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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中暑昏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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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身“腾”地一震,稍稍唤回谢凤莲几分神志。
她……
脑子里昏昏胀胀的,让一切映入眼帘的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她……
对了。
李珪说既然罢了官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长安,因此收拾了几天后,终于在七月初启程向李氏老宅,也就是梁州管城而去。
管城在长安西南面五百里,行前据说“一路上都是官道”,“很好走”,所以“赶一赶三天就能到了”。
谢凤莲想起这个,就恨不得把说这话的人拉过来打一顿。
因前天下雨昨儿又阴了一整天,所以谢凤莲除了在车厢里窝了一天,还有那个闲心想什么唐代果然富庶,官道上居然不觉得很颠簸。而今天一大早就晴空万里,这窄小闷热的车厢立刻变成烤炉。她自早上进了这车厢就一直不停地出汗,身上几乎就没干的地方。
谢凤莲抬手拿早已湿透了的帕子抹了抹额头,虽然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总也好过汗水直接流进眼睛里。
而且这个号称“很好走”的官道,在距离长安一天远的地方,终于显现出它本来的面目。
“嘭”一下,车身不知道第几十回地猛震了一下,本来就已经东倒西歪的谢凤莲竟然被震得整个人跳起来。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那么一瞬的功夫,自己全身腾空而起,下一刻重重地砸下去。手肘一错劲在车厢底面上猛擦过去,一阵火辣辣地发麻,几乎是同时她的肩膀又磕到车厢内壁上一个凸起的什么东西上,疼得她几乎闭过气去。
“娘子,娘子,刚才马车绊到一块大石头……”车厢外响起荷叶怎么听怎么精神的嗓音,“呀——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仿佛是车帘被人掀了开来,外头一股清凉的气息吹进来,甚至叫谢凤莲的意识恍惚了一下。
怪不得古代的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大概是荷叶进了车厢,想要扶她起来的,但是此刻能够吸引谢凤莲的,唯有马车门外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和凉风。她用力挥开拉着她的那只手,几乎是半跪半爬地到了车厢门口。
外头虽然也热,到底比闷不透气的车厢里要好许多。何况现下已经走到林荫道上,四周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平日或许觉得阴森的,在如此艳阳天里却是平添一股清凉,再好也没有的地方了。
谢凤莲挣扎着要下车,只是一下子没站稳,脚一软差点就要脑袋冲下,一头扎到地上的时候险险被人拉住。谢凤莲虽然明白是有人帮了自己,但是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她就算是想逞强也逞不起来,因此只得任由那人支撑起她的身体,将她抱下了马车,然后放到什么地方坐着。
“为什么不用冰?”
脑袋里依旧昏沉着,却依然不能妨碍这话语里的不悦冲破层层迷障,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谢凤莲勉力抬起头,然后看见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
也是一脸不悦看着她的李珪。
“为什么不用冰?”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回答,李珪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然后又问了一遍。
冰……
唐代的夏天……李府是有冰可以用的?
谢凤莲完全没听人说起过。
对。
收拾行李的时间不算短,包括管家在内,还有碧桃,没有一个人对她提起过用还有冰可以用的事。
谢凤莲下意识朝后头一辆车看去。
碧桃似乎是一直看着她这里的,此时正好与她四目相交,顿时就面色煞白。但是随即,她便咬着嘴唇,半垂下脸,一副仿佛有点受伤,又似乎有点委屈的表情。
谢凤莲一怔,随即下意识地转回视线,果然看见李珪也正看着碧桃。
顿时就有一种……
谢凤莲眉头一蹙。
仿佛有针刺破了那一层薄薄的屏障,掩藏其后的厌烦汩汩地流了出来。有一瞬间,谢凤莲甚至无法克制地皱了下眉。
倒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谢凤莲深呼吸一回,努力把那种异样也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李珪似乎察觉到谢凤莲的打量,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平常的谢凤莲大概是会对着他笑一笑,然后说声“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但是这回她实在提不起那种假装的力气,因此只是硬生生移开视线,就当没发现李珪看着她。
“水来了水来了。”失踪许久的小丫头一路小跑过来,把水囊和杯子递到谢凤莲面前,“娘子,喝水。”
谢凤莲几乎是抢过水囊,扒开塞子直接朝嘴里倒。凉水入喉的刹那简直不啻琼浆玉液,几乎立刻就抚平了她干渴的五脏六腑。
“娘子慢点喝。”荷叶又去掰了大树叶给她扇风。
装了一肚子的水以后,谢凤莲总算是觉得缓过来一点了。
谢凤莲靠在大树上,低垂下眼眸。
既然李珪那么问了,那么显然李府就是有冰可用的。但是自她在李府醒来之后,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关于用冰的事。
平时也就罢了,但是在这么闷热的车厢里,刻意隐瞒这件事小则叫她吃点苦头,大么……
谢凤莲闭上眼睛,不想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她的情绪和想法。
可能直接病死。
这不是一个疏忽能够推卸的责任了。
所以这个碧桃……
“谨娘,该走了。”
李珪的声音居高临下,其中仿佛还夹杂着嘶鸣。谢凤莲愕然间睁眼抬头,果然见李珪高高坐在马上,然后俯视着她。
是啊,该走了。
一句话,将刚才所有的思绪和情绪都清除了出去。谢凤莲下意识看向对她而言仿佛酷刑一样的车厢。
这里是荒郊野外,这里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无论如何,休息完了的确是该走了。
但是刚刚那几个时辰里仿佛把她活蒸了一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鲜明和可怖,以至于谢凤莲虽然理智上明白自己该应一声然后乖乖上车启程,但实际上她根本无法令自己说出那个“好”字来。
“来。”然后,李珪侧身把手伸到她面前。
谢凤莲看着他的手,有好长一会完全无法理解李珪到底是什么意思。
“踩着马镫。”李珪显然理解错了她的犹豫,把身子俯得更低了些,“我拉你上来。”
谢凤莲看看李珪的手又回头看了眼车厢,一咬牙,终于还是抓住了李珪的手。
李珪只轻轻一提,就把她整个人都拉上了马,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侧坐在他怀里了。
马背上,视野会更开阔些。
拉她上马的人极之自然地以一种将她环抱在怀的姿势环住她的身体双手控缰,吩咐一声之后双腿一夹马肚,催马起行。
惯性的作用下,她身子朝后一斜,然后贴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谢凤莲怔忡了一瞬。
陌生的怀抱里却有一股悠淡的暖香。
暖香轻易地就从她的鼻端侵入她的身体内部然后消弭了那股子违和感。
不知怎么的,居然会有一种可以依赖的感觉。
坐正身体,不与他贴这么近的想法只是闪过一下就消失无踪。或许是因为今天路上实在是磕绊得太狠,她居然觉得眼皮子重了起来。
“累了就休息一会。”
这可是他说的。
谢凤莲唇角弯起一点淡到几乎没有的笑意。
他的丫头把她害成这样的呢,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是收一点点利息总可以吧。
本来就已经半个身子都贴着了,只要一放松肌肉,自然而然就把全身的分量都压了过去。
李珪收紧了手臂,无论马背怎么颠簸,他都一直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
至少他是不会让她摔下马的。
那她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