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41章 ...


  •   如刀郎曲吉所言,在回地质队的路上,沙尘暴如约而至。
      远远望去,滚滚浓尘如一堵高墙排山倒海推过来,刹那间,眼前天昏地暗,风沙急骤。在前带路的刀郎曲吉与红驼瞬时不见了踪影,我急得打开车门,刚要张口呼叫,细沙针一般扎过来,像是钻入了五脏六腑。
      我极速拉上车门,大口喘上几口气,遂催促王怀开车往前搜寻刀郎曲吉。沙浪拍打着车身,窗外一片混沌,浊尘从缝隙钻进来,窒息着每一次的呼吸。车身摇晃,路径迷茫,王怀操控方向盘,面对凶猛的沙涛,心里尽显胆怯。他双眼大张,极力辨识前方的路,龟速一般缓慢移动。稍后,我发现了前面一团灰影,忙大喊停车,吓得王怀来了个急刹。
      差一点撞上了红驼。它匍卧在地,替刀郎曲吉阻挡来袭的风沙,这样的天气,对生于此长于斯的他们来讲,也是极大的考验。无论如何,车里毕竟好很多。
      我摁响车喇叭,刀郎曲吉埋着头,根本听不见。于是,我掩住口鼻、屏住呼吸,一步步蹭进风沙,把刀郎曲吉拉上了车。
      看见刀郎曲吉灰坨坨的脸,我痛惜地埋怨道:“你傻啊,叫你坐车,非得骑驼带路,遇上流沙,岂不是把人给埋咯!”
      “习惯了!”刀郎曲吉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道,“以前遇上大沙暴,红驼就是一道挡风墙,这时候,就不自觉地去依靠它。”
      我掏出纸巾,替刀郎曲吉抹着满脸的沙尘,惹得王怀在后视镜里时不时瞄上几眼,他咧嘴偷笑,显然被我与刀郎曲吉卿卿我我的样子逗乐了。
      风小了些后,沙尘依旧漫天弥散,前方的路渐渐清晰,可还是只能看见个几米远。丌然的越野车一定还在途中,他们在遇到沙尘暴时如何应对,将是个很大的挑战。王怀担忧起母亲的安危,嘴里一个劲地唠叨,说马芳就不该选择在这个鬼天气出门。
      “太不让人省心!”王怀说,“她体质本就弱,遇上事儿,根本就不考虑能否吃得消。”
      我宽慰王怀莫急,江潮风是老野外人,丌然也懂野外生存技巧,沙尘暴不是难事。
      一念提及,刀郎曲吉就顺着这话题发问:“江头儿真有意思,他担保我出来,竟把名字签在了亲属父亲一栏里。”
      事实就是如此!我与王怀对望一眼,不知如何接下话茬儿。
      筹思会儿,我温言说道:“成为人父,何尝不是江头儿的一个梦想。他的内心,一定是希望有像你这样的一个孩子······”
      “对呀!”王怀蓦然顿悟,“我要是有江头儿这样的父亲,做梦都笑醒的。”
      “有希望!”
      我脱口而出,说完,忍俊不禁。刀郎曲吉也是眉开眼展,闻过则喜。
      王怀噤言难发,马芳与江潮风的事,他自然乐见其成,但大人们不着急,作为晚辈,似乎有劲也使不上。
      风沙渐弱,继续赶路,视线不过百米,红驼在前引领的方向,越野车畅通无阻。尽管内心在为丌然他们三人忽忽担忧,但此刻有刀郎曲吉在身边,我心安许多。这一路颠簸里,与刀郎曲吉扼掌相扣,我若有所顾,生怕他又一次速去,上一次的抽离,别来已是春半。
      归队的第一时间,得知丌然江潮风马芳未有消息,我心凉透背。等待是最叫人心焦的事,看见我愁眉不展,刀郎曲吉籍口返程,其实,他是想独自去找寻他们。
      天空的黄尘并未消散,分手在即,我送刀郎曲吉在基地外,一遍又一遍为他清理绛衣上粘落的浮霾,擦拭脸上的腌臜;刀郎曲吉也凝神替我抹除发端上的沙子,吹净长睫上的尘灰。聚散叫人无奈,在这浊尘浮天的沙海,我深知,刀郎曲吉是唯一自由于天地的人,他精灵般存游漠域,哪里有魔咒,他一定立即出现。
      沙暴过去二天后,基地的空气才变得澄澈。许多营房顶覆盖了厚厚一层黄沙,会上,我提议好好打扫一下,孙永却说,春天风沙频繁,隔三差五就是扬沙天气,还是省点力气吧。
      这次风沙后,灰灰竟不见了,似乎是被刮跑了,或是被沙埋了,反正,整个基地不见它的踪迹。近个月来,灰灰的嘴越来越刁,常日里,只吃肉啃骨,素食一概不沾,也因此它块头儿大长,其摸样几乎是一匹成年的母狼。亲手喂养它,看着它一天天蹿长,我收获了快乐,阳光了日子,也平抚了心境。
      三天后,一个万里晴空的下午,听闻丌然驾车归来,放下手里的资料,我第一时间去找他。丌然坐在队部,气色较差,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但一眼见到我,他立刻笑逐颜开,多了几分神采。
      “我差点被沙子埋了,几乎见不到你啰!”丌然极少在我面前诉苦,这次,他惊吓不小,“沙暴袭来,伸手不见五指,世界末日似的。”
      瞧见发长须浓的丌然已然几分沧桑,我瞬时打消了要向他询问刀郎曲吉的念头。遂道:“你这个探险达人,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那也不至于,就是有点生气!”丌然道。
      我听不懂:“咋啦,曲吉把我们送到了基地,转头就去找你们,不是吗?”
      “曲吉确实是助我们脱险沙尘暴。”丌然摇着头,另有所指,“上次,我夸口说投资文化产业,修缮保护古物遗迹。可没想,跟曲吉一说,他把我当奸商一样,一口回绝,说绿洲丝路上的佛窟不容外人染指。昨日,县旅游局的负责人也以与刀郎部族不好沟通为由,谢绝了我的投资想法。真是气人,这啥地方,我拿着钱都砸不进去!”
      作为绿洲文明的守护者,我能理解刀郎曲吉的反应。那里的浩劫从古至今,被无数人觊觎,在他眼里,所谓的开发,所谓的投资,就是搅扰,就是破坏。
      “曲吉油盐不进,我与他吵了起来。”丌然说,“气不过,我就讽刺他,做个比丘不如回家照顾老父亲去!”
      我愕然:“你把曲吉的身世当面捅出去啦?”
      “是!”丌然笃定自己无错,“事实就是如此,何苦要处心积虑去隐瞒。当时,江潮风、马芳就在场,我从不在背后捣鼓,说出来,对他们都是解脱。”
      “曲吉呢,啥子反应?”我屏息了呼吸。
      “能说啥,跑了呗!”丌然耸着,肩摊开了双手,“摊上这事,哪个受得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责备丌然什么。他初衷不坏,有商人的前瞻眼光,兼顾着文人的情怀,只是在某些事上思虑不周,急于求成后,终弄巧成拙。
      丌然告诉了我一个令人揪心的消息,马芳病了,轻微中风,一侧身子麻木,脚手乏力,在家静养着。江潮风暂且回不来,照顾马芳成了他此刻最要紧事。
      我深为马芳命运多舛而感伤。她中风早有先兆,医生也多次加以提醒,只是这段时间她为了弄清楚江潮风的事,操心劳神,奔波于南北疆,不大注意自个儿羸弱的体质了。
      稍后,我把马芳身体抱恙的情况对王怀讲了,安抚他不要着急,有江潮风在旁照顾,大可安心。
      约是刀郎曲吉的身份已在队里传开,黄光远与熊力其后向队部做了检讨。鉴于此,上次他们甩祸刀郎曲吉的事就此作罢。
      余闲的时候,我常常独自托腮冥思,千百次地推想刀郎曲吉在得知身世后如何去梳理惶惑的心灵。此时此刻的他,是怀疑、愤怒、排斥、神伤?大概,他的一片悲吟里,也隐匿着对我的一丝愠怨。
      无论如何,事实摆在了眼前,就看刀郎曲吉怎么排遣那些郁结了。大致的是,刀郎曲吉与江潮风终能释怀篱壁,平填亲情裂壑,选择原谅,只是风平浪静这一切,不知到何日何时。
      当挂记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时,就需要暂且忘记。我安下心来于一线生产,但发现,无论是在后勤,还是一线班组,总免不了要被人打探起江潮风与刀郎曲吉。施工组的谢杰、钻井组的宋实、仪器组的张善,他们的探询屡次在耳边响起,我都要不厌其烦地予以铺陈,害怕将父亲母亲也牵扯进来,我多是闪烁其辞,只单纯把这厢奇遇定性为上天所恩赐。
      春归人间,纵然是这漠野,没有群芳吐艳,但温润和暖的季节,依然怡人身心。此时,张哲一通电话打来,心急火燎地说112队在施工中,侧线排列上的电缆于夜里被人为弄得一团糟。我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刀郎人部族,可问题是,由于施工作业,地质队的侧线必须得穿越草场,阻断河谷、破坏水源,这无疑侵犯了刀郎人的利益,怎么解决,似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我对张哲说,前段时间去刀郎人部落,族长表了态,只要替草场提供了水源,延续了生态,石油地质队的施工可畅通无阻,没有人异议。
      张哲很是激愤,他嚷嚷道:“水是老天爷的产物,他不撒尿,鬼才有啊!”
      粗话较为刺耳,张哲从前是讲不出来的。他如此抓狂,已然是被逼急了。
      电台里,我顿了顿后说:“不管咋样,我们得想办法替牧场解决了水源,生态维护了,刀郎族的生计才会得以延续。”
      我和张哲决定把困境上报给地调处,由上级研究后给出一个指导意见。次日,生产科的回复是施工中的难题自行解决,但为了保证南疆的总体工期顺利完成,将成立南疆石油会战指挥部,加派120 地质队助战,确保国家石油储备与西气东输的资源基础扎实而稳定。
      张哲不日神秘地吐露,三支地质队会战南疆,势必成立统一指挥部,指挥长一职将在三支队领导中挑选。他最后嘻哈哈道:“老同学间互相支持!”
      这是一种求票选的姿态,只不过张哲表现得甚为委婉。上次,114队已得到了一批新装备,余下,对张哲的支持一定是毫无保留。我在电台里立即表态:“选指挥长,我投票老同学一票!”
      张哲在那边嘿嘿发噱,他也毫不客气地连声遥谢。诚然,资历与学识兼具的他,视这个科级指挥长一职为囊中之物,机会难得,他自当仁不让。
      让人想不到的是,江潮风遗子于世的消息搅动了千里之外的后勤单位。哪怕队长郑秀失踪的一些真相依然扑朔迷离,但由此唤醒的话题追忆了往昔,热络了曾经,一番人耳相传后,竟被万里之遥的母亲知晓。
      我很奇怪,电话里问母亲怎么得知这一消息。母亲淡淡吐露一句:“你爸说的。”
      父亲竟也得晓。
      看样子,114队的一举一动,都被父亲了然于胸。他主动与母亲告知,必定是为这事而震动。当年,他们之间的一些嫌隙就因此而起,从而令婚姻触礁搁浅。
      多年来天各一方,只是这次,他们似乎目标一致,而矛头,似乎冲着我而来。
      母亲说:“你在野外工作,你爸不放心,说要来野外队看看。”
      名义是看看,实是监督,我当然极力反对。电话里,我埋怨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再说,每天施工忙碌,哪有时间听乔局唠叨。”
      “你爸基层暗访,只小住个几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