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石靖邪

11、强记武经

　　许婴眼睛都直了，这杨廷昌也太毒了吧，直接就要把他打发去直殿监！直殿监是什么地方？宫里最没人想去的衙门，整天就负责打扫卫生，不仅没有半点油水，就连升迁都没有机会。

　　就算是做了直殿监的掌印太监，可是皇帝什么时候会因为哪个地方打扫得干净赏赐你？这种粗活不同于司礼监和御马监的的活计，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那就真成了无用的饭桶了。你说你连打扫卫生都不行，你还活着干嘛？

　　许婴心头傲气突然起了，对杨廷昌说道：“老师不妨先考校刘瑾，等他过了再来责问我不迟。若我的确如老师所想那般愚钝不堪，那就悉听尊便。”

　　嘶！众人听见他的话，都倒吸一口寒气！许婴这话虽然平和温顺，言语的背后却透着一股不服的傲气，竟敢在出了名严厉的杨廷昌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此人非凡啊！

　　陈陟拉了拉他的衣袖，拼命给他使着眼色，只是许婴却按住了他的手，让他安静。到目前为止，许婴的位置已经吸引了大殿内六十几名小太监们所有的目光，甚至是最前方的十几位皇子。

　　朱允也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心中暗道：“这便是昨日那个不认识我的小太监！如此放肆，有趣有趣，他竟然也在内书堂读书，只是为何我从来不曾见过他？他昨天所说的道理，我后来去询问了杨师父，杨师父却夸我聪明，不拘泥于课本上的知识，反而切实际了解天下实情。看来这小太监所言非虚啊......他似乎没有认出我的身份，我要不要现在避开他呢......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和他交个朋友，从他口中知道一些有趣的东西。”

　　朱允自以为许婴还没发现他，便悄悄在原地留了一张纸条，说是昨日的功课落在了东宫之中，他要亲自回去取，然后就暗自出了文华殿，免得被许婴发现。

　　许婴眼睛多尖，况且他的注意力始终分出了一二分在太子身上，如今见太子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当即明白了他的小心思，无非是不想被自己认出身份。也真是搞笑，堂堂大明的太子竟然要躲着自己这个小太监，应该是自己昨天的话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兴趣，也好。

　　杨廷昌冷哼一声，便不再瞧许婴一眼，心里暗暗决定了待会一定要抽查最晦涩难懂的章节，让他出个大丑！

　　刘瑾是花了心思的，很快就背完了，杨廷昌见他背得流利，对他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说道：“我认得你，刘瑾？你干爹是司礼监的秉笔刘阳刘公公。刘公公虽然是宦官，却得满朝文武的敬佩，他身为三朝元老，素来通晓情理，在批红决策的时候总是顾全大局。”

　　“你要向你的干爹多学学为人处世和自我修行的道理。”杨廷昌又告诫了一句。

　　“是，学生谨遵老师教诲。”刘瑾听见杨廷昌都提了自己干爹的名声，当即大喜，不由得十分自豪。等瞧见下面那些人对自己又嫉妒又羡慕的目光，心里洒了蜜糖一样爽快。有刘阳这样的干爹，实在是他们这些小太监梦寐以求的东西。

　　下一个就是许婴了，他借着系统过目不忘的功能 ，已经看到了第八章，不过所幸杨廷昌只要求背诵前半本书。

　　“我问你，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这句话出自第几章？”

　　杨廷昌毫不犹豫地就发问了，他问的这两句最是枯燥晦涩，是最难背诵的。对于旁人，他往往宽厚一些，不会问那些最晦涩的，大致确认学生是背过的就行。不过这个小太监，不仅刚刚读书的时候胡乱折腾让他看了恼火，就连回应他的态度也是阴阳怪气！

　　“哼！”杨廷昌心中冷笑，若是对方刚刚回自己的话再重一些，自己就直接责罚他了。不过无妨，他就不信自己连环发问之下，这刚刚还急着抱佛脚的小太监还能翻出天来！

　　“是第六章的吧，可是这句话接下来是哪里......糟了！这是.......我赶紧翻书看看！”包括陈陟、刘瑾在内的都开始翻起书来，只觉得这句话实在陌生，最后才在第六章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这句话。

　　许婴却昂首挺胸，说道：“那自然是，第六章。”

　　杨廷昌冷笑：“知道第几章有何用，我要你背出接下来的五句话。”

　　许婴浑然不惧，接着就背诵起来：“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静而动，虽撄而宁。”

　　杨廷昌脸色微变，继续快速发问道：“道宗无为主，悟觉由心行。后面两句？”

　　许婴不紧不慢地接了下去：“廓落清汉光，厄障悉抛去。”

　　“神居有间根，即得无间功。前面两句？”

　　“是，真辅元始魂，秀凝霞空同。”

　　杨廷昌站起身来，说道：“从大矣。道运妙真，自古及今。故善言古者，必有证於今；善言天者，必有验於人！这是第六章的开头，你给我从这里开始背诵！我不说停，你不准停！”

　　许婴却一脸担忧地说道：“老师莫要着急！千万别为了学生气坏了身子，学生背就是了。”

　　杨廷昌冷道：“别废话！”

　　“惟天之节气一十有二，人之经络以应之；周天度数三百六十有五，人之气穴以应之。言人之九窍五藏十二节，谓手足阴阳各三焉......斗柄方回，寅之泰卦，律中太簇，肇当孟春之月......府在气冲，几乎丹田，上焦募也，在脐下同身寸之二寸......”

　　杨廷昌都看傻了，许婴竟然将武经第六章足足两万多字一个一个背了下来，语速均匀和缓，中间居然没有半点差错！他愣在了原地，戒尺拿也不是房也不是。

　　“老师，学生已经将第六章背完了。接下来就是第七章了，实不相瞒，学生第七章也已经背下了，若是老师想听，学生继续......”

　　许婴的语气满是诚恳，可是这诚恳过了头，却莫名透着一股讽刺的味道，杨廷昌听了以后胸口遏制不住起伏，心里无比恼火，只觉得被活生生打了脸。

　　可是这小太监一言一行都符合规矩没有丝毫僭越之处，背诵武经又是如此流利顺畅，他是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他又如何利用老师的身份处罚对方？

　　“罢了......罢了......你既然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又何必刚刚在队伍之中故意装作临时抱佛脚的模样？你两呼吸的时间就翻一页书，难道是为了哗众取宠吗？”

　　杨廷昌坐了下来，也不让他走，只是对着旁的众人喊道：“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并非如此，还请老师听我解释。”许婴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如何？我平生最恨那些哗众取宠的沽名钓誉之辈，你若是这样的人，这内书堂也留你不得！若是将来入主司礼监，还不闹翻了天？说你的名字，我倒要翻翻册子上你的成绩，看看你之前的记录。”

　　“学生许婴。”

　　杨廷昌一听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前不久才听说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能继续翻阅手里的册子，上面记载着内书堂所有学生的名单。

　　“嘶......奇了怪了......奇了怪了......”

　　杨廷昌把一本册子翻来覆去，都没找到许婴二字，他又一拍桌子，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么内书堂的册子上面没有你许婴二字？”

　　许婴淡淡道：“学生是昨日受陛下的恩典才进入内书堂的，今天是学生第一次来上课。”

　　他这话一出，皇子们倒还好，不认得他，反倒是小太监们倒是炸开了锅。

　　“乖乖！我还以为这人素来低调不爱出风头，我这才对他不眼熟，感情是刚刚进内书堂的啊！”

　　“我也是啊！还以为是我自己孤陋寡闻，连同学都没有认清，没想到是新人。”

　　“不对啊，他既然是新人，如何能把武经背的这么熟？难道他之前也学习过？”

　　杨廷昌脸上先是浮起一阵疑色，他开始回想起许婴这个名字，等到脑子转了三转，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昨天传出来的那个救了宠妃的小太监吗！听说这个小太监忠勇无比，看见莲妃落水以后便拼了命下水去救人，实在是皇家忠仆。

　　他咳嗽了两声，说道：“既然是第一天上学，为何不早说？既然是第一次来，这武经的考校你是不用的。”

　　“原本想向老师解释的，只是老师一开始就对学生如此严厉，学生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只能够听从老师的吩咐背下去。”许婴这么回答道，虽然话很礼貌，语气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最后还补了一句，“是学生多嘴了。”

　　“你之前，可曾学习过武经？怎么知道今天有这个作业？”

　　“学生入宫不过半年，之前一直在监栏院接受宫中规矩的教导。大半个月前，学生有幸坐上了院执之位，中间一直忙于杂务，没有学习过武经，更加不知道今天的任务。”

　　“那你怎么将刚刚的第六章背的如此熟悉？”

　　“学生天生过目不忘，刚刚进入了文华殿后还不知道有背诵武经的作业。刚刚开始排队以后，就借了同学的一本武经开始翻阅，刚刚老师说学生胡乱读书是在胡闹，实际上是学生一目十行，不过是半本武经而已，轻松就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