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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章 ...


  •   张哲的112队复工之快出乎意料,人刚到了南疆,随即甩来一通电话。他说大包小包好几个,吃的喝的带了一堆,报菜名一般问我要哪些。电台里,我迟凝了一下,说:“你妞儿同意没,东西随便给别的姑娘吃,回头别让她收拾你啰!”
      张哲嗤之以鼻:“朱莉还在乌市家里坐绣楼呢!她那小姐脾气,别人奈何不了,在我面前,她服帖个猫似的。”
      我告诫张哲对朱莉好一点,多高傲的一个丫头,肯放下身段儿敛起性子,那才是真爱。
      参杂着苦涩与乐,张哲嘿嘿笑个不停,随即,他揣度起114队换装的事儿来:“乔乔,你一当上队长,地调处马上给114队配备洋枪洋炮,命好就不一样,惹多少兄弟队眼馋啊!”
      “自古以来,金冠难戴、华服难穿,那是责任!”我打趣道,“你老丈人现今是常务副处长了,洋枪洋炮你也可以弄一套。”
      “那不是明摆着徇私,人言可畏,落人口实的事,朱副处自不会做。”张哲嗤道,话风一转,他讨好似的问,“你队里有余留的破烂,施舍一点给老同学呗?”
      张哲似乎没开口借过什么,倒是他对我有求必应,就如上次的油料,那可是雪中送炭。
      我不明就里:“别寒碜人,有话快说。要还的油料早准备好了,随时给你拉过去。”
      “你这次来了七八辆新营房车,里面多余的床上睡垫子肯定有,弄个三十套来,万一来个小搬家睡帐篷沙地,有个垫子方便呗。”张哲说。
      着实没想到张哲如此会钻空子,对一支野外队来讲,坚壁清野的生活,物资多多益善。任何东西,哪怕有多余,一般不会轻易馈赠他人。而且,物资这块儿所属为后勤,也归行政队长孙永管。于是,我对张哲讲分工不同,需要向孙队长征询。
      孙永波澜不惊地就答应了,依他所言,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况且,还欠着别个人情,总不好予以拒绝。
      事如此定了下来,又一日准备,便可装车上路。
      安排了两台车运送,大卡装油,小皮卡堆叠床垫。当孙永安排了王怀、黄光远与修理班的熊力三人运送,我就隐隐感觉不合适,但哪里不妥却又说不出。
      傍晚收工回基地,一进队部,便见江潮风与孙永两人在会议桌旁埋头吸烟。两人面色沉郁,已是开饭的时间,却都一副食欲全无的模样。我为之好奇,待要询问时,孙永满腔愤懑先开了口。他说三个毬怂到现在还没把油料送到112队,也联系不到他们,真是气死人!
      我听闻诧异,随之又惴惴不安起来,忙用电台呼叫112队张哲。
      “还未到。”张哲说,“饭菜都准备好了,就是不见人影。”
      张哲劝我放宽心,这雪都化了,路也好走,无非早晚,不会有啥事。
      想想也是,三个人都有点儿玩邪,保不准弯了个有人气的道儿,边走边乐。迟迟不归后,由头有很多,爆胎就是最好的说辞。
      忐忑了一夜,翌日上午,总算看见王怀、黄光远、熊力开着车归队。不仅如此,王怀回了一趟家,将马芳带来。
      我知道马芳所来为何,江潮风亲子鉴定结果她必定是带到了。只是此刻,王怀还蒙在鼓里。乃至马芳下车的时候,王怀还在埋怨母亲添乱来了。
      江潮风把马芳迎到队部歇息,他们有很多话要慢慢细谈,我便把王怀拉走了。
      此刻,张哲突然来电。他欲言又止的调门与平常不大一样,我怼了他几句,他才吐出心中的疑惑。
      张哲说本不想讲,昨儿油料是送到了,可床垫没有。个中缘由,据三人统一口径,行进途中被人从后点了火,浓烟四起后没来得及扑灭,三十个床垫全烧毁了。手机拍了照,看了,的确是都焚烧殆尽。
      “怕队里扣罚工资,他们央求我别把这事捅出去。”张哲说,“可关键的是,他们逮着了放火的人,且报了案。思来想去,就觉得你有必要知道。放火的人是刀郎曲吉,此刻,他正被团场派出所关着,此事怪蹊跷的······”
      这事我一无所知,听完后无异于震耳发聩。修理班就在侧边,我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找到趴在坑里修车的胖子熊力,责问他床垫子被火烧了怎么回事,刀郎曲吉是不是被关在派出所?
      熊力稍事怔愣,知道瞒不过去,遂将锅甩给刀郎曲吉:“路上,大卡在前,皮卡在后,床垫子烧着时,只有刀郎曲吉在后面追赶,不是他点着的火还能有鬼啊?”
      一面之词不能相信,我又心急火燎去找王怀,他一直拿我当姐,真相为何,他的描述总不至于太离谱吧。王怀没在宿舍,同室的司机万钢说他才去了队部。
      队部,王怀一人独坐于会议室,趴在桌上,盯着那盆绿植出神。见我踏阶而来,他眼里露出几分紧张,立马收直了身板儿。
      江潮风的卧室虚掩,马芳断断续续的话语从里传出,听不清在说什么。我在王怀对面落座,盯了他半晌,待其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时,瞬即击溃他的防线。
      “床垫被烧的事他俩不讲,你也打算瞒着姐?”在我的记忆里,跟王怀说话似乎从未有此刻这般严肃,“咋回事啊?”
      “他俩威胁我,不许我乱讲······”王怀低下头,“我当时开的是皮卡,想回家一趟,就顺道绕了一段公路,黄光远在皮卡副驾上抽烟,往外扔的烟蒂被风吹溅在车后厢的床垫上,慢慢就烧着了。一开始也没留意,直到曲吉突然从后面赶上来,边扑火边呼救,方惊厥出事,但扑救也来不及了。黄光远怕扣罚工资,与熊力合计,就撺掇说是曲吉所为,且胁迫我统一口径,然后······就近报案。”
      “你好糊涂!”我心痛而又失望,激愤之下,免不了陈诉起王怀的过失,“曲吉上次帮你而得罪了黄光远、熊力,他们打击报复,你也与之沆瀣一气······”
      神伤难抑,乃至江潮风与马芳何时移步会议室,我竟一丝一毫都无察觉。但见王怀睃向马芳后,我旋即咽下余了的苦吁。哪料想,我且住,马芳却径直扑向王怀,抡起巴掌,狠命地扇向他的脑壳。
      “牲口啊你,害起人来了,打不死你······”
      江潮风匆忙拉开了马芳,又小声责备道:“你跟孩子计较啥的,好好说嘛!”
      王怀被狂扇数掌,捂住脑袋的手半晌也不肯放下。我上前揉了揉他额顶,没成想,他侧脸露出的一只眼,冲我眨巴了几下,意思是没事。
      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团场派出所说明情况,让他们把刀郎曲吉放出来。王怀一听要去派出所接受训斥,额头瞬即又勾到了桌上,怯懦到无敢去面对。
      见此景,马芳怒不可遏,她将手里的白纸拍在王怀眼前,拭泪而泣:“曲吉是你江叔的孩子,必须去道明原委,赔个不是······”
      王怀闻之仓猝色变,他愕然抓起检验报告扫视起来,稍许又不可思议地睇望江潮风、马芳,目光随之落在了我脸上。
      我无声对王怀颔首示之,表示一切皆真实无误。诚然,陡然坠入这种犹似电影剧情的演绎里,小小年纪的王怀无以适从,于将信将疑中,他毫无应对地被我拉上了车。
      开两辆车,丌然载着江潮风、马芳在前飞驰,我与王怀紧随在后。车上,王怀自始至终在喋喋不休,将刀郎曲吉的事反复刨根问底,他的匪夷所思,无异于这是一桩咄咄怪事。
      我令他噤声,好好忏悔一下自己所作所为,别做一棵正邪不分的墙头草。
      王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顾看他那油滑的神色,我无法判断他的应承里含有多少真实,于是提醒他专心开车。
      临近午后,在团场派出所,我终于见着了刀郎曲吉。
      早先,我在附近餐馆买了碗炒面,于江潮风他们办理担保手续当儿,在一位警官指引下,一个人拎着炒面来到了刀郎曲吉的暗屋子。
      我的出现,令刀郎曲吉心涌波澜。他依然是那身绛衣,黝暗的光线里,他的面孔几乎与绛衣混为一色。只此长夜,他的憔悴分明可辨,而在见到我这刻,他的眼神炯炯闪亮,眸眶里流淌的炙热瞬间暖化了我,旋即吹散了近段时间缭绕在思绪里的那片浮云。
      分手似乎在昨天,好久不见已是遥远。我把炒面默默推至他面前,刀郎曲吉自不会推辞,他嘴角抿笑,鼻息在轻轻嗅触香喷喷的洋葱炒面。半晌,他皓齿微露,淡淡地说:“不是你做的味道,不过,只要是你端来的,就是天下最美的食物!”
      我双腮嫣然,抬睫时眼里已是泪目,千般思绪涌上心头,竟不能自持地合上了刀郎曲吉捧碗的手,继而笑道,“想吃我做的饭菜么,就随我去地质队上班,天天能吃上我的拿手好菜!”
      这不是即兴所言,打自知晓刀郎曲吉与江潮风的血缘关系,我就一直被这个念头所缠绕。他本就是石油人的后代,有什么理由不回归地质队?
      刀郎曲吉摇摇头,他兴许饿极了,没任何解释下只顾闷头大吃。说起他这次被冤枉的事,我表示地质队会对犯错的职工进行罚款、批评教育。刀郎曲吉听了断然摇首,随即说不必了,上次那一场架,他们输了,这次逮着了机会撒气,就算扯平。
      我为刀郎曲吉的大度所动容,又一念,他对谁都好,与人为善,我上次不该与他置气的。就算下次阿依努尔那小丫头再如何亲近他,只要刀郎曲吉不为所动,我又何必与之呕气。
      稍后,江潮风大约是办完手续,独自小步走近,我注意到他谨小慎微,像是怕打搅了我们,始终顾忌在旁。从早至午,江潮风一路忐忑,即将与刀郎曲吉的见面令他倍感煎熬,远远地站了会儿,江潮风轻轻点了下头,表示一切办妥,随之满怀心思地从我视线里消失。
      ‘父亲’是一个沉重的字眼,江潮风他还没准备好,如何去面对从未抚养的刀郎曲吉,对此他顾虑重重。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天也没放弃寻找骨肉至亲,当此一刻,他显然是手足无措,心中涌动着那股情愫,终是无法催激他去捅破那层窗纸。
      江潮风坐丌然的车提前走了,也许他觉得来日方长,而我将一切看在眼里,认定他似乎是在逃避,当下不免暗生叹息。
      派出所外,王怀冲关了一宿的刀郎曲吉鞠身致歉,我深为此安慰。刀郎曲吉唇角含笑,微微应对一个表情后,他双眼却望向了头顶的天空。
      苍穹盈日,正午的阳光本是灿烂,但此时的空际灰扑扑不那么干净,且还有股子尘土味儿。刀郎曲吉又昂首搜寻了四周旷野,自言自语道:“快走,沙尘暴来了!”
      我和王怀为之生色,却又分明不太相信。这无风无云的天气,阳光甚好,沙尘暴从何说起?
      “曲吉,这朗朗乾坤,沙尘暴在哪儿呀?”我张望天际,既忐忑又疑惑。
      “空气中有新鲜的尘灰,半个时辰后,沙尘暴就会而至!”刀郎曲吉表情凝重,“这里的春天,都有沙尘暴不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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