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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喋血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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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中,一阵喧哗嬉闹的声音传来,许婴向里面观望,竟然火光冲天,中间的大厅里摆着十几个燃烧着火焰的巨大铁环,一只狮子在铁环间跳来跳去,每一跳都惊险无比,身上有些毛发都有些微微焦黄。
许婴眉头微皱,不用说,一定是刘瑾弄的花样。
太子已经发现了许婴的到来,当即大喜,他已经两三条没看见许婴了,心里实在想念!他也不管那头在火焰中跳跃不止的狮子,直接就向门口走去,留下身旁八个太监一脸尴尬。
刘瑾脸色骤热阴沉,拂袖哼道:“又是这许婴,太子爷每次见到他就兴高采烈,哪里是把他当奴婢,分明是把他当成朋友了......都是净了身的阉人,天家的家仆,就他一个清贵不凡!”
旁边的谷大用等人却是干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们八人都是内书堂出身,如今都在太子身边侍奉和伴读,除了刘瑾以外的七人,分别是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
“小婴子!我想死你了!你这几天怎么不来啊!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小鱼儿的故事还没说完呢!你每次都掉我的胃口,上次才说到刘喜为了修炼吸功大法,要吸五阳二阴七大高手的内力,正好要吸小仙女的内力......后来呢后来呢?”
太子上前就勾住了许婴的肩膀,显然是没拿他当外人,而且不同于刘瑾等人,不类似于家仆,反而类似于朋友。
刘瑾等人听得脑门子上汗都流下来了,这许婴还真是胆子大,整日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里面还会编排江湖庙堂上真是存在的人物。别的不说,这小鱼儿与花无缺,里面最讨人厌的人物竟然是刘喜。本朝的刘喜曾经统领御马监,可这故事中的刘喜却是东厂的督主,就连皇子和妃子都敢杀,实在是让人惊心。
“我的太子爷,你玩的这是什么啊,也太不入流了吧......看着这头笨狮子钻火环,这多没劲,要是被内阁的老师们知道了,非得罚你抄经书不可!”
朱允急了:“你可不准告密!上次我养的那只刘瑾好不容易从云南弄来的仙鹤,是不是你告诉了杨师父!好嘛,当天他就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说我不务正业,整天不读圣贤书,就知道......”
许婴嘿嘿一笑,拍了拍朱允的肚子,一脸邪恶地说道:“你敢说那只仙鹤不好吃吗?我独家秘制的烧烤香料,配上香喷喷的烤仙鹤肉,不是比看它带着铁链飞好玩多了?”
“那,那,那......”老实的太子脸一红,不由想起了那一夜的大餐。
许婴问道:“不说别的了,明天就是太后的寿宴了,你可想着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抄了本金刚经,还有一尊玉佛,可以了吧?”
许婴把朱允拉到了角落里,等周围没人了,这才正色道:“太子,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朝野上下已经有流言,说是太后和皇帝对你不满,东宫将要移位易主了?”
朱允摁了一下许婴的脑门,说道:“天底下,也就你对我这么实诚,敢当我的面说这些。可是我也没办法,流言四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太后向来不喜欢我,这你是知道的,不过父皇一直疼爱我......只是我不争气,读书不如别的兄弟好,哎,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皇帝呢?”
许婴和他行走在东宫后院的荷池旁,池中是数不清的碧色荷叶,每一朵都有半个人大。
月色摇曳,天气炎热,气氛却渐渐凉了下来。
许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从我的角度呢,你做了皇帝,我自然能顺利升官发财。”
朱允急了,就想揍他:“好你个许婴,说实话了!”
许婴躲过了他的拳头,继续说道:“可你要是不做皇帝,只怕你自己的下场会很惨。我倒情缘你并不是出生在帝王家,倒是在民间的富庶之家,或许会过得开心点。可是既然已经投胎在帝王家,那就只能尽量选一条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人。陛下对你期望那么高,他要求你认真读书习武,最终不还是让你做一个好皇帝?可是做一个好皇帝,不是会吟诗作对写八股文就行的,他需要很多与聪明无关的东西。”
“那,我不会辜负父皇的,也不会辜负你的!”朱允握紧拳头,煞有介事地认真说道。
“不过还是希望你以后做个懒皇帝,然后什么事都不管,让我大权在握,到时候我就贪污受贿,每天都要贪污一百万两银子,再强抢十个八个民女!”
“好你个许婴!还想贪污那么多银子!你讨打!不过你都是太监了,还强抢民女干嘛?”
两人在荷池旁一追一赶,看起来极为欢快,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定然吓破了胆,可这是许婴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
许婴面对太子的时候看似松弛而肆意妄为,实际上每一句说出的话都是仔细思量过结果的。
太子是太子,可他更是朱允,抛开他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他本应该拥有平凡的人生却被推上了最耀眼的舞台,他的内心需要一些东西。
许婴就这么充当了他唯一的朋友。
朋友不能像奴才一样卑躬屈膝,朋友需要分寸,这种分寸有时候体现为一种放肆,即对于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体制的放肆。
他很清楚,这种朋友是做不长的,朱允总有一天会长大,他会坐上皇帝的宝座。时间和权力都能改变一个人,能在他年少的时候留下不同的印记已经不容易的了。
......
许婴整理好衣冠,换上了皇帝赐予的飞鱼服,上面绣着金色的蟒形花纹,又添了一些鱼鳍鱼尾,这算是身份的象征。
他虽然只是十五岁的少年模样,可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了这间尊贵荣耀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威严体面了许多。
他移步东宫,太子正在屋内,他朝正在整修仪容的太子点了点头,越过了刘瑾等人隐隐发红的双眼,走近了太子身边。
“不知怎的,我心里隐隐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今天的太后寿宴,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都会来赴宴,还有镇南王府、神侯府、司礼监这些地方的人,我待会要代替众皇子献上寿词,我就怕待会一紧张就忘了!”
朱允觉得胸口有点闷得慌,有些烦恼地看向了许婴,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建议。
“殿下,不用慌张,寿宴很快就要开始了,您还是早点出发吧,免得到时候去晚了,引得皇上太后不喜。”许婴给了他眼神的鼓励。
“殿下英勇无畏,就是上了战场那也是提剑杀人的主,小小一个寿宴又怎么会胆怯呢?到时候当着百官的面,将寿词说出,也算是显了您的气度。”刘瑾弓着腰笑道,围绕在周边的太监们也都附和着。
许婴伴着太子的轿撵,直接就向太后寿宴举办地点太慈宫去了,路程行到一半,天色就暗了下来,远远可瞧见偏居紫禁城西的太慈宫方向泛着冲天的红光,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是震天作响,显得无比热闹喜庆。
太子身份尊贵,能够带入寿宴的侍从很多,许婴便和刘瑾等太监一共九人伴他入内,进去之后倒是瞧见了不少熟人。
寿宴最前方是三张座椅,分别是太后、皇帝、皇后三人的位子,接下来两排并开,最前方是众妃子的位置,然后是太子和诸位皇室宗亲的位子,接下来才是诸位普通皇子,再接下来是内阁的辅臣和司礼监的太监。
这些位置的安排只是以礼法上的身份尊卑安排,说起来座下这些人中权力最大的应该是内阁和司礼监的人,可他们毕竟是臣子和家奴,无法坐在前方。
“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秉笔曹阴阳和刘阳。内阁首辅李东阳和次辅杨廷昌、徐润之,提督东厂的太监魏千叶。这些人可都是深处大明权力中枢的人物。”
至于他的老朋友莲妃,虽然明面上还是相交甚好,但实际上莲妃早在三个月前就识破了他的身份,只是忌惮于消息泄露才没有和他撕破脸皮,两人的关系就像是一张湿漉漉的包着火的纸张。
至于宗亲之中,许婴只认识镇南王的世子,此人淫邪无耻,尽管这半年内他深居内宫,这朱玉堂还是恬不知耻地屡次来寻他,还使了好几次下三滥的招数,却被他一一抵挡下来。瞧见了他伴在太子身边,朱玉堂的眼睛都直了,只是无奈大殿威严,无法上前与美人交谈。
寿宴进程很快,已经到了诸位皇子宗亲向太后献上礼物的时候。太后出身不高,曾经在宫中举步维艰,历经无数你死我活的争斗后才将他的儿子,当今弘盛帝送上皇位。这个女人看起来满面慈祥,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妖妇!你的死期到了!”
“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
一派祥和之中,突然一声女子的暴喝,那下方的十几名歌舞伎之中闪出一道寒光,一把如龙蛇舞动的长剑直接刺向了最前方的太后。
这女子姿容俏丽,只是剑起之时,脸上尽被白光笼罩,她撕下人皮面具后露出了真面目,眉心涂抹着一朵白莲。
许婴第一反应就看向了莲妃,可莲妃却一脸惊慌地看着他,同时大声喊着护驾,许婴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她应该已经和白莲教内部有了书信沟通,这才知道自己伪装的身份,可是今天这一出刺杀案件,她究竟知不知道呢?无论如何,今天过后,在江湖上喘息了十余年的白莲教,恐怕又要遭到朝廷的无情封堵绞杀了。
“护驾!”
许婴手疾眼快,跳到了太子前方,张开双臂就护住了太子,朱允躲在他后面吓得面如土色,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抖得很厉害。一名女刺客见太子身份尊贵,提剑来刺,转眼间剑光已经到了周围。
许婴伸出手掌,直接握住了那长剑的剑刃,女刺客继续向前冲来,许婴只是五指合拢将剑身缠绕成了麻花,最后直接将那长剑夺了过来,随意扔到了地上。
女刺客见武器脱了手,化剑势为掌法,一掌打向了许婴的胸口。
“白莲教的武功.......”
许婴冷笑一声,一掌击出,铁掌的刚猛掌力如同狂龙怒奔,这女刺客受此重击的情况下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到了大殿后方,与支撑屋顶的铜柱猛一撞,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不少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心中都暗暗想着没想到太子身边竟然有如此年纪轻的高手。
锦衣卫都指挥室牟寒因为偶感风寒并未赴宴,东厂的督公魏千叶脸色却黑得要命。谁也想不到,防守如此严密的太后寿宴竟然会混进来白莲教的妖人!东厂和锦衣卫的特务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直接就冲到了那十几名歌姬旁边,身形如同幻影般穿梭其中,不到五个呼吸的时间就夺下了那十几名刺客手中的利剑,折断了她们的胳膊,然后跪在皇帝脚下开始痛哭流涕起来。
“母后息怒!母后息怒!这件事情,朕一定查到底!”皇帝死死瞪了一眼魏千叶,然后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太后却冷笑道:“皇帝不用担心,哀家没有生气。只是这白莲教,可真是胆大包天,原本就在乡野之间弄一些鬼蜮伎俩,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如今,白莲教的妖人竟然闯入大内,我瞧要治理的不是白莲教,而是大内禁军和东厂锦衣卫的番子!”
许婴握着太子的手,太子实在是被吓坏了,到现在还魂不附体,他只能不停地安慰。只是朱允的失态,已经入了在场有心人的眼睛,例如内阁大臣和宗室皇亲,不由得在心里或喜或忧。许婴看着太子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失望,这样胆怯的性子,做皇帝实在是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