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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顾谜(3) ...
顾谜(3)
阿生为我杀人了。
当我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头涌上的惊讶,害怕,心疼,怀疑,自责,兴奋……简直描述不尽。
其实,阿生不该有枪的。太多疑问让我如鲠在喉,但我同时理所当然的被她这番举止感动了——看见顾承晖脑袋上的那个窟窿时,我差点以为是自己开的枪。
我早就想把这个狗杂种宰了。
顾承晖是几个叔叔中同我父亲长得最相像的一个,而也正是他,最不配长成这幅样子。
关于家族的那些陈年旧事,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时,我太爷爷遭遇不幸,而他生下的五个儿子——长子伯兮,次子昌兮,三子丰兮,四子简兮,五子涣兮,除了长子伯兮和次子昌兮,其余三个孩子被送到了不同人家收养。好在被送走时,三个孩子已都记事明理,因此在多年之后,才得以重新相认。这也便是我的三爷爷周丰兮、四爷爷裴简兮、五爷爷周涣兮如今不姓顾的原因。
我爷爷顾伯兮曾是国家安全机关的一名特工,在一场高机密任务中惨死,更不幸的是,他是以背叛国家的罪名被带回遗体的。之后不久,我奶奶便在此重击下病逝了。我父亲那时才十岁,就这样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因为我爷爷的叛国行为严重危害了国家利益,我父亲没能得到任何抚恤。
那时候,我爷爷那几位失散的兄弟还没有找回本家。唯一一位在身边的二弟顾昌兮一开始拒绝接收抚养我父亲,后来却又改了主意。他十六岁时就跟着人偷渡去了台湾,回来后用他在台湾获取的第一桶金干起了夜总会的生意,并由此逐步发家。我父亲厌恶他们家如同厌恶下水沟的老鼠,只因尚未成年,便身不由己的在那个肮脏腐臭的家待到十六岁。
这些家族旧事,在我尚未回国之前,裴炼不曾告诉过我。裴炼实际是我四爷爷裴简兮的儿子,按家里辈分,算是我的三叔。后来我父亲死了,他才把这些事情断断续续讲了一些,三爷爷周丰兮后来也跟我讲了一些——他当然没有说顾昌兮的坏话,不过身为年高德劭的国家干部,他对那一家人的污糟行径明显不喜,何况他们家早年经营的那份“产业”也早就被我父亲连锅端了,如今毫无利用价值。
对于顾昌兮父子,我那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父亲竟格外仁慈的留着他们的性命,这实在令我费解。不过或许是血脉亲情让他没下最终的狠手,也因此,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一家人。可顾承晖却总不知死活的来挑战我的底线,他当初还妄想着联手童夏那个女人,夺取父亲遗留给我的财富和势力。
他以为我不过是个从小在国外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又如何能想象得到我所受的严苛修士教育,斯巴达式的格斗训练,就连裴炼对我的成长经历也是一知半解——他是在我十五岁后才偶尔来到我身边探望我,给予我从未得到过的长辈关爱。
结果可想而知,童夏进了监狱,顾承晖则被我扔到了马来西亚的一个乞丐帮里,让他痛痛快快的成了瘸子,并像条狗那样捧着两条矮凳沿街乞讨。不到半年,这件事被我三爷爷知道,我便让人把他送回了国。三爷爷周丰兮因为这件事看到了我残忍无情的一面,不知心里作何感想——我把顾承晖如何算计着要把我弄瞎后卖到日本的事告诉了他,他默不作声的沉思了半晌,最后保证在他的约束下会让他们安分,只让我放他们一马。
其实顾承晖的各种恶毒伎俩被我识破了大概有七八回,我本看在三爷爷的面子上还耐心的容忍着他。可当我得知童夏只被判处徒刑十年,心情极度郁闷,这才不胜其烦的把顾承晖这个烦人的臭虫丢到了马来西亚。
如今他是如何生不如死的活着,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可这个肮脏杂种竟敢当着我和我妻子的面侮辱我父亲!要不是阿生先我一步开枪,我毫不怀疑自己也会动手崩了他。
虽然是她开的枪,但阿生肯定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不过她接下来的言行举止却出乎我的意料,她居然说:“他好吵。”
我该如何形容我听见这句话的那一时刻的心情?我的甜姐儿怎么这么可爱!
我没时间质问阿生她的枪是怎么回事,因为那边还有两个目击者正要尖叫着跑出去,我赶在任何声音发出之前就把他们的喉管捏断了(多亏了父亲曾经的训练)。
看见庄述和裴炼两人的身影从我身后方向的另一条道上走来,我便更加放心了——他们巧赶着过来刚好可以帮我处理这几具尸体。
我安抚她说:“阿生,你待会不要说话,一切交给我就好了。累了的话,就闭上眼睛休息吧。”
“我不累。”她居然快乐的扬起嘴角,无辜却毫不紧张的眨着眼睛道,“这下我们可怎么办才好?”她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是上帝无法无天的宠儿,坚信任何事都由神的法则替她解决。
我还来不及消化这一刻的震惊,她却揪起了我的脸蛋,孩子气的咬了一口,“你身上真香!我好喜欢你的味道。”她说完这话眼眸里几乎要滴出水来,盈盈动人,一股电流从头窜到我的脚底心,天哪,我差点把持不住。
最终只在那香喷喷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克制的吻,我对她说:“乖一点,等处理完这些事咱们就回家。”听我这么说,她笑的像个小恶魔。
这与我平时所认识的她太不一样了!就在顾承晖刚刚过来挑衅我的时候,我恶意的推了那家伙的轮椅一把,虽然只是不经意的瞥见,但阿生脸上那震惊中带着隐惧的表情我也绝不可能忘记。当时的心还痛苦的痉挛了一下——当我警告完顾承晖的时候,阿生便该完全认识到我阴戾冷酷的另一张面孔了,从而知道在她面前灿若温阳的男人其实是个高明的表演家。
我只能悲观的寄希望于阿生能够在事后听从我的解释,然后像上次那样理解我,而不对我产生任何心理排斥。
可事情的发展那么令我始料不及,不仅顾承晖死了。阿生也从刚刚那隐隐不安的眼神变成现在这般无所畏惧。虽然她此刻这幅样子似乎更让我心旌神摇,但我还是感觉一丝不妥。
这是阿生吗?
“我调看过顾承晖住所外的监控,有可能把枪给他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他的看护,一个是医生,还有一个就是五叔。”
庄述口中的五叔自然是我的五爷爷周涣兮。可实际上,我从没见过他,他虽同本家兄弟相认,却一直比较疏远这边的亲戚,我婚礼的时候他也没来,只托三爷爷转递给我一份红包。据说他一直保持独身,长年在世界各地从事考古工作,这个人可以说是顾家人中最神秘低调的一个。
“五叔是在前天晚上来家里的,首长和他在书房里密谈了一会儿,就安排他去见了五叔,不过他和顾承晖见面的时间前后也不过五分钟。而且他之后很快就离开了,首长也没挽留。”
听庄述这么说着,我不由微微一笑,他一定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在只有我们两的时候,他从不称我三爷爷为“爸爸”,但在任何其他人面前,他似乎早已习惯了扮演周丰兮的好女婿。
“三爷爷有跟你提到过他突然来访的原因吗?”
“没有。”庄述从茶几上的木盒子里抽了一根卷烟,点着吸了一口,“其实,我以为他会告诉你,今天他找你难道没提这件事?”
“他或许原本要说,不过阿生在场,他没提,反倒说了另一件事。”我冷冷的笑道。
“什么事情让你为难了?”庄述吐了口烟圈,有些意外的看着我。
我冷笑着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往椅背上一靠,“周丰兮说,童夏很有可能是我母亲,让我放弃复仇计划。我还真是没想到,为了让我放弃复仇,他都变得这么有想象力了。”
“所以,你并不相信他说的?”
“我相信又怎样?他说的那件事根本不重要,我的决心不可能因为那个女人改变。”
庄述有些担忧的望着我:“可她如果真的是,你难道真的能继续对她下狠手?”
我怔了一下,想到下午在亭子里乍一听闻周丰兮说那些话时候的愤恨,但对我而言,做出这个毫不留情的决心似乎也没有多难,随即笑道:“母亲这种东西,既然小时候并不曾出现,那么长大后也没什么用,我为什么要在乎?”
虽然为了寻找生母的信息我也特地跑了一趟西西里,但这不过是因为十岁那年所见过的那个女人,我从那时就梦想的母亲的形象就是她的样子。当然,也是我梦想的妻子的模样。可这一切情感只及于我对那个女人的好奇,但倘若我的母亲实际是其他任何人,我心中的这份期待和柔情都会烟消云散。
我的冷酷果决打动了庄述,他看着我眼神透露出赞赏的笑意。他二十四岁,却见识过世间带着温情表皮的最肮脏的事物。他的内心早没有任何柔软的角落,对我所持有的忠诚不过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而他敬仰我父亲胜过神明。
“那你打算怎么应付?”
“三爷爷既然想让我同那边和平共处,我就暂时满足他的愿望。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知道,周涣兮为什么要见顾承晖,你和他本人有过接触吗?”我了解庄述,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才会特地寻机与我谈话。
庄述是一只动静自若的豹,他在捕食之前,从不会流露出任何迫切之态,浑身肌肉轻快的舒展着,华丽的皮毛,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瞬间犹如完成一场自我欣赏的表演。
“我并没有机会与他正面接触,不过我找人跟踪了他,发现他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艳丽冷酷的豹子这么说着,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他刚刚收到的一封个人邮件,附件是几张照片,在我接过手机的时候,他突然按住我的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生活永远都是这么精彩,总有层出不穷的惊喜在前面等着你。”
下楼的时候, Ophelia的女伴们同庄述的男伴们正热火朝天的玩着一个牌类游戏,我远远的就看见阿生坐在一旁沙发上打哈欠,我走过去,那群男男女女正要招呼我一起玩儿,庄述用眼神制止了他们鲁莽的邀请。
我过去把裹着毯子的阿生抱起来,她懵懵懂懂的看了我一眼,显然是困极了。但还是旁若无人的亲了亲我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当然是因为不忍心让你等我太长时间。既然觉得无聊,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阿生被我抱在怀里,一开始还有些得意,后来就娇气的说肚子挤着她不舒服,要自己下地。她伸手,顺着我的手腕、我的手掌心,让自己的五指与我的紧紧扣在一起,像是一个刚刚享受甜蜜热恋的少女那样,时不时凑在我耳边低声的说悄悄话。
庄述走在我们身边,对这幅场景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同裴炼那样表现出任何质疑——裴炼总觉得女人会坏事,我那聪明绝顶手腕过人的父亲最终还是被女人背叛。
等到家后,我让阿生先休息,自己则同裴炼来到了二楼的书房。
他点着雪茄,问我要不要尝试一下,我摇了摇头,裴炼平时喜欢收藏雪茄,我自己是不抽这玩意儿的,总感觉那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才拿腔作调的助兴品,类似他们同样花费重金求购的壮阳药。不过正如裴炼无法理解我总爱收藏的那些裸女肖像,每个人的喜好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我们缺失却迫切想拥有的某种特质。
“你太在乎阿生了。”裴炼说。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应该在乎她吗?”
大概是我的语气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裴炼原先在我面前一直保持完美的关切之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你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太在乎一个女人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你错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男人,我们都是普通的人类,有弱点,有欲望,你对我的期待太高,正如我对你也是一样。”我把领结随手扔在桌子上,并没有去看裴炼此刻的表情,继续说道,“你是我的长辈,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回国后看似一切顺利,实际上步步艰险,多亏了你在我旁边指点,你告诉我不能轻信任何人,不能因为一切表面的善意和脉脉温情就失去戒心,你总是告诫我说我的父亲当初是如何杀伐果决,却最终也因轻视一个女人而使自己命丧敌手。你告诫了我这么多,我一直以为,你自己应该是绝对例外的那一个。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是该有绝对的忠诚。可是,人都有弱点,有欲望,如今我承认我的弱点是阿生,那么你呢?三叔,你的弱点又是什么?你的欲望又是什么?是什么让你甘心被我父亲驱使,又是什么让你如此无条件的对我好呢?”
我说到这里,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用比我自己想象中还要宁静的目光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他侧对着我,那个挺拔庄重的身影,同我父亲一样,给予我年少时的倚仗,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同他进行这样的对话。
庄述拿给我看那些照片的时候说,生活永远都是这么精彩,总有层出不穷的惊喜在前面等着你。
“Cesare,你怀疑我?”他手里还夹着雪茄,缓缓的吐着烟雾,没有一丝紧张,“你觉得我对你的忠诚是另有目的的?”
见他如此镇定,我反倒腾起一丝怒火,“你心里的想法我又怎么知道?”
他却还在那边笑眯眯的道:“是庄述那小子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开启这种对话有些愚蠢,裴炼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贼小诈骗犯,他是一个早已将伪装算计诸如此类间谍特长的功力练到炉火纯青的优胜家、幸存者。我竟然指望他因为我这三言两语就主动坦白他那些背着我采取的行动?回味一下,我也被自己的天真逗乐了。
“庄述说什么不重要,重要是你将要对我说的话。”我放弃了旁敲侧击的方式,“这种问话只这么一次,而这是因为我仍将你视作我最为可靠的朋友,你为什么要私自与周涣兮会面?别用任何站不住脚的理由搪塞我,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和周涣兮并无任何交情。”
知道此事,裴炼才露出一丝微微的惊讶,但也转瞬即逝。书房的灯光是暖色调的,也因此在这令人难受的时刻,我还能从他脸上看到那曾使我感到无比温暖的笑意。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慢条斯理的把雪茄放到架子上,目光柔和的看着我,“周涣兮与我确实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最近却给我发了一封邮件,约我在他回国时同他见面,并告诉我他曾在罗德斯岛见你父亲时发生的一件事。我原想核实一下情况后再把这事告诉你,却没想反倒让你起了疑心,对此,我有过错。”
接着,裴炼又把他同周涣兮交谈所获得的一些消息尽数告知于我。
据周涣兮说,三年前的七八月份,他受国外一个考古学会的邀请前往罗德斯岛参加一项田野调查,也真是那段期间,他曾在当地见到过我父亲,而且我父亲曾嘱托他把一样重要的东西交给我。至于那件重要的东西,周涣兮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参加一个“极为重要”的考古项目,也并未想到我父亲会在之后不久就发生意外——他不与家人联系,直到最近才得知我父亲在三年前意外亡故的事实。这才急急忙忙的抽出空来回国一趟。
“所以,那个重要的东西呢?”我问裴炼。
裴炼居然难得变得面色难看起来,语气微含讥讽的说道,“他说那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古代文物,在过海关时被查检出来,已经上交给国家了。”
我听完,竟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如何娱乐到了,但这么一个完美的近乎欧·亨利式的故事让我决定不再追究裴炼背着我与周涣兮见面的事。
听见这么一个结局,我有足够理由确信我不会再从他口中得到我想要的任何事实。
裴炼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也忍不住笑了,但他的眉宇间隐隐笼上一丝愁云,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我没再给他机会。
回到卧室时,阿生和遗爱坐在床上玩跳棋。
“哈哈,我又赢了!”阿生毫无愧色的摊出一只手,得意洋洋的朝遗爱说道,“说好的,我连赢三局,就把你的小贝壳手链送给我!”
遗爱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只能认赌服输的从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上把那串小Edgar亲手做的贝壳手链摘下来,“我们下次再来玩儿,我赢了,你就还给我!”他见我进来,便明白自己不该继续打扰他姨姨和姨父的两人世界,很乖觉的把跳棋整理好就离开了。
阿生仰倒身子,妩媚的朝我伸出一只手,“人家等你好久,你跟裴炼怎么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明明上午阿生在我面前的姿态都还是温柔娴雅、幽俏暗媚,可我此刻竟然已经适应了她此般精怪率真的模样。
我一手与她十指交扣,另一手捧着她的脑袋神飞天外的吻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她气喘吁吁的用指甲掐了掐我的手背,才让我从那一个缠绵到爱神宫殿里的吻中恢复些理智。她水汪汪的眼睛隐含一丝娇怯,把下巴搁在我的胸膛上,“这一天可真够漫长的。”
我随手捋过她脸颊边挂着的几缕发丝,我望着她那对毫无杂色的浅褐色眼眸笑道:“阿生,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用尽自己的力量去替你办到,我可以是你的武器,所以不要再让自己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告白阿生是否会信,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我对着不同的人微笑的时候,流泪的时候,愤怒的时候,究竟哪一时刻是真情流露,哪一种情形是表演——我自己也早已逐渐混淆。但我知道,我对阿生这份感情是超越一切的。只是,这样的我,又如何能让她相信?
谁知,阿生却捏了捏我的手,眼神里有感动,也有迟疑。
“其实我今天之所以会带枪,是因为一笔交易。”
于是,阿生将她在K会所中与人交易情报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而这也是阿生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她的生父。
阿生的生父竟是大名鼎鼎的卫忍恋,这是令我猝不及防的重重一击。
我的父亲顾承旸与卫忍恋是宿敌。
这是我在分析了父亲生前上千个行动计划后得出的结论。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我爷爷顾伯兮的叛国之死。卫忍恋与我爷爷曾是共同执行任务的搭档,而那场任务结束后,我爷爷惨死并被认定为叛国,而卫忍恋虽然同样在之后离开了安全部,却在之后十年内逐渐掌控了世界范围内的地下情报网络,并由此将个人产业扩张至航空、水运、能源、赌场等各个领域。一切迹象证明,当初出卖国家利益的根本就不是我爷爷顾伯兮,而是这个曾经代号为“妖刀”的卫忍恋。
我能理解当初日以继夜灼烧在父亲心头的仇恨烈焰,因为那正如今日的我所承受的。而年幼失怙的父亲所经历过的绝望与孤独却又是我无法相提并论的。父亲后来所掌控的一切力量都是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在血海烈焰上一步步取得,而我却从父亲那里直接继承了这些可供我支配的力量。相比之下,我的复仇何其轻巧。
我终于醒悟,为什么就连裴炼对阿生的生父也不能探出个究竟——若他知道阿生的生父是卫忍恋,早迫不及待的以此为由阻止我的婚事了,因为阿生身后所拥有的力量就连我父亲也无法轻易撼动。父亲的那上千个行动计划,有将近一半失败,而另一半所取得的成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胜利。
正如我一直不想让阿生知道我从父亲那里所继承的一切,阿生也有同样的理由向我隐藏她所背负的身世。
如今,她竟然将这一切毫无保留的诉诸于我,可上帝啊,如果知道这一切的后果是我很快要失去她,我宁可一无所知。
“顾谜,你在听吗?”阿生不满的掐了掐我的脸,“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母亲,我才不管卫忍恋是怎么死的呢!可我妈妈却是无辜的,所以我才逼着自己去面对这些事,如果不揪出那个在幕后谋杀他们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定了定神,问道:“你父亲母亲是同时被谋杀的?”
“是的。”阿生的眼神突然不自然的闪了闪,透出一抹令我难以理解的复杂神色,“他们是在去参加我婚礼的路上被杀的。”
阿生所说的婚礼显然不是我与她之间的婚礼。
此前,我从未听她提起过以往的任何情感经历,因为在我眼里,她是我的贝雅特丽齐,是命运女神赐予我的独一无二的邂逅,这种神赐般的奇迹让我毫不犹豫的相信,自己对于阿生也具有同样的意义。
阿生比我年长,我不可能要求她在我之前没有过恋爱,但那丝毫不可能妨碍我与她之间的未来,在我们结婚后,无数个温柔缱绻的夜晚,我抱着阿生,就能感受到她在我怀中的心跳,她是属于我的。无论此前那些不知名的男人们曾与她之间发生过什么浪漫的故事,那都是过去的事。
我藐视那些过去,觉得只有自己在阿生的生命中才是独一无二。
可现在,几乎与窗外那一道闪电划过夜幕的同一瞬间,我此前那些自欺欺人的信念轰然坍塌了。我讨厌她此刻流露出来的那一抹我看不懂的神情,这比她赤裸裸的流露出任何回味之情更让我嫉妒。
一段令人拒绝回想的感情,只可能是一段痛彻灵魂的爱。
可也正是她的这种表情,让我在下一秒就做了一个极有可能彻底断绝我与她之间亲密联系的危险决定——我把我父亲与她生父之间的仇怨一五一十的跟她说明。
她起先听着,一边还习惯性的在我的手心里画圈圈,后来就不再有动作了,当我将我父亲那些年来所采取的复仇行动说完之后,我仿佛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我的脖子僵硬着,不敢有哪怕最细微角度的侧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在余光中接收到一双愤恨怀疑的眼睛,亦或是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在等待判刑前的那静默无声的几分钟内,浅金色床幔上微微隆起的皱纹,是我的注意力唯一所能寄托的对象。我数着上面的皱纹,分析着它们在不同方向上的弧线分布,想象自己在上面作画,又想象这是茱莉亚·法内泽的床幔,我是刚刚正在宠幸她的教皇亚历山大——我半梦半醒间亲吻上帝的脚趾,且毫不受阻的继续享受世俗男人的欢乐。
这一想象只因我想要借助那无耻之人的勇气,我想要变得无所畏惧,无所畏惧的亵渎着,却也坚持自我的神圣着。
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忘却身边这个女人的存在!如同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被悬在炉火架上,逐渐升腾着的炽热包裹着我,我此刻还期待着,还恐惧着,可下一秒、再下一秒,当心脏最外层的皮囊因失去水分而收缩褶皱开始,我便不再是此刻的我了。我可能放弃了我的抵抗,彻底的堕落在那堆火焰中,也可能成为从炼狱中重生的恶鬼。
我把选择权交给了我最爱的女人,无论她选择恨我,还是无视我,或是毫无芥蒂的继续爱我——但之后的我,却能无所畏惧的做我想做的一切。
一个人明知道前方是地狱之门却还要冒险穿过去,他绝不是想死,他是想去那里,与死神搏斗。逃避死亡的人,永远没有机会战胜死神。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逻辑。而我用这种逻辑,在面对我曾经拥有的、即将失去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爱人时,又将为我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墙面上的巴洛克式挂钟提醒我才过了五分钟,我却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度过了自己过往二十年人生中所有最困难时刻的总和。
这时,阿生说话了。
“所以,是你父亲谋杀了我的父母吗?”
我刚想说话,感觉唇瓣干燥而僵硬,于是暗暗的舔了舔唇角,“我不知道,就我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很难确定是不是。”
“但他很有可能会这么做,这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阿生的口气有种出人意料的平静,正如我此刻的心情。
经过了最难熬的那五分钟,此刻的我似乎能接受一切未知的考验和不幸,我扭过头去看阿生,却发现她居然一直是以凝望着我的姿势,她似乎带着一抹宽容似的浅笑,又或许是我的错觉,她脸上很快什么表情都没有。
“如果真的是他,你会怎么做?”我问她。
她撑着脑袋的姿势没变,却刻意避开了我的视线,“如果是他,我本应该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可他已经死了。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但我也不可能再与仇人的儿子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说到这里,目光重新回转到我脸上,浅褐色的瞳仁里闪着我之前曾为之嫉妒过的复杂和忧郁,“如果只是卫忍恋,我不会在乎,可是我的妈妈,她是无辜的!我不能原谅!”
我无言以对,阿生却又沉吟道:“我这次在K会所买下的那个消息便是有关谋杀我父亲的幕后之人。卖方提出的条件便是让我在周丰兮女儿的订婚宴上将手枪转递给顾承晖。”
此时,阿生仍能与我心平气和的讨论这件事,我心中莫名感动,但也明白在一切矛盾解决之前不能高兴的太早,我问道:“你觉得和你交易情报的那个人会是顾承晖吗?”
阿生松开撑着脑袋的手,平躺下来,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说道:“这个我不能很肯定,去K会所的那一位显然不可能是他,但不排除是他的人,不过对方肯定不知道和他交易的人是我。”
我的脑海中飞速掠过一个想法,让阿生描述了一下在K会所抛售消息的人的外貌。
“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身材高大,五官有点像混血,气质很出色——”阿生说着,低呼了一声,我紧张的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皱着眉捧着肚子,有些无助看着我:“是小宝宝,他又捣蛋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但也知道这不过是胎动。于是按照之前白医生教我的手法,找着合适的位置,小心翼翼的给阿生按摩了一会儿。直到她微拧的眉头松开,我才松了一口气。她柔软的手覆盖在我的手掌上,似低喃又似叹息:“顾谜,别对我这么好,我害怕——”
上帝啊,俯视着我的一切永恒的神祇啊,我现在真的好难过。
我,一个渺小的孤零零的我,仿佛有一种忧郁在我尚未出生的时候便伴随着我,让我预感自己永远得不到理想中的快乐。可你们让我拥有了普通人就算多活几个世纪也绝不能获得的更多信仰,让我伴随着信仰获得了理想,我的理想是她,她就是我的快乐。而此刻,那种曾经伴随着我呼吸的不幸愁绪再度降临了。
命运就是这么对待她虔诚的信徒,可我不仅仅是信徒,我也是超越信仰的叛逆者!无论横亘在我面前的将是多么不幸的深渊,我还是会用力的投入她的怀抱。只要有她,我就是幸福的人,我有无尽充沛的能量和永葆活力的希望去建设整个世界。可若我还活着却独独失去她,那我只能将世界一切其他之物统统毁灭。
上帝,俯视着我的一切永恒的神祇,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一切的一切一切一切一切,都阻挡不了我活着便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心。
我是个爱情的疯子?我不过是个对抗命运的傻子。
对上一章 阿生自述的口吻有疑问的 我可以明明白白的说 在开枪之后长生换了一个人格 第一人称的语气和对很多事物的看法都不一样 大家如果看的仔细都可以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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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顾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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