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第二天,镖队启程赶往滇西,宝瓶一马当先在前,何家家丁护着骑马的何管事和何萌棠紧随其后,镖局人马则护着三箱珠宝跟在队伍最末。
      何管事亲眼见过宝瓶的本事,心里自然是十分放心,捋着胡须时不时还小声唱几支小曲儿解闷,何家的家丁也都是好脾气,和镖局的镖师们说说笑笑,很快打成一片,只有何萌棠一路上默默寡言,似是在生闷气,又像是满腹抑郁无处诉说。
      晌午时分,众人走到了一处山脚下,正好这里有一片桃林,桃树上结了些青的果子,不远处还有片村落,村头的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已经到了午饭时分。
      一群人又渴又累又饿,干脆就地停下歇脚,拿出带着的干粮出来分发,镖师和家丁们一顿狼吞虎咽大嚼,又取来马背上储水的皮囊仰天呼噜噜灌下好几口,纷纷大喊爽快。
      桃林边高高低低堆砌着几个土墩子,看起来像是旧年里村人在路边采摘果子摆摊售卖之用,何管事小心翼翼往土墩子上铺了块干净的帕子,请何萌棠过来坐下吃干粮,宝瓶看他那大少爷的架势,一边叼着玉米饼子吃着一边翻了个白眼。
      何萌棠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何管事递过来水,他垂下眼:“我要喝烧滚过的热水。”
      宝瓶嘿嘿冷笑了两声,随手解下马背上一个空的水囊丢他跟前:“镖车上有陶壶,你要喝热的自己打水自己烧。”
      何管事连忙站起来要替何萌棠去打水烧,趟子手老黄过来捂住他的嘴笑呵呵地给拉到人群里坐着去了。
      一群人坐在那,何家家丁也好,长天镖局的镖师也好,虽然嘴里没停下,该说笑说笑,该吃喝吃喝,但耳朵却一个个都支棱着,等着看好戏。
      何萌棠一言不发站起来捡起皮囊就走,何管事慌慌张张要跟上去,老黄大声说道:“嗨,咱们来的时候就经过一条河,也不远,二少爷又不是孩子了,你怕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到底还是顾着何家是这趟买卖的东家,宝瓶和几个镖师在附近捡了些柴火放着,就等着何萌棠打水回来帮他一块儿垒灶生火。
      那边何管事一个劲地叹气,老黄几个撺掇了一阵,他才告诉众人,原这一趟就是何家老爷安排了二少爷出来练练胆气学学做买卖的本事,何家的大少爷是生意场上一把好手,何老爷希望二儿子也能争点气,跟兄长能够互相照应。
      “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们老爷老了,也指望着两个少爷都能出息,能把家里的生意接过去。”何管事喝了口水接着道,“大少爷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我们老爷总说二少爷天生聪明至极,人又心地善良,只是从来娇生惯养、气性又大,如果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可惜,再说了,大少爷到底也不能管他一辈子。”
      “我们二少爷待人十分宽厚,平日里家里仆役们谁也不舍得让他干点儿重活……”何管事说到这里,拿手抹了抹眼角,又斜着眼睛瞟了宝瓶一眼。
      镖师和家丁们连连说是,都掉头来看宝瓶,宝瓶只好干笑道:“好好好,我去照看一下。”说着一溜烟跑了。

      老黄提到的小河离他们歇脚的地方十分近,不多久宝瓶就在河边找到了何萌棠,他盘腿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板上,手里捏了几块石头,正一个人默默打水漂玩。皮囊就搁在他旁边地上,宝瓶拿手指头戳了下,里面已经装满了水。
      水波粼粼,河面上跳跃着金光,何萌棠余光看到宝瓶走过来,放下了手里的石头,但仍然没有吱声。
      宝瓶也不吭声,摸出一个发青的桃儿来咬了一口,酸得她龇牙咧嘴作了个鬼脸。
      何萌棠终于说话了:“你偷人家的桃子。”
      宝瓶顺手摸了一个丢给他,横了他一眼:“你可别瞎说,我可是在树上放了四文钱的。”
      何萌棠用衣袖略略擦拭了下桃子,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宝瓶蹲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等着看他精彩的表情,却不料何萌棠面不改色,只淡淡说了一句:“真难吃,又酸又涩。”
      宝瓶乐呵呵地边吃边说道:“你何大少爷平时锦衣玉食,吃的都是各地能买到的最好的果子,哪像我们江湖行走的,能有的吃不错了。”她把桃核随手往河面一丢,那桃核仿佛是活了一样,在水面上连续跳跃了数次才打着旋被水冲到了远处去。
      何萌棠扭头惊奇地看着宝瓶:“好身手!”
      宝瓶得意洋洋:“那是当然,我要是功夫不行,你现在还在梦月小姐的闺楼里喝酒呢。”
      何萌棠面色微变:“你不问我为什么在那?”
      宝瓶连忙摆手:“问这干什么,我一个小小镖师,拿钱办事就成了,雇主的私事儿跟我们镖局的兄弟牵扯不上。”
      何萌棠哼了一声:“你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镖师。”
      宝瓶假装没有听见,提起装水的皮囊走了几步,何萌棠忽然说道:“你不想知道我何家委托给你们镖局押送回滇西的那三箱珠宝的来历吗?”
      宝瓶听见“珠宝”两字,顿时来了兴致,一个箭步倒回去:“这个我有兴趣,你倒是说来听听。”
      长天镖局接的这趟镖名义上是何家的委托,实际上当天是从金陵城姜家送来的,当时姜家派人抬来的时候,箱子上还捆着大红绸子呢,是宝瓶嫌碍事扎眼,临行前让人扯干净了,何家在金陵城没有产业,这珠宝的来历宝瓶确实是有些好奇的,不过按照这行的规矩,只要不是犯法的物件或者是来路不明的东西,雇主如果不说,镖局也不好多问。因此此事何管事单独同赵演武提过,宝瓶只管押镖,也没有多想。
      何萌棠盯着湖面上一圈圈的水波,忽然露出讥诮的笑意:“这三箱东西,是姜家退给我的聘礼。”

      “这三箱珠宝,是金陵姜家退还给我们何家的聘礼。”何管事苦笑着小声道,“也不怕各位知道,姜家大小姐与我家二少爷原是青梅竹马,自小定了亲,本打算着今年把大事办了,结果上个月,姜家派人来见我家老爷,说是小姐在家寻死觅活不肯嫁,只好来合计退亲的事。”
      除了何家家丁,镖师们互相递了几个眼神,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何管事十分警觉:“怎么,你们知道这事?”
      老黄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金陵城这点地方还没弹丸大,我们干这行买卖的,三教九流见得多,城里的琐事多少也知道些。”
      一个年轻镖师接话道:“那天一早姜家送来箱子,我就找姜家后角门的伙计打听了……哎呦谁打我后脑勺?”
      老黄瞪了他一眼,收回了钵大的拳头。
      何管事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既然这样,那这一路上众位一定谨言慎行,千万不要提及此事,免得我家少爷伤心,切记切记。”
      正说话间,宝瓶和何萌棠提着皮囊回来了,宝瓶耳朵尖听了半句,好奇道:“切记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何管事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赶紧去镖车上取了铁架子陶壶帮着何萌棠垒灶生火烧水,何萌棠一言不发把他推到一旁,自己蹲在地上,拾柴火、生火、添柴,一顿手忙脚乱下来,让烟给熏得狼狈不堪,不停地咳嗽。
      老黄饶有兴趣地看着,忍不住说道:“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少爷还挺倔,脾气也挺大。”
      宝瓶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老黄,你要是被人退了亲,媳妇也跟人跑了,我看你脾气也小不了。”
      老黄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嗓门一下大起来:“好你个小宝瓶,大当家的不在,都敢消遣你黄叔了!”抄起隔地上的大刀就撵着宝瓶跑,宝瓶哈哈哈哈一路笑着,到了镖车旁也顺手捞起一把刀,两人笑嘻嘻地干脆对打起来。
      起初只是你来我往互相喂招,二十招后,两人动了真格,一时满场寒光,舞得跟泼风似的,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何家家丁们都吓了一跳,镖师们却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仍然说说笑笑十分随意。
      那边何萌棠刚生好了火,也转头来看,只听见刀锋划破长空,啸声忽然尖锐鸣响,两条人影倏地分开,老黄空着两只手,气喘吁吁地跺了下脚,而宝瓶则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一圈才停下,扬了扬手中两把刀,十分得意:“你输啦!”
      老黄朝地上啐了一口,笑骂道:“我要是赢了才有鬼!你是大当家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你要是输了,像话吗?”老黄耳朵不好,嗓门奇大,这一嗓子吼得众人耳朵里嗡嗡嗡的,大家都连忙捂住耳朵。
      宝瓶把刀丢还给老黄,扬天哈哈大笑,镖师们跟着起哄,一起喊:“瓶哥威风!瓶哥勇武!”
      何萌棠忽然放下手里的树枝站起来,冲宝瓶勾勾手指头,宝瓶疑惑地指指自己:“你找我?”
      何萌棠点点头,宝瓶只好疑惑地跟随他走到不远处桃林边。
      “说吧,什么事?”宝瓶笑嘻嘻道,“该不是看我功夫好,想拜我为师?那可不行,我们赵家的功夫可不外传……”
      “我想雇你当我的护卫。”何萌棠开门见山直说了。
      宝瓶以为自己听错了,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何萌棠叹了口气,只好复述一遍:“我,想雇你当我的护卫。”
      宝瓶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何萌棠面色一沉:“为什么不可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
      宝瓶上下打量何萌棠一番,反问:“何家家大业大,必定少不了看家护院的高手,你从中挑选一个就是了,何必再来找我?”
      何萌棠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不,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人选。”
      宝瓶摆摆手:“你另外再找吧,总之我对当阔少爷的护卫没有兴趣。”
      何萌棠脱口问道:“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宝瓶笑嘻嘻地眨眨眼:“你不必知道,你欠我两条命,记住这句话就好。”

      接下来两天,何萌棠越发沉默,何管事和他搭讪几句,也总不见他吭声;何管事见他面色愈加阴郁,以为那天宝瓶给了他什么气受,虽然万分不愿意,但还是陪着笑打马追上来向宝瓶试探着想问出些什么来。
      宝瓶本来也没做什么亏心事,索性都告诉了何管事,却见何管事听完后神情复杂,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谢过了宝瓶,仍然回到马队中去。

      这一天近晚时分,镖队正从山间绕山道下行,回头往半山腰望去,那里已被山中云雾笼罩,看不清来处。
      眼看暮色已近,趟子手老黄先行去探路,看附近是否有投宿之所,走了不多久,天色忽地阴沉,大片乌云笼罩在山道上方,片刻功夫便来了一场急雨,把一干人等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
      宝瓶领着镖队冒雨疾走,远远听见老黄粗豪的嗓门穿透雨幕远远传来:“快!前面山坳里有个破庙,大家快去躲躲雨!”
      众人一听,都是喜出望外,吆喝着大步流星往前赶,走了小半里地,果然见山坳里一座破败的庙宇,一群人连忙牵马推车,嘻嘻哈哈高兴地进了庙里。
      这座破庙有些年头了,殿内椽柱上的油彩剥落了大半,不过庙门还不算破败,想必废弃不算太久,大殿里供的是观音菩萨,三丈高的金像年久失修,也略显斑驳,供桌上的香炉内早已灰冷尘满,可见久无人至。
      殿内廊外各处蛛网灰尘有一些,却也不多,镖师和何家家丁们粗略收拾了下,捡了些干草,又将殿内一角一张坏了的木凳劈成木条,生了火堆,一群人围着烘烤淋湿的外衣。
      何萌棠毫不在意身上还在往下滴水,一个人拿了个旧的蒲团坐在殿前的廊下独自看雨。
      宝瓶安顿好她的大马后,先到观音像前磕了几个头,磕到三下,听见有人在旁嗤地冷笑一声,她扭头一看,原来是何萌棠。
      何萌棠盘腿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冷眼嘲讽:“山空庙破,香冷佛隐,也不知道你跪拜的是哪一路鬼神。”
      何管事听见了,脸色都变了:“二少爷,可不能在菩萨跟前乱说。”起身到观音像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暗道一声阿弥陀佛菩萨勿怪,心里当真捏了一把冷汗。
      宝瓶皱眉严肃道:“行走江湖自有规矩,我们走镖的平日里免不了要跋山涉水,不说见山拜山,心里也要存着一份敬畏。”
      镖师和家丁们这时候察觉到气氛凝重,也都不说话,安静地听着。
      宝瓶站起来扑去膝盖上的灰尘,指着门外破旧的院墙道:“你要是嫌弃这地方,可以自己到墙根下蹲着过夜去。”
      话音刚落,殿外半空中轰的一声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混沌的山色。
      何萌棠原先只是一路上心中不高兴,想要挑衅几句,见宝瓶老气横秋、神色严厉,竟真有着当家镖把子的气势,当下把到嘴边的找茬挑刺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老黄趁这机会冲镖师们使个眼色,大家心领神会,连忙从囊袋中掏出油纸包裹的干粮和果子分发给何管事和何家家丁,何家人也纷纷拿出自带的吃食回赠,一群人走了大半天也真是饿了,顾不得多言,都埋头默默吃着。
      何管事分了些干粮,又拿了一个装水的皮囊过去给何萌棠,左右想要劝他一道回殿内来烤火,也暖和一些,何萌棠却垂下眼皮淡淡拒绝道:“不去。”
      宝瓶正把半张烧饼往嘴里塞,耳朵里听着门口的动静,哼了一声,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地上有一粒石子,她随手捡起来放在掌心,双手合十轻轻一转,石子顿时被碾成了粉末,冷风吹过,粉末边随风散去了。
      “二少爷,你要不爱吃他们带的干粮,我有一早在城里买的烧饼,可以分你一半。”宝瓶笑嘻嘻地说道。
      何萌棠脸色变了又变,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着脸提着蒲团走回了大殿内。
      何管事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背着众人悄悄向宝瓶比了个拇指,宝瓶摇摇头,压低嗓门问道:“你们二少爷多大?”
      “刚及弱冠。”何管事有些不好意思。
      宝瓶有些吃惊:“比我大一岁呢,还总耍小孩子脾气。”
      “宝瓶姑娘多担待。”何管事惭愧得连连作揖。

      山里气候多变,这雨下起来却一直没停,入了夜以后,又凉了许多,众人把破庙的门关上,挡了些风,殿内才稍微暖和了一些,大家吃饱喝足后商量已定,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宿,等天一亮雨一停就出发下山。
      这里已经快到黔西南最南边与滇北交界处,山地崎岖、林木茂盛,也是贼盗常出没之地,老黄安排了两个镖师值夜轮守,吩咐他们千万警醒,不要误事,宝瓶有些不以为然:“这大雨的夜,哪会有毛贼还往山里来打劫?”
      老黄笑道:“瓶哥,即便是大当家那身手,到这种地方可也不敢掉以轻心。”
      宝瓶揪了个蒲团挨着他坐下,好奇道:“怎么说?”
      老黄提高嗓门,震得大殿内嗡嗡响,连房梁上的灰尘都抖下来一些:“这里是两省交界处,也是两省往来必经通道;像这样季节,必定有收山货经商做小买卖的人打山里经过,遇上这大雨天,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多半在山洞、破庙里避雨,若是这个时候出来劫杀,不仅没人能听见哭喊声,连杀人留下的血迹都能给雨冲得干干净净……”
      镖师们向来过得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自然是镇定自若,何家家丁哪有听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个都吓得面色煞白,恨不能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何萌棠坐在火堆边,虽然面色也不太好看,但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宝瓶有些意外,用手肘捣了他一下调侃道:“二少爷,你怕不怕?”
      “如果你们长天镖局徒有虚名,不堪一击,那我要考虑害怕一下。”何萌棠拨了拨火堆,镇定道。
      宝瓶这时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山雨连绵,淅淅沥沥下了半夜。雷声隆隆,在远处不知哪个山坳里回响着。
      殿内的火堆仅余微弱火苗在跳动,众人挨着火堆或蜷缩或倚靠,都已经熟睡,偶尔发出几声鼾声;上半夜安然无事,在门后守夜的两个镖师虽然没有打瞌睡,但也面露些微的倦意。
      何萌棠和衣而卧在香案旁的矮桌上,宝瓶盘腿坐在一旁守着,闭目养神,虽然眼睛闭上了,但两耳仍然警觉地听着八方动静。
      山里气候奇特,到了下半夜天寒露重,雨声反而越发变大,几乎要将断断续续的雷声掩盖过去。
      忽然,雨声中多了些悉索细碎的声音,宝瓶和何萌棠同时睁开眼睛,何萌棠想坐起来,宝瓶轻轻按住他示意他别动。
      殿门后守夜的两个镖师也警觉地坐直了,等着宝瓶的指示。
      宝瓶竖着耳朵听了一会,举起手向守夜的镖师打了个暗号,五个人,有带随身兵器,不过不足为惧。
      此时殿内除了何家的人,镖师们也都已经警醒,虽然仍旧坐的坐卧的卧,但都把手悄悄按在了刀柄上,甚至有人仍然假装熟睡,发出震天响的鼾声。
      没有宝瓶的示意,众镖师并不轻举妄动,这时候,窗框上一声轻响,一只竹筒悄悄伸了进来,吹进一缕若有似无的轻烟。
      宝瓶暗笑,还用上了迷烟?看来不是普通的小毛贼。
      她假装晕倒,一骨碌朝何萌棠身上倒下去,何萌棠还没来得及避让,却只感觉似羽毛掠过身前,鼻下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人中处忽觉一阵清凉,是宝瓶给他抹了些什么膏药。
      “别出声。”宝瓶在他耳旁说道,接着故意滚落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守夜的镖师见状,也顺势闭眼一歪倒在地上。
      没过一会,殿门被轻轻地推开,几个人影鬼鬼祟祟走进来,领头那贼先环视一圈殿内,举手做了个手势,其他贼人各自点亮火折子,分散开去检视瘫倒在地的每一个人。
      贼头儿也摸出个火折子点亮,直奔香案旁,宝瓶横躺在那挡在何萌棠跟前,贼头嫌碍事一脚蹬开她,正好踹在她腰眼上,宝瓶吃痛,心里骂道:“好你个贼秃,一会姑奶奶要你好看!”
      何萌棠一直闭着眼睛,忽然听见身前有人“荷荷”怪笑,不由睁开眼睛去看,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拔出匕首刺向他。
      电光石火之间,宝瓶就地翻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左腿趁势踢向那人手腕,嗡的一声,匕首脱手飞出,扎在大殿梁柱之上。那人捂住手腕后退一步要逃,门口守夜的两个镖师已经持刀看住后路,殿内假装熟睡的镖师们也都一跃而起,众人将五个贼人包围在观音塑像前。
      何萌棠惊魂未定,跳下矮桌急道:“抓住他们!”
      老黄哈哈大笑道:“二少爷,你离远点儿,闭上眼睛,别给吓着了。”
      何萌棠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便见众镖师神色十分轻松,只持刀将五个贼人围在中央,也不动手。几个贼人不知好歹,见只有宝瓶一人不慌不忙站在圈子中间,看着年龄又小,还是个小姑娘,只当是这群人里最弱的,互相使个眼色,拔出刀来一起扑向宝瓶。
      老黄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声:“你们啊,这是耗子给猫舔屁股,找死!”
      话音未落,宝瓶已经劈手夺下一人手里的刀,大吼一声掷出,正好贴着一个贼首的耳边飞过,将他一只耳朵削落在地,他闷哼一声,捂住血淋淋的耳根满地打滚。剩下四人一看不好,面露凶光发狠对着宝瓶一阵乱砍。
      宝瓶身形矫捷轻松避过刀光,神出鬼没似的绕到其中两人身后,趁两人不备一手扣住一人脖颈,令他二人动弹不得;那两人拼命挣扎,但脖子就像是被钢叉制住一般,丝毫不能松动。
      “是你们送上门来的,千万别怪我手重。”宝瓶笑嘻嘻道,手下一用力,将两颗脑袋轻轻一碰,只听见咯一声,两人脑门血流如注,两具身体顿时瘫软到地上不再动弹。
      其余两贼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走,然而退路被切断,众镖师手握钢刀就站在门口守着,他二人面面相觑,忽然持刀互刺,两人一声不吭倒地而亡。
      “嚯!死士!”宝瓶有些吃惊,她转身揪起半边脸血淋淋的贼首,正要逼问来历,谁知他忽然翻了个白眼,腿一蹬断了气,老黄过来掰开他的嘴,发现他口中有黑红药末残留在唇齿间,看样子是叫人立时毙命的毒药。
      宝瓶也发现了这事的奇怪之处,这个贼首是个哑巴,他口中舌头只有小半截,根本无法说话,其他镖师检查另外四人,发现也都是哑巴。
      “我曾听小武哥说起过,江湖上有人专门豢养了一群哑巴作为死士,看来传言是真的。”宝瓶皱眉道。
      一旁忽然传来干呕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何萌棠,他面色雪白,扶着大殿的柱子正慢慢站起来,见众人都望着他,他倔强地把肩背也挺直了。
      “二少爷被吓着了。”老黄大声嚷道,“早说了让你闭上眼别看。”
      “我没有。”何萌棠捂着嘴坚持道。
      “你有。”宝瓶也跟着说道。
      “我没有。”何萌棠放下手,忽然看见地上横躺的两人满脑门的血,强自镇定道,“你杀了他们?”
      “我没有。”宝瓶摊手,“他们只是撞晕了而已。”
      顿了下,她抓抓脑袋又愧疚道:“不过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到回家。”
      镖师们将这两人和三具尸体抬到外面廊下躺着,又简单收拾了下地上的血迹,当着观音菩萨的面杀生总归是不好,老黄又领着众人咚咚咚给菩萨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叨了一阵阿弥陀佛实属无奈阿弥陀佛菩萨莫怪之类的。
      宝瓶不放心,到破庙四周巡视一圈,再没什么异常,倒是在破庙外墙根下找到了几坛子菜油。
      这一阵闹腾,收拾完毕已近天明时分,此时雨也渐渐停了,露出将白未白的天色。
      到这时何管事和一众家丁才悠悠转醒,出去解手的一眼瞅见廊下整整齐齐躺着五个血呼啦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回了殿内。
      何管事一夜昏睡毫无知觉,一问之下才知道昨晚上大家伙都着了道吸了迷药,幸亏镖师们行走江湖经验老到早有准备,才没被迷倒,保护大家躲过了杀身之祸。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多谢各位英雄!多谢宝瓶姑娘!”何管事简直感激涕零恨不能以身相许,另外又摸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作为感谢。
      宝瓶笑嘻嘻地接过了,转身丢给老黄让他分发给众兄弟喝酒,又把何管事叫到一边,严肃道:“别急着谢,事情还没算完呢。”
      何管事一听更慌了:“啊?这可怎么说?”
      宝瓶将夜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一一向何管事说了,又领着他到门外看了看墙根下摆着的油坛子。何管事果然是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你说……这些人不是来劫财的,而是冲着我们二少爷来的?”
      宝瓶点头:“大殿里那三箱珠宝还好好放着呢,这几个贼进来的目的就是找人,错不了。”
      何管事心里头咯噔一声:“那如果昨晚上大家都没有防备……”
      宝瓶嘿嘿笑道:“如果我们都睡死过去了,这些贼秃把我们都咔嚓了,然后浇上菜油,一把火烧成灰。”
      “过些日子,就算有人经过发现了,也只当是雷雨天破庙遭雷劈才着了火烧了,神不知鬼不觉。”
      何管事听得直擦冷汗,思前想后确实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人跟何萌棠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宝瓶倒也不慌,反而安慰他道:“你也别怕,这里已经到了两省交界处,再走几天就到滇西你们何家的地盘,到时候自然也就安全了。这几天有我跟着,你放心就好,我是我小武哥一手教出来的,这你还信不过吗?”
      何管事到此时已经对宝瓶心服口服,连连说是:“信得过信得过,之前不太信,现在非常信,非常信!”

      天一亮,镖队立马启程赶路。眼看着将要到滇黔两省交界处,这里山势险峻、林木幽深,不知道藏了多少大白天就敢拦路劫道的毛贼,镖师们十分默契地换上了长天镖局的黑色劲装,将金狮子旗插满了镖车。
      临行前宝瓶特地叮嘱何萌棠把青灰色长袍换做白色长衫,何萌棠不解其意,就是不肯换,宝瓶只好强行从目瞪口呆的何管事手里夺过他的包袱,亲自给他挑选,他才红着脸咬牙恨恨地自己绕到菩萨塑像后换了出来。
      此时道上山风猎猎,吹拂得镖车上的镖旗飒飒作响,镖队黑衣金旗的队伍中,何萌棠一身雪白,格外惹眼,好几支商队与他们擦肩而过,都纷纷掉头来看何萌棠。
      何萌棠浑身不自在,宝瓶却笑嘻嘻地大声道:“你看,这条道上谁不多看你一眼呐!”
      何管事和其他何家人一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说经过昨夜的事,今后赶路势必要更加小心防范,哪有像她这样一路上嘻嘻哈哈毫不在意的,即便是长天镖局押镖,道理上说也不该如此托大才是。
      老黄倒是不以为然,乐呵呵地告诉何管事道:“你老可别小看小宝瓶,她虽然是第一次当镖头,这些年我们大当家可没少带她走镖,没个七八十趟也有个四五十趟,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呀,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乐呵呵的,心眼子可多得是哩。”
      何管事擦擦冷汗,小声嘀咕道:“也是,要没点本事也扛不住道上送的这雅……诨号,叫什么小雷神,一个姑娘家……噗嗤!”
      何萌棠在一旁听着,唇角动了动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前面是山道拐弯的地方,宝瓶让镖队走慢一些,防着斜里要是有车马冲出来刹不住会有危险,镖师和家丁们就果真牵马推车贴着山壁慢慢向前,果然,只听见嘚嘚的马蹄声伴着一阵急过一阵的尖利哨音传来,从看不见的前方弯道里忽然斜插出三匹大马,马上三个矮壮的汉子都是当地人的打扮,手里还拿着一只漆黑细长的哨管,那奇怪的哨音就是从这哨管中发出。
      三匹马绕过弯道后,那三人飞速收起哨管,在疾驰经过镖队时,三人齐齐扭头向何萌棠看过来,脸上都露出诡异的惊讶之色,但人与马也都未做停留,飞一般地跑了。

      下了山刚过午时,日正当空,时辰还早,老黄的意思是到镇上打个尖继续往前走,还能在太阳下山前赶一赶路,多走几个村镇,这样明天中午就能到滇西了;何管事一颗心悬在半空,一路上七上八下的揣着总觉得不安稳,跟着连忙附和,也想着赶紧进入滇北地界,到了何家的底盘就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但宝瓶想了想,却坚持道:“今天不走了,就到山下镇上休息。”
      老黄打趣她:“瓶哥,你这是又贪玩儿了吧,山里走了好几天肯定给你闷坏了,兄弟们体谅体谅你,去玩儿吧!”
      宝瓶挤挤眼睛,半真半假笑嘻嘻道:“是呀是呀,我要去买八宝糕、酸枣饼、牛肉粑粑吃!还要去看苗家小哥儿吹芦笙哩!”
      一群人嘻嘻哈哈进了镇子找宿头,宝瓶逢人就打听镇上最好的客栈是哪家,问着了是镇东鸿运客栈,镖师们按照她的嘱咐,大摇大摆推着车牵着马大声说笑着直奔镇东。
      鸿运客栈的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高瘦汉子,看衣着不苗不汉也不知道什么来路,见来了一群客人,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店里的伙计也热情,连忙帮着镖师们将马牵到槽前倒粮喂水,老黄领着众人将镖车一并推进了客栈后院中。
      “客人,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满面和气,拢着衣袖过来问道。
      “今晚就住这。”
      宝瓶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圈四周,忽然笑嘻嘻地指着身后板着脸抿嘴站着的何萌棠,提高嗓门大声道:“这是滇西何家的二少爷,掌柜的,给我们二少爷准备一间上房,要你们店里最好的一间!”
      滇西何家在西南边陲是有名的大商贾,掌柜的自然也是听过的,脸上更是笑得像是盛放了一朵菊花:“哎呀!何家二少爷可是贵客!今天到本店来是本店的荣幸,快请进快请进……快!快给贵客上好茶!”
      何萌棠心里已经觉得情势诡异,皱眉低声问:“你在搞什么名堂?”
      宝瓶比个噤声的手势,神情自若道:“别多问,过了今晚你就知道。”

      众人赶了大半天的路,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眼冒金星,一人要了一碗肉丝拌面,掌柜的又给端来当地百姓爱吃的酸果粉拌的辣子,直吃得这群粗豪汉子们满头大汗大呼爽快。
      宝瓶吃完面将碗一放,咕噜噜灌完一杯茶水,拽着何萌棠就往外冲,何管事战战兢兢站起来要去追,老黄一把把他摁住,大声道:“两个孩子出去玩一会,不碍事,你只管吃面,不必担心!”
      何管事嘴里嚼着的面都没了滋味,苦着脸道:“巴掌大的一个小镇,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二少爷要是有个万一……”
      有个镖师喝着茶,多嘴道:“嗨,瓶哥不是说了吗,到了镇上她要去买八宝糕、酸枣饼、牛肉粑粑……她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去了呢。”
      何管事听得一头雾水,左右还是不放心,吩咐几个家丁跟上远远的保护着二少爷。
      没想到片刻功夫,这几个家丁就被轰了回来,说是宝瓶让他们不必跟着,她拿项上人头担保何萌棠一定没事。
      “宝瓶姑娘买的酸枣饼、八宝糕让我们都拿了回来分给各位兄弟吃。”家丁呼啦啦往桌上倒了一堆吃的。
      众人一看,高高兴兴拿着分了就茶吃,丝毫不见慌张。只有何管事如坐针毡,却也只好干坐着,心急如焚地翘首等着。

      小镇并不大,长街从东到西也不过半里地,街道两旁也并不热闹,零星有些小贩支着摊子卖些果子、面饼诸如此类的东西,宝瓶笑嘻嘻地挨个看过去,甚至还买了个小拨浪鼓在手里摇着,咚咚咚响了一路,十分招摇。
      何萌棠黑着脸一路跟着,终于忍不住按住她肩膀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宝瓶伸手勾住他脖颈让他低下头来才低声说道:“咱们在山道上遇到的那三个骑马的哑巴就是要杀你的人派来的杀手。”
      何萌棠惊疑:“你怎么知道?”
      宝瓶小声道:“小武哥曾经向我提起过这个杀手团都是死士,而且都是哑巴,这三人过弯道时无法出声示警,所以各自身上都带着哨管,这也是他们互相联系所用的器具。”
      她松开手,两人并排慢慢走着,假装十分悠闲轻松的模样,宝瓶又道:“在破庙里他们没能杀死你,那么在进入滇北之前肯定还会有其他杀手被派来杀你。”
      何萌棠神色复杂:“所以你让我穿得比谁都显眼,特地住最好的客栈,还一路大呼小叫来街上乱转,都是为了引蛇出洞?”
      何萌棠比宝瓶高了一头,宝瓶踮起脚尖,抬手努力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你不但模样长得好看,脑子也好使得很,很好很好,孺子可教也!”
      何萌棠道:“如果他们不上钩呢?”
      宝瓶胸有成竹道:“明天再走一天就到了滇北你何家的地盘,如果今夜不来,那可就错失最好的机会了。”
      “我们今晚就变被动为主动,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两人在傍晚时分才回到客栈,众人一顿饱餐后各自回房休息,只有老黄和几个镖师在后院中看守镖车。
      何管事不放心,跟镖师们要了把刀战战兢兢握着,非要给何萌棠守夜,宝瓶哭笑不得把他提溜了回去,再三保证不会有事,何管事才放下刀,却也不敢睡下,就在房门口坐着,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准备着一有不对就冲出去舍身救主。

      入夜后,月上柳梢,镇子沉寂下来,四下里无声,只偶尔听到街头巷尾有一两声狗叫,或是风吹落檐前砂石的声响。
      到了三更天,“邦——邦邦!”三声闷响,值夜的更夫敲着梆子打着哈欠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还没有走远,客栈屋脊上蓦地出现一个高瘦的黑影,黑影足尖踏着瓦片轻巧的几个纵跃,无声地落在东厢房的顶上。
      黑影俯下身悄悄揭开两张瓦片向下看去,下面屋内烛火已熄,只听见一人熟睡后均匀轻微的鼾声,他又将瓦片轻轻放回,蹑手蹑脚走到屋檐边,足尖勾住檐边的瓦当,一个翻身轻轻落在客房前的长廊中。
      各个客房的住客也都熟睡了,左左右右的房中隔着墙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黑影走到最东边的天字号上房前,抽出腰间的长剑轻轻将门栓拨开,一闪身进到屋中,反手立即将门合上。
      这间上房临街的窗户半开着,夜半皎洁的月光穿过窗缝斜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道影子。屋里虽然熄了烛火,但有这一线月光照着,桌椅床凳的轮廓在黑暗里影影绰绰的,看得不十分真切。
      屋子正东南角是一张床铺,一个白衣的身影侧卧其间,正安然酣睡。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手腕翻转、提剑向下刺去。
      瞬息之间,床上的白衣身影闪电般翻转,正好避开这一剑,黑影始料未及,手中的长剑已再次追过去,白衣人伸手从枕下抽出一把刀迎头力劈,只听见“嗡”的一声响,刀剑相交,把那黑影震得蹬蹬倒退了几步。
      “你不是他。”黑影吃惊道,“你是什么人?”
      声音听起来极其年轻,最多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
      “我叫赵宝瓶,是要把你打得哭爹喊娘的人,你记住了!”宝瓶一把扯掉披在身上的白色长衫,笑嘻嘻道,“你要对我的镖票下手,也要问问我的刀同意不同意。”
      黑暗中,只听见那人冷笑一声,也不多话,执剑直刺宝瓶的面门,夜风从窗缝吹进来,宝瓶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料想刚才回挡那一刀势必已经将他的虎口震破。
      宝瓶也并不大意,举刀相抵,剑锋、刀剑撞击,迸出几星火花,两人借着淡淡的月光,在屋内交手几个来回,竟难分胜负。
      “早听说长天镖局的赵演武身手不俗,没想到连他手下的小姑娘也这么厉害。”那人虚晃一剑退开到黑暗中,“你为什么不喊人来?”
      宝瓶笑道:“对付你我绰绰有余,不需要在这深更半夜吵醒我的兄弟叔伯们。”
      那人嘿嘿一笑,长剑挽个剑花忽如急雨一般刺向宝瓶,宝瓶退后几步持刀沉稳应对,正琢磨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却忽然闪电般抽剑,折身扑向窗户,宝瓶暗叫声不好,急中生智脚尖勾起身边的一条长凳踢向那黑影,那人反身一剑劈中长凳,也因此在窗前稍滞,让宝瓶看见了他露在蒙面黑布外的一双眼睛。
      月光落在他蒙着黑布的脸上,他的双眉修长黝黑,长了一双狭长却十分明亮的眼睛,这是一张青年英气的脸庞,宝瓶不由愣了一下,只这转瞬的愣神,那人已经翻身穿出窗户一跃而下,像一只大鸟一样轻轻飘落在街心,接着便几个纵跃,飞快地消失在月光下。
      宝瓶冲着没人的街道扮了个鬼脸,锁好窗户,不紧不慢地点亮屋内蜡烛,才对着床底道:“出来吧。”
      何萌棠狼狈地从床下钻出来,仔仔细细摘掉头上身上的蛛网,掸去袖口的灰尘,才坐下问道:“你怎么让他跑了?”
      宝瓶想了想道:“我原以为今晚来的还会是之前的哑巴,没想到来了个厉害的人物,他的剑法很好,轻功也很好,我没有料到在这种地方还能有这样的杀手,大意了。”
      何萌棠忽然促狭地笑了,又问:“既然你说他功夫好,那你们俩的功夫谁更好?”
      宝瓶一时语塞,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还是有些不服气道:“如果是堂堂正正比,他最多在我手下走二百招。”
      何萌棠哼了一声,眼见着宝瓶再老成持重、再武功高强,今天也有吃了暗亏无法言讲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觉得十分爽快,把这许多天来的委屈和憋屈在心里一扫而空,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隔壁客房的何管事原本就没敢睡下,听见何萌棠的大笑声,惊得跳起三尺高,进得屋里来看,见长凳断作两节在地上,何萌棠虽然灰头土脸,但毫发无伤,甚至还有些高兴,总算一颗心放回了胸腔之中。
      何家家丁也闻声赶来,守到天明时分总算一夜无事,宝瓶打着哈欠对何萌棠何何管事道:“你们二少爷欠我一二三四,四条命,记到何家的账上。”
      何管事满头雾水,何萌棠却认真道:“你救了我几次,我何萌棠永感于心,必当报答,等到了我家中,你想要多少黄金白银,我都会如数奉上。”
      宝瓶眨眨眼狡黠地笑道:“放心,山高水长,会有机会让你报答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年更奉上。
    欢迎催更,微博ID 霍修大王。羞愧和羞耻心是我码字的动力。>_<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