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识》东爻西笑

7、有线索了！

　　秋天的第一波糖炒栗子上市了。虽然味道比冬天还差些，好歹让惦记了大半年的人解解馋。

　　刘队和亮子，守着俩人中间的小垃圾筐，相顾无言地剥了一颗又一颗，壳儿都堆了半筐了，怕是也没吃出个滋味。最近没再出现什么抛尸街头的老人。这点倒是挺让人欣慰。但是，案情完全没有进展啊，别说查凶手了，死者都没人来认，这可怎么办……要说无头案，各国家各城市都数不清，到最后不得已，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刑侦队的人，怎么说呢，都是有些侦探情结的，况且这案子的确有不少蹊跷之处，放弃实在可惜。

　　栗子吃光了。刘队掀开保温杯，茉莉花茶的香气氤氲得到处都是。

　　“刘队……要不，结案吧……那么多案子压着呢，咱也不能耗死在这上啊！你看这些老人，死了都没人理，一点儿温暖都没有，没准倒是解脱了。”刘队皱皱眉。其实亮子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最近，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想起家中去世的老人，又可能是想想自己一把年纪还单着，老了没准和他们一样，死了都无人过问，总之是莫名地舍不得这个案子。

　　几声敲门。陈法医正倚在门口，没穿白大褂。浅蓝色牛仔裤，黑色休闲衬衫，衬着高挑的身材，竟然有些青春帅气。可能是脱去工作服的缘故，脸上的表情也比往常轻松，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

　　她冲刘队晃晃手机：“有线索了。开个条儿呗，跟我去趟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亮子正喝着可乐，差点喷出来，“我说姐，您没事儿吧？是不最近……哎，难道死者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陈法医撇撇嘴：“那倒不是。让刘队拿条子跟我去。你在这儿守着。”

　　亮子不乐意了：“不是，大姐，您是管死人的，又不是管我的。我只听我们头儿的……”

　　“我命令你在这儿守着！别废话啊，好好干活儿。”刘队立刻麻利地拿出批条，“咣”地盖上章，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到门口轻轻拍了陈法医一下，两人默契地迅速消失了。

　　“不是……哎，这俩，我靠……”亮子惊愕地端起刘队的保温杯，凑到嘴边，“啊呸，烫死了！”

　　一辆小型商务车在路上平稳地滑行。虽然这时候半摇下车窗，吹一点风是最惬意的，为了避免噪音以及泄密，两人同时把窗摇上了。

　　“来，说吧，给我讲讲情况。”

　　“你就那么相信我啊？我让你开条儿你就开条儿。”陈法医轻轻一笑。

　　“哎呦，你会笑啊！当然，咱俩从毕业就一块分配到这儿，都十几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你啊，跟我一样靠谱、无敌，你说啥我都信啊！”

　　陈法医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
　　“嗯……没事儿。觉得你很久没跟人开玩笑了。这样多好。”

　　这一说，换刘队沉默了。的确，自从白小梅走后，他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也丧失了幽默感。

　　陈法医看他脸色不对，就知道又想起白小梅了，赶紧说正事：“我前天拿着提取物去植化所了。分离出十几种有效成分，每种都打了谱，其中有一种的化学结构是从来没有发表过的。我用几微克在大鼠身上做了实验，口服后不到两分钟，大鼠即浑身抽搐而死，样子非常惊恐。之后进行解剖，果然和那些老人一样，是脑出血。”

　　刘队立刻兴奋起来：“那我们查到这种植物，看它生长在哪里。就有线索了！”

　　陈法医摇摇头：“那我就直接给你出报告了。关键是，这种化合物从来没有发表过啊，连类似的结构都没有。前天回家，我一宿都没睡，查了所有能够让大脑迅速运行的植物，都没有这种化学成分。昨天又去植化所问了几位教授，他们也毫无头绪。当然，倒都是很兴奋，说如果找到这种植物，够发好几篇SCI，甚至Nature封面文章了。”

　　“发现种新植物这么牛叉的？”

　　“那倒不是。世界这么大，没被发现和命名的植物多了。只是这种植物与脑神经有关。那用处可就大了。你想，它能够加快大脑运算的速度，如果控制好用量，就可以选择性的提高大脑性能，成为畅销的“智慧药”。还有更重要的，之前我们发现，这种植物是着重作用在海马体。海马体掌管记忆，若能够重新激发海马体的功能，老年痴呆甚至有可能因此攻破。你说意义大不大？”

　　“我靠……那这么说，还发什么文章啊，直接自己弄实验室，申请专利，开公司，赚海了！”

　　陈法医扭头看看刘队：“所以我怀疑……”“你怀疑有人发现了这种植物，并且知道它的功能和商业价值。但是出于保密的目的，不能让它见光，所以先找一些没人在意的孤寡老人直接做临床实验，来一步步地摸索用量和副作用？”

　　陈法医往后松了下身子：“看来我的脑子没问题，和刘大队长在一条线上哎。”

　　“棒！太棒！”刘队更兴奋了，“我就说，陈老师最聪明最厉害！哈哈哈这下不用结案了，好好干它一笔！……对，我先弄点儿这药激活下大脑，那，福尔摩斯算什么啊！”

　　一丝忧伤从陈法医的眼中闪过，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又笑起来：“你高兴太早了吧，这植物，可谁都不知道在哪儿。”

　　刘队噗嗤笑出来：“你不正带我去呢么？”
　　“你……可以可以，我看你不要吃药了，脑子够灵。”
　　“快，给我讲讲。怎么着，知情者在精神病院呢？”
　　“哎，我发现你现在，特异功能么？”
　　“那可不。哈哈哈哈哈……看那么多电影了，不是一般都这种情节么？要不就因为知道秘密，逃出一劫，但是精神受刺激了。要么就是一个顶聪明的专家，因为智慧太高，疯了。依我看，是后者。”

　　“为什么？”
　　“第六感！”

　　陈法医仰头长叹一声：“服了你！好吧，的确是。”

　　“可快到了啊。赶紧给我讲讲呗。”

　　“嗯。这个人叫张凡，是植化所的研究员。但大家都不太记得他的真名，平常都叫他十一针。你知道为什么？”

　　“爱扎针？……不对啊，又不是护士。”

　　“这得从他小时候说起。他虽然名字叫张凡，可一点都不平凡。小时候字都没人全，去书店，见到一大套植物学词典，就说什么都让家长买下来，不然不走。他家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倒挺开心。那时候一套书顶一个月工资了，他们想着就算孩子看不懂，摆家里当工具书也不错，就狠心买了。没想到，十一针从那以后，就一边查字典一边啃植物大辞典，到十几岁的时候，整部辞典倒背如流。后来如愿读了植物学专业，一口气读到头儿，25岁就博士毕业，进植化所。到30岁，已经是正研究员了。据说他25岁就已经是正高的水平，领导们觉得实在提升太快，就刻意压了几年。当然，他也不太在乎这个。对名利，对世俗，半分兴趣没有，整天从早到晚研究世界各地的植物，乐在其中。今年50岁了，还一直未婚，和父母住在一起。”

　　“看来的确是天才啊！怎么就疯了？”

　　“唉，也是前阵子的事。哦对，他一直看不上李时珍，说他只是盲目搜集药材，太杂乱，没什么建树。真正厉害的是孙思邈、陶弘景、葛洪什么的。他说自己比不过那些神仙人物，但比李时珍还是强一些。大家倒也没觉得他狂，毕竟人家有狂的资本。比李时珍强一点，那就在十针上面加一针，成十一针了嘛。这就慢慢成了他的外号，而且他本人也挺喜欢。要说疯，说突然也不突然。十一针除了热爱植物学，就是沉迷佛学。但他跟那些磕头烧香的不一样，依然很专业。很久以前就买了一大套大藏经，堆满半间屋子，一本一本看。这倒没什么，关键是他还老自己打坐，有时候说自己入了什么定，看见什么神啊鬼啊，前生今世之类，总之神神叨叨。但植化所那种地方吧，没什么钱，大家都各过各的小日子，领导和同事觉得他业务能力强，也的确有才，神道点儿就神道点儿吧，不耽误工作就好，就也没当回事。前阵子，有一天上班，他突然大喊起来，说知道了世间的顶级秘密，然后就把衣服脱光，裸奔起来。几个男同事赶紧追着他跑，才没跑到街上。抓回来以后，乱打乱咬，大家赶紧给精神病院打电话，接走一查，是精神分裂了，当即住院，就没再出来。”

　　刘队感到一阵窒息，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法医明白刘队的心情，接着说：“那些教授说，他几乎知道世界上所有的植物。如果他不知道，就真的没办法了。”

　　车缓缓停下。刘队摇下车窗，拿出盖了公章的调查文件。防护栏升起，开进。

　　第二精神病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