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自强》小叉

14、宫中再命

　　上元二年，六月十九日午后。
　　依旧是大明宫紫宸殿，依旧是那位容色艳丽的皇后。
　　许是因为先太子丧期过去，宫人都除了素服的缘故，那股子压抑沉闷到底是消散了不少。此间主人又不是那等素日闲了就爱赏花听曲的悠闲人物，因此就连这别宫妃嫔们多在午后歇晌的时辰也一派的繁忙。大殿两侧各有桌榻，有穿着宫中女官服色的在奋笔疾书，也有宦者在磨墨洗笔，乍一眼看上去，倒仿佛像是前朝哪个衙门，半点没有后宫的意思。
　　“启禀皇后。”有个年龄颇长的宫人行礼后趋近大殿上座的那位美艳贵妇。她也不管上头高坐的那位根本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后，禀报道：“太子妃遣人来报，说今日已经安置妥当，明日一早来向皇后请安。”
　　半垂着眼眸看向书案上的章册，高坐在上首的武后本来正提笔写着什么，闻言手中一顿，“今日，已经妥当了？”
　　这悠悠淡淡的一句，仿佛就只是没听清楚而反问了一句似的，半点情绪都不含，因此刚才那禀报的宫人也立时三刻便应声，“是，奴才从东宫回来，那里就连寻常用的东西都已经归置妥当了。”
　　“册立的旨意，是什么时候下的？”皇后她说话声音依旧是那么轻轻的，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半点情绪都不含，但是这一声说出来，整间大殿陡然一静。
　　那之前回话的宫人面上闪过恐慌，一下子连声音都轻了起来，“四，四日前……”只可惜现下整间大殿都安静得落针可闻，以至于她声音里的颤抖愈发明显起来。
　　话说到这里，任谁都品出味道来了。
　　四月廿五日，先太子李弘，亦是武后所出长子骤然病逝于合璧宫。六月十五日，帝诏封武后次子雍王李贤继立为太子。
　　这诏书传出宫去还得一日功夫，李贤却已经在圣旨下后第四日就安置妥当了。就算入宫不用带粗笨家什，守着宫门的禁卫却不是吃素的，雍王府的细软一样样查下来就得耗费不少功夫。这么一算的话，新太子和太子妃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搬家的？
　　那必然不能是在圣旨下之后了。
　　想明白这其中关窍的宫人，脸色霎时变得死白一片，本来奔在前头是想讨个赏的，谁想竟然变成送命。只是上头那位素习威重，她又不敢随便开口求饶，只身子一软跪伏下去，整个人抖得跟秋风里的树叶似的。
　　武后虽然内心显然并不平静，但是面上到底没有显出什么怒色。只是长长地沉默过后，她突然说了句，“赵郡李家的那个小子如何了？”
　　她这句没头没尾的，也亏得殿上文书在紫宸殿日久，立时便有人应声道：“上月末，御史台送了文书过来，称未能发现有不遵礼仪之处。”
　　这“未能发现”，细品之下却有些微妙。
　　“新娶之后竟能守礼。”武后叹了一声，“赵郡李家果然有些不同之处。”
　　之前回答的殿上文书也揣摩不出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得应了声，“是。”
　　“他现下在弘文馆？”
　　“是。”文书只略想了想，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弘文馆从九品上的校书郎，咸亨四年秋天授的官，去年末吏部的考绩是上下。”
　　“既如此……”武后略沉吟了一阵，“先去了官职瞧瞧吧。”
　　……啊？
　　不止殿上文书，殿中其他人听着都是难掩愕然之色。
　　前头不是还称赞他吗？怎么后头一句立时就要扒了官袍？
　　只是应答的文书到底反应快，虽然他也是呆愣好一会，却赶在武后眼波扫过来前赶紧恭声应答，“遵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