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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   但显然,牛霞此刻的矛头在敲击方鹏同时,也在戳痛着我。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方鹏,还夹棍带棒暗讽着所谓的狐狸精、贱作。不堪入耳,我本有意澄清一切,又怕越描越黑,索性放弃了沟通,任这对男女在帐篷死掐。
      帐外有阳光拂照,我闭上眼长吁于天,吐出体内憋屈的老半天晦气,许久,我平抚了心绪,低头刹那,才感觉眼角有一串冰凉。
      小搬家基地人员稀少,绿帐几顶,食堂师傅的身影在远处忙碌,不时拿眼瞟过来。远漠空濛,幼鹰盘旋,我心彷徨,于这深秋里无处安放。水箱旁停了辆皮卡,车门半开,配载的电台一声声回荡着排列上的炮点指令,那电波阵阵撕扯着我的心,令我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抹干眼角,我毫不迟疑上了皮卡,发动了车,此刻,我只想让自己离开,去哪里都行。
      皮卡一拐弯就驰到了测线上,笔直的车辙伸展到天边,这里的炮点刚放完,信息采集已全,井口的泥浆却未干,连接井底炸药的两根小线被气浪带出地面,乱成一团,也没人去收捡。车开出一段,我才意识,自己还是头一遭在野旷里驾驶机动车。不过,测线被推过,虽有陡坡疾谷,高低坑洼,起伏颠簸如在浪头,却也可以沿着车辙开下去。
      离排列上的仪器车愈来愈近,为了避免干扰到地震波信号,我调整了情绪,按照电台指令,开始有意识地在炮点起爆前刹车熄火,待信号采集完成再启动前行。地底岩石为弹性物质,外力作用下,如炮点起爆、车轮碾压,都会使地下这个弹性物质体积与形状发生轻微改变,外力取消,因内力作用,固体恢复原来状态,这种压缩膨胀的传播方向即地震波,我们恰是利用地震波在岩石或流体中穿过所表现出不同的特性来记录研究地质沉相,从而得出其地质构造,了解其成因。
      也不知走了多少公里,终于看见了测线上的仪器车。整台仪器车价值数百万,乃地质队里最为贵重的车辆,数公里的三维检波排列与之连接,是采集地震波的神经大脑,没有这台设备,找油就无从谈起。
      驰到跟前,我拍了几下仪器车箱门,操作员曾强探出半个脑袋,见是我,稍感意外,但因我经常处理他们采集的资料,来一线现场看看,也极为正常。工作时,仪器车操作间是个封闭的环境,极少对外开放,而我,毕竟是个例外。
      我笑得有些勉强,也没说明来意,曾强就把我让到操作间。仪器组长张善在里面紧张地忙碌,他冲我打了个招呼,随即换取已记录完的磁带。操作间被两面电子设备挤满,空间狭小,各种信号灯交错辉映,令人目不暇接。切换设备、调配指令,看他们不得闲隙的身影,才知这貌似恒温的空间也并不好待。一天三百炮的地震波采集量,指令都从这里发出,熬夜摸黑也是常事,地质队里,数他们这个班组最为时长,也最为辛苦。
      我眼眸扫过仪表墙,不经意里,我发现了远端排列几个指示灯在跳跃。而此时,炮点并无起爆,间隙几秒,那几个指示灯又在闪烁,稍加计算,指示灯显现外来的干扰约在三公里半远的三维排列上。
      这不正常!此时炮点若在采集地震波,这外来的干扰震源就会参杂在资料上,严重会造成地震信息报废,而张善与曾强似乎并未留意。
      看到张善拿起电台话筒将要下达下一炮指令时,我忙上前制止:“张师傅,稍等一下!”
      张善转头看我,不明状况。我指了指方才跳跃的几个信号灯,让他明白这地带有异常。
      “怎么啦?”曾强问我。
      我没答,盯着指示灯聚目凝气,打起了精神。
      下一秒,指示灯又是一阵闪烁,张善与曾强操作仪器车十多年,这种现象,见得比较多,相对我,他们并没那么急切与在意。稍时停顿,指示灯又再闪起,而且是一连串,震动比方才还强烈。
      “什么玩意儿!”精瘦个儿的曾强漫不经心地道,“不是车在动啊,黄羊吗?”
      “啥子黄羊!也不是车。”张善分析道,“车的震动是连续性,黄羊的跑动震动没这么大。”
      话语刚落,仪表上一大串指示灯突然熄灭,信号显示那里的电源不通。
      “不好!”张善睁大眼,面露张惶,“是骑马的牧民,他们在破坏排列上的电缆及检波器。”
      我心头骤紧,脑海里萦升起一匹驼、一个人影来。
      是他么·····不会!他不会去破坏电缆,不会损坏国家财产,我们曾有过约定,他不会那么不在意。
      “是上次破坏我们电缆的那些刀郎人!”曾强忿然吼道,“这次不要让他们跑了,肆意妄为,得要他们付出代价!”
      我心里五味杂陈,多么希望这一切不再发生。刀郎人说过,那些族人生活的草场与水源,是繁衍下去的希望,我们在此施工,切断了他们生命线,毁坏了他们的家园,这种矛盾不加以调和,地质队的施工就永不会有安宁的那一天。
      曾强抓起电台话筒,通知炮点待命,指挥排列上施放大小电缆与检波器的职工赶往出事地,拦截破坏分子。
      三维排列分前后,共有二三十人施工,这一堆人过去,岂不要伙拼。我感觉不妙,自知也难阻止,急忙下了仪器车,上皮卡去现场。
      心乱脚重,我轰大油门往前疾驰,一公里外,炮点皮卡出现在视野,我开过去,嘱咐司机李阳与爆炸员小石看护好车载备用的□□炸药,不要掺乎过去,等待事情结束后,继续完成剩余的炮数。
      李阳与小石点头称是,□□炸药这类危险管制品平时虽由警卫班看守,可一旦登记领出仓库,就是自己的责任,少一发都不行。
      驱车往前,大小电缆在沙地起伏延展,红色的检波器插在沙里,一眼望不到头。连番十多道沙丘,排列上的职工都没一个,看来,他们一接到通知,就驱车赶往了。
      抬头望天,我忽然看见幼鹰在前方上空盘旋,它何时跟来,我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它绕行的地方,一定在发生什么。
      冲上一道高粱,豁然开阔的谷地令我瞠目结舌。一支三四十人的马队集结于此,与排列上的职工展开混战。
      这幅画面,蓦然令我记起清朝末年,俄国人普尔热瓦尔斯基带领哥萨克兵来西域武力开道,以探险之名与土著火并的情形。当然,那是外来掠夺,西域,自汉朝就设有都护,我们的先祖那时就在此屯田戍边,现今,农垦兵团的功能同样如此。
      刀郎人与他的红驼不在,而他的族人策马谷坡,来回穿插,大迂回包抄四台地质队车辆,排列上的大小电缆就在混乱不堪的往返里绊成了乱绳。检波器扯翻一地,不少尖尖的铁锥子倒立其上,扎不到马蹄,反倒将车胎一扎一个准,很快,两台排列上的绿色大卡趴了窝,歪在沙窝一动不动。车箱上的职工不敢下车,他们三五成团,守在大箱两侧,挥锹舞棒,阻挡逐马恣肆的牧民们靠近。
      深秋的尾阳沐浴着谷底,忽地,天空又飘来了一片云,和暖便悻悻抽身而去。有风自耳边划过,我似被冻僵在沙梁顶,眼里的伤怀,拗不过泪水,终究是夺眶而出,滴落在千古鸣唱的砂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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