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识》东爻西笑

8、坐化？？！！

　　院长办公室。房门紧闭。

　　“没人？”

　　刘队拧了拧把手，锁住了。

　　“谁？”里面传来一个警觉的声音。陈法医倒因此吓了一小跳，扭头看看刘队。

　　“市刑警队的，来做调查。”

　　“哦，稍等。”听起来倒松了口气。

　　里面一阵响动——看样子是反锁了好几层——门开了。

　　一个严肃的中年人出现在眼前。不知道是不是跟精神病人打交道比较多，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

　　“带证件了吗？”

　　刘队掏出警徽和批条。

　　院长扫了一眼，“请进。”

　　然后立刻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别在意啊，我们这里经常出现精神病逃脱护工的事情，前几年就突然闯进一个病人，差点把我勒死。……你们要调查哪个病人？我立刻打电话通知。”

　　“看来经常有警局的人来啊！”刘队没想到出奇地顺利。

　　“那可不是。三天两头有警察来调查。精神病患者，都会有异于常人的举动，很容易卷入一些案件。——你放心，我知道规矩，都是机密。如果你们不说，我也一个字不问。当然，告诉我，我也是非常乐意的，毕竟有助于了解他们，更好地治疗。”

　　刘队和陈法医惊喜地互相看了一眼，说：“这个人叫张凡，植物化学所的研究员，大概半个月前进来的。”

　　院长一惊，愣了几秒，说：“不，这个人不行，情绪还不稳定，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怎么了？”

　　“唉，他刚进来的时候，表现特别正常，所以也没有太紧密地观察他。谁想到，他把自己的眼镜片拆下来一个，每天夜里偷偷磨，磨得非常锋利，前几天夜里，悄悄割喉。好在护工发现了，及时抢救过来。流了那一滩血……现在还住单间，有专人看护。你们放心，我们还是很负责的，等他好一些，你们再来吧。”

　　陈法医看看刘队，用眼神询问意见。刘队点点头，坚定地说：“这个案子非常重要，涉及很多死者。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恐怕要死更多人。张凡这个人身上，有非常重要的线索。还请谅解一下，争取现在就安排我们见他。我们也有很多类似经验，放心，不会刺激到他的。”

　　“这……”院长推推眼镜，想了想，“这么严重的情况我们这儿还挺少见。”

　　沉吟半晌，“这样吧，我亲自带你们去，多叫几个护工在里面看着。”

　　“不”，刘队赶紧说，“这个案件属于刑警队的要案，的确是机密。你放心吧，我们遇到的紧急情况肯定不比你们少，应变能力都是很强的。”

　　“那是那是，”院长又放下了心，“这就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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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人接待室。刘队和陈法医彼此无言地等着，竟然有点紧张。

　　门开了。几个护工左右搀着一个人进来，个字不高，黑瘦，戴着手铐。喉咙处贴着胶布，头上还缠着厚厚的布带——大概怕他撞墙再次自杀。

　　护工让他坐在两人对面，在一边站好。

　　刘队严肃起来：“院长没跟你们说这是机密吗？请你们先回避一下，紧急情况我们应该可以处理。”

　　“出来吧，在门口等着就行。”原来院长就在门外。

　　护工们犹豫了一下，看看刘队，又看看病人，出去了。

　　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十一针。有着天才特有的桀骜与清高，但似乎又多了分通透。因为没戴眼镜，眼睛看起来没什么神采。

　　陈法医先开了口，柔声细语地套近乎：“您就是大家口中那位神人吧？一直听说，这次终于见到了。我姓陈，是一名法医，这些年总往你们所跑，就是总没机会跟您见面啊……没想到第一次说上话是在这儿。您放心，再休养一阵，没什么事情就可以出去了。”

　　十一针竟然冷笑起来：“出去？为什么要出去？有意义吗？”

　　陈法医呆了一下，接着说：“您的父母都快八十岁了，就您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很想您。您不出去，他们那么大年纪，多孤独。”

　　又是冷笑：“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也该自有父母福。这世界，说到底都是独来独往，有各自的业力果报。从小失去父母的那么多，年迈失去子女的也那么多，谁又指得上谁呢？小陈法医，看你样子也工作过不少年，手下碰过的尸体，不论长幼美丑，应该有很多吧？他们上一分钟还满怀各种希望，惦记着为身边人做这做那，过不了多久，不还是一切成空，到你手下，成为任人宰割的器物，然后是一个个编号。人人都会嘴上说生命无常，放在自己身上，却又执念太多。愚蠢。”

　　刘队和陈法医对视了一眼，苦笑。——他说得对唉。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谁都不知道下面要说什么。

　　还是刘队打破了沉默：“是这样。最近有一起连环杀人案，我们推测，是被强迫食用某种植物所致。植物的样子我们没见过，从死者胃液中提取出一些消化过的残存成分。陈法医，包括你们所的很多专家，检定完都不知道来自哪种植物。他们说只能找您来碰碰运气了。”

　　说完，刘队让陈法医把那瓶淡紫色的提取液送到十一针面前。

　　一丝光亮在十一针的眼中闪过，嘴角微微上扬起来：“你们知道龙树吗？”

　　看来有线索！刘队兴奋起来：“这植物是叫龙树？在哪里有？什么样子？”

　　“哈哈哈……”十一针突然像个小孩子笑起来，“龙树是人的名字啊！佛教里面的大菩萨。他妈妈在树下生的他，又姓龙，所以叫龙树。他认为佛教经典不究竟，看不起佛教，结果有天到龙宫游玩，读到了华严经，才知道佛法讲尽了宇宙间一切真相……”

　　“这……植物来自生龙树的那棵树吗？”刘队想了一会儿，只能是这个可能了。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十一针越来越活泼，“你们警察的发散思维是这样子的？”

　　“那……您讲这个……抱歉，我们的学识跟你们差的很远，实在是不明白。”

　　“龙树从小天赋异禀，对气味非常敏感。小时候，只要闻一闻药丸，就能说出里面的所有成分，最多的有几百种植物。”

　　刘队张大了嘴：“难怪说您是天才！原来您也可以这样！太神了！”

　　十一针笑得更大声了，“龙树是世不二出的大菩萨，我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你们找错人了，我没这个本事。现代的科技手段这么发达，连那么多仪器都检测不出来，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回吧，我的确无能为力。”

　　刘队一下子泄气了，看看陈法医。

　　陈法医倒出奇的冷静：“世界上的植物种类比人口还要多，怎么可能让您看看就知道呢？只是，您去过那么多地方，发现过那么多新植物，对它就不好奇吗？”

　　十一针扭头看看陈法医，可爱地眨眨眼：“小陈法医，你不用激我。我对植物的兴趣，这几年越来越淡了。世间本来简单澄明，正是由于众生的欲望、业力与分别心，才会分化出这么多植物、动物、细菌、病毒。科技和医学看起来一天天先进，制造和面对的问题也越来越多。我们身边所有事物，包括我们自己，都因此变得越来越琐碎，烦恼越来越多，离本心也越来越远……其实只要简单二字，人就可以快乐无忧。哪有什么植物种类，哪有什么生死，都是幻象，都是空中假有而已。”

　　刘队彻底懵了。眼巴巴地看着陈法医。陈法医的眼神儿告诉他，她也比较懵……不过，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高智商人才。

　　陈法医向前探了探，指着那个药瓶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植物，跟佛学有很大渊源，所以我们才来找您。”

　　十一针抬起头，一惊。刘队也瞪大了眼睛——女人可真能编瞎话啊……

　　十一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拿起小瓶，放到眼睛前仔细观察。之后，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闻了闻。

　　忽然，十一针的鼻子松了下来，开心地望着陈法医：“你说得对！可能真的跟佛学有关系。”

　　陈法医可太能装了……淡定地笑笑：“就知道没找错人。您说说。”（此刻刘队想昏厥）

　　“这种酯类的香气，我闻到过。是在云南的一片森林。印象中那里有个非常小的寺庙，还是原始佛教时期的特点，跟我们后来的寺庙不一样。佛经中记载有大量的植物和药物，还有对应的功效，大概能有线索。你们这个做药理了吗？”

　　陈法医终于激动起来：“做了！动物服用微量后就脑出血死了。那些死去的人，也是这种症状。”

　　“脑的什么部位？”

　　“海马。掌管记忆的区域。您应该也知道的。”

　　十一针的表情突然古怪起来。死死盯住手里这个小瓶，默不作声。刘队和陈法医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候，十一针瞬间把小瓶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啊！！！

　　“快来人！！！”刘队大吼一声，冲上前去，把十一针扑倒。陈法医紧随其后，但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拼命地按压十一针的胃，试图让他吐出来。只见十一针紧闭双眼，眼球在眼皮下拼命摆动，脸部肌肉抽搐不停。鲜血渐渐从鼻孔流出——不好！脑出血了！

　　护工们和院长闻声冲了进来，被这场面吓呆了。

　　“你们做了什么！”院长大喊，“快点上激素！……不不，电击……不……”院长彻底慌了神。

　　突然，十一针睁开眼，抓住刘队：“谢，谢谢你……我找到答案了……佛，佛法……诚不欺我。告诉我爸妈，别，别难过……我解脱了……”

　　十一针的鼻血越流越多，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用尽最好一丝力气说：“扶、扶我坐起来。”刘队轻轻一扶，就把瘦弱的十一针扶了起来。

　　令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十一针竟然盘起腿，双手叠放在肚脐前，断气了。

　　脸上虽然有血迹，却无半分狰狞，平静、安宁。

　　这……这是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