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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   19章
      终于迎来一个意外,亦或是惊喜。
      我从没想象到大漠深处竟有这么离奇的一大片沃土,犹似一个盆地,平坦如洲,面积足有十来平方公里。站在高处,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印入我眼帘的是个世外绿洲,杨林成片,红叶如荼,大片的芦苇与灌木点缀其中,令其成鸟的天堂。
      震惊之余我问刀郎曲吉:“天啦!这是你住的地方吗?”
      刀郎曲吉没有作答,从他脸上浮现出笑容就读出了一切,这就是他的家,生于斯,长于此,也将老于此。带着疑问,我好奇在这片世外桃源里,咋看不见其族人,刀郎人解惑表示,他族人此刻生活在另一个绿洲,那里水草丰盛,牧场更阔更沃。
      一个部族的咒师,通常该随族人一起,传经布道,而刀郎人为何一人独居于此呢,我没问,他也无意相告。
      诚如刀郎曲吉所言,也许,这里曾经是个肥美的牧场,而今,似乎已近枯竭。看不见水泽,沙质地面长不出草甸,所成活的,只有能扎根深壤的植物。
      尽管如此,这里依然可被看作是大自然的神来之笔,是旅人鸟兽穷途末路时的柳暗花明。我就是如此,在心绪纷扰、无端祸起后,权当此时此刻的境遇,是上苍的垂怜、平抚与恩赐。
      我喜不自禁,在沙洲上奔跑,跃然欢之,穿梭在苇丛沙棘间,再摇落一地杨叶,且将那殷红抛向天空。
      尽情了一番,我开始寻找刀郎曲吉的生活场所。这里没有房子,几处倒塌的夯土基台年代久远,分不出是烽燧还是住屋,只是依稀知道,这里曾车马喧嚣、人丁熙攘,繁华盛极一时。
      基台不远的地方,有一处落差三十来米的断壁,长达半里。就在这条断壁上,开凿着二三十来个洞窟,远远地看,犹似只只张望苍漠的巨眼,着实令人震撼。
      刀郎曲吉见我十分着迷,便说去做吃食,然后,送我回去。
      我完全没听见,似是而非地只顾点头,等明白过来,心里不免有些悔意。而我很快改变了主意,因为,刀郎曲吉似乎不让我触碰的地方,此刻,已是极大地迷惑着我。
      这非等闲之地!
      不难想象,历史上,人工开凿洞窟,通常与佛教有关。云冈石窟、龙门石窟、包括西域龟兹、拜城、库车都有石窟,这些历史遗存都是文化瑰宝。而眼前这些年代久远的石窟虽不闻于世,但从刀郎人身着绛衣、自诩为咒师来看,这里只怕是从前丝路上一个繁盛的佛教圣地。
      但如今□□是西北最为信仰的教,包括今日刀郎人的那些族人,着装语言无一不是□□,一个族群里兼容有两个信仰,这的确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刀郎曲吉食住之地是个较简陋的石窟,窟前一棵老胡杨树下有口老井,罗布麻搓成的绳上挂只铁桶,一桶水从深井里提上来,费时不少。大漠虽干燥无比,地下水却很丰富,很多地方挖下去就能出水,这片绿洲低洼,水层较浅,所以会绿植簇拥。我尝了一口,水苦且涩,便不由得吐了出来。
      “你就喝这水,天天啊!”望着拿瓢便饮的刀郎人,我一脸苦懵。
      刀郎曲吉点点头,没觉得什么不妥,殚食瓢饮对他来讲习以为常,而我这个不适水土之举倒令他微蹙起眉来。
      “别浪费水!”刀郎曲吉指了指一侧的木槽,“用过的水,可以倒水槽里,红驼可以饮用,鸟儿们也可以解渴。”
      我自然知道水在大漠极其珍贵,地质队的用水,每天得从几十公里外用水罐车拉回来,非常的不易。眼前这口面石磨光的老井,千百年来,饮用此水的丝路过客多已枯骨成灰,它却在蹉跎岁月里依然在提供给养。
      刀郎曲吉用水和了小半盆面粉,敷上油,醒了会儿,开始添柴烧水,土灶很简陋,一口大锅,连锅盖都省了,柴一点着,烟雾弥漫,洞窟就不能待了。我被呛出来,淌了会儿泪,眼方才无碍。
      汤面很快做好,刀郎人乐呵呵端了一碗出来,示意我把它吃完。我稍许犹豫,感念他的付出,虽然白汤寡面,只有盐、及一点儿油花,我依然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最后,刀郎曲吉将剩余的汤面与一块干馕送上峭壁。
      峭壁上没有台阶,只有一只只踏平的脚窝,攀爬了约五六层楼高,那一面墙壁上,有个碗大的土洞。刀郎人将吃食放在洞口,虔诚地垂首片刻,才一步步从峭壁上走下来。
      这一幕我有些看呆,等刀郎曲吉下到地面,我迫不及待上前询问:“干嘛呀,这么陡的崖壁,多危险!”
      刀郎曲吉又仰望了一眼方才那小土洞,神情凝重地比划道:“那里面有个八十岁的苦修僧,是我的师父,他在那封闭的洞窟里前后已待了近五十年。每隔几日,我就要送一顿食物与水。”
      我听完很是震惊,从前就听闻世间一些遁入空门的苦修者藏身深山古刹,也或选择徒步四海苦行苦修,但是,像这样把自己土封进洞窟不见天日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无法理解这种近乎自虐的苦修,佛的伟大,宗教的力量令我瞠目结舌,所以,再多疑问只能憋在心里,而不敢妄言。刀郎曲吉似乎看出我的困惑,他指着另外几处有被封死痕迹的陡壁进一步讲解,左边那一处洞窟里的苦修僧为师祖,他在此封闭苦修了三十多年才仙逝。右边的那一处,是师祖的师父,他在那洞窟苦修了四十年~~~~~~~还有那~~~~~~
      我不让刀郎曲吉再继续讲解下去,头顶那一片绝壁,被永久封存的苦修者多达二十多人,他们是一代代延续者,师承者,是这片绿洲上的守望者。可能的话,数到最后,也许刀郎人都不清楚谁是谁的引领人。
      我敬仰绝壁上那位八旬的苦修师父,心底里,却更是恻隐日日侍奉、把美好年华奉献于此的刀郎人。
      “没有值与不值。”刀郎曲吉似乎看出我的心事,他纯澈如水地看着我,“师父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若是知道自己去哪儿,世界一定为他让路。通往信仰的路上,一些人用脚去步行,而一些人却是用心去抵达朝圣的天堂。”
      不知不觉,刀郎曲吉领我走到了一座坍塌的台基旁。这座黄土建筑的基台底面为四方形,周长约十来米。围绕基台,地面已被踏出一条路。
      刀郎曲吉表示这是座灵骨塔,里面有高僧的舍利子,佛塔虽毁,但师父从前每天在此绕塔修行。
      “你呢,同样如此?”我问。
      刀郎曲吉道出自己做不到,绕塔是一门功课,师父嘱咐须修善净欲后忘我而行,每几日,为师父送食递水后才会绕塔。
      我伤感于刀郎曲吉师父经年不断的苦修岁月,难以释怀下,便又问起老人闭关多久了。
      “十五年了!”刀郎人伸出手指,平静而肃敬,“我十岁那年,他交代完许多事,如同先师祖辈,囚闭了凡体,再也不出关。他曾交代,如有一天我送的吃食在小窗上七天未动,就得用泥石把那小窗封堵了。”
      我吸了口凉气,幽幽问道:“这么多年,在族群里,你的职责就是照料苦修老人,守着你师父肉身?”
      点点头,刀郎曲吉眼里流露出些伤怀:“一入洞窟深似海,师父苦修这么多年,我每次送食物从不敢打扰他,一年都问答不了一句话,只有听见咳嗽,才知道他的动静。”
      话题太沉,压抑在我心里,酸楚而又无能为力。
      幼鹰在天空回盘旋很久,约是累了,便落在另一处舍利塔基台上歇脚。我驻足环顾,灿阳夕霞的辉照里,十来座繁华剥落的灵骨塔,断壁残痕处,再也看不到一丝佛光,寻不了一朵佛莲。
      筹思当儿,刀郎曲吉又打了一桶水加在木槽里,他拉我在一段枯木上坐下,脸上又洋溢起欢愉。我心里暗羡,他咋那么浅显,转念就能笑,一个人,心底清浅无忧,诸事不烦真好。
      须臾,眼前一幕竟也叫我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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