提笔挥毫，将她所窥视到的东西尽数记录下来。

　　只是——
　　世事终究难以圆满。

　　未待这位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了出去，死时仅有十几岁芳龄的小姑娘将这些东西写完，她便以一个鲐背之年的模样，在一个方寸之地耗尽了自己最后的生命，留下了记录些许重要信息的半页残卷。

　　孟刲说到这，刘彤明身子没由来的颤了颤，面上虽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被一股不知情从何处的悲伤所占据。

　　刘彤明半掩眸子，低头抿了一口水。

　　清醒一点，我想，你并不愿意在这人的面前露出什么马脚吧？
　　于心中默默自语了一句，未得半句回应，只感觉到身体当中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渐渐退去。

　　孟刲不着痕迹的看了刘彤明一眼，唇角微勾，情绪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被正慌忙掩饰自己体内怪异，不曾与孟刲对面的刘彤明发现。

　　刘彤明的魂灵界中，方玉儿环抱住双膝，抬头静静的看着头顶那不知为何渐渐出现的，灿若星宸的光点，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淌。

　　就连未经重生的寒若晴曦都没被此人唤过一声小姑娘，那么那位被他唤作“形同幼崽”，明明对族群贡献重大，却未曾在属于灵族的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的那位……又是在那个年纪逝去的呢？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她明明没有实体，只是一个寄居在旁人身体当中的残魂而已，为什么此时却有一种喘不上气，头晕眼花的感觉，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留下眼泪？

　　为什么，她会突然变得这么悲伤？

　　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脑海当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维护众多的爱人的面孔，反倒是一双白净却布满青紫的手？

　　那边，越发细思极恐的方玉儿被怎样的情绪包围暂且不提，只道这边，悄然留出时间来给对面的一人一魂缓和的孟刲却是再度叙说了起来。

　　因这残卷，一直以来被未知的巨大灾难所带来的恐惧笼罩的种族终于知道该何去何从。

　　由这一个已经逝去的灵族的小姑娘牵头，惶惶而不可终日的的众多族群终于不在只是开会传递恐惧了。

　　然而，这却又是一番悲壮的史诗。

　　为了族群的安全，大致归属于龙族，虎族，凤族，以及玄武一族各自分出了七位长老，分别去了东西南北的四个方位。
　　用自己的身体，鲜血，以及灵魂同时献祭，镇守住了四方，拯救了当时于莫大恐惧当中惶惶而不可终日的人们。
　　当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不然，这世界，便不该是你们现在所处的这种环境了。

　　那四个本该被当时的所有无法抵御灾害的生灵供奉起来的族群之后却泯灭在历史当中了。

　　因为失了中流砥柱，失了最强战力，这些该为万世敬仰的英雄们，不但没有在历史之上留下完整的名姓，反而还在丑陋的谋算之下绝了血脉。

　　他们把这些恶毒的罪名悉数推到人类的头上，就此，当时一统天下本该留下大功绩的人族帝王……

　　说到这，孟刲双眼通红话语哽咽，紧攥的双拳不断地往下淌着血。

　　“只余我这一个不成才的血脉，还仗着孟婆大人临死前的恩泽，这么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的看着仇人如何发家，如何糊弄天下！却——”

　　“无能为力！”孟刲将双拳抵在桌案之上，双目通红，仿佛随时都会淌下血来，他就像是一头濒死的野兽般发出骇人心脾的吼叫。

　　刘彤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也没有多问，尽管孟刲说的确实挺可怜的，她也理解对方变态的原因，毕竟她也是一次次的被人逼到绝路才渐渐变成了这般模样的。
　　某种意义上说，她俩其实是有共同点和共情之处的。

　　但刘彤明此时表现的却不是一般的淡然。

　　该怎么说呢？

　　虽然只凭着一言半语和他那压抑却不受控制的情绪才稍稍窥到了这人当初的悲惨。虽然如果这句话换了一个人说她现在的心绪一定不会一定不会这般平静。虽然，她从未看不起那些真实走过地狱，为了善念而陨落成魔的存在（毕竟她其实也算是这其中的一部分）甚至佩服无比。

　　可无论如何……

　　作为这人黑化而被波及到的存在，作为此人一直视若木偶的道具，一个就算没有别的选择余地时，都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给予半分尊重或重视的存在。尽管如今身为战略合作伙伴，那也是建立在双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这个基础之上的。
　　如果若是有半分选择或反抗的余地，相信不止孟刲会翻脸，就连刘彤明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的反应或是态度。

　　不过，尽管她确实说不出什么“就算身陨成魔，心亦洁若佛仙”的话语，但却也不会忘恩负义了就是。

　　只是就算可能有着相同同相似的经历，在这些前提之下，刘彤明对面前这人也还是同情不起来。

　　虽说她时常被人唤作是疯子，可她又不是心盲眼瞎脑子不清之辈。

　　尽管出于无奈，必须和这个愿意把自己知道（不知真假多少，隐瞒多少）的事，愿意将她身上的事情吐露出来的人合作，并且也确实不会在功成之后做什么赶尽杀绝恩将仇报的事，虽说出于双方算计二人都不认可这段恩情。
　　可无论如何，被救了就是被救了，和外人总要划分的清楚些才不会在后面牵扯不清，闹出哪些理不清剪还乱，叫人全然无法分辨对错的荒唐事来。

　　划得分明些许，才不会再冒出个白屿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