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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   我将卧具铺盖卷到了医务室,与朱莉牛霞就不算作同室。一人独寝,虽被药味醺润,却是难得的清静。牛霞与方鹏卿卿我我之时,朱莉也过来偶坐,只是我们无话可聊。她定格手机,我逗趣幼鹰,各取所乐,末了,方鹏脚步声离去,她才起身去到对面。朱莉是个为爱情梦寐的女子,她用心呵护着与张哲同济的小舟,深怕任何风吹浪起的涟漪,特别是对我,她时刻萦怀一种恍惚,动辄视之隐忧,暗自留察。我自然知其微妙,特别是张哲最近见我时的反常,以她的缜密细微,必定会对我有所介怀。
      与朱莉个性大不同的是,牛霞只活当下,热辣如火是她俘获方鹏的大招,来日纵然方长,却万不极此时的春宵一刻。担忧她未婚先孕,没能珍视自己,几次我欲开口提点,话到一半就言顾其它了。
      野外队是个离群索居的地方,经常数月隔绝于世。时间稍长,一些不检点的男人就会暗地外出猎涉香艳。两个钻井卡车司机就染过病,悄悄买来青霉素找我打,我鄙怼了回去:“我没打过针,自己吞服!”
      看他们灰溜溜地走,扶住门柱,我竟不停地干呕。这些人当中,有的已成家室,子女绕膝。与妻欢愉,又如此放荡不羁,百年之后,怎归于其居。
      江潮风腿疾痊愈后又寻思外出,我刚好闲暇,便求他一同捎上我。彼时,队里发了工资,王怀家近,若不赶紧让他送回去,捂不住两天,没准他又输得一干二净。王怀也自知没有管制,家有母亲妹妹,他这个小小顶梁柱就算再顽劣,有时也得顾及一下家里。走时,我把幼鹰装在笼子里,带到施工组托他们照顾。
      王怀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漠海如涛,秋风酲人,远近高低的沙梁上,再也不见红驼与它的主人。我嗒然若失,自顾依偎在车门,听王怀滔滔不绝的笑侃。他家在塔河,祖辈陕西,因苦困而逃荒万里,于这僻壤繁衍生息,回家令他心境畅漾,有说不出的旷怡。
      “妹妹小我一岁,在上初三。”王怀提起家里事,脸上洋溢小男子汉的担当,“妹妹明年中考,现时功课较多,上次嚷着要我给钱她多买些复习资料,我满口答应了。”
      江潮风也大半年没去王怀家,114队接手罗布泊新工区,他从争取到组队进入,耗费了大量心血与时光,此时听王怀讲起家里的事,丝丝愧疚弥散开在脸上。
      “我也好久没见着欣欣丫头了!”江潮风目里泛着希冀,“现在复习紧张,明年中考完,把丫头接到地质队度个假期。”
      “好啊!好啊!江叔开口,王欣有福气了!”王怀为妹妹高兴,握方向盘的手情不自禁拍打起节拍,“王欣从小就聪明,是我家的希望。将来要像姐姐一样考个大学!”
      王怀递来一个眼色,我会心一笑,接上话茬道:“就考地质大学,毕业来野外队,我手把手教。”
      王怀甚为高兴,须臾,他又小声叹道:“乔乔姐是要嫁人的,怕是等不了妹妹。”
      我怔了怔,稍加推算,王怀妹妹工作之时,我已是三十而立,是该相夫教子了。若有失意,我目趋窗外,很快陷入沉思,一言不发了。
      越野车驰出沙漠,豁然出现的柏油路平稳流畅,让人放松了全身。塔河尽收眼底,胡杨依稀,尘龙如柱,摄一缕孤魂缓慢游走于天际。最为奇特的是台特玛湖,躺一汪碧翠,湛如蓝天的涟漪浩渺荡漾,令我这江城水阁的女子泪意盈眶,醉心得无以言表。在218国道一段,台特玛湖水竟漫过柏油路面,在水中奔驰,如戏大海。
      湖畔胡杨婆娑,牛羊漫步,水草萋萋。捕鱼的人有汉族,有维族,三三两两点缀在岸边,掷网待获。王怀长于此,自然熟悉先前的景致。他说塔河断流已久,近几年才把大西海子库区的水南送至台特玛湖,使得这片湿地重新焕发生机,成就了塔里木不多的绿色走廊。
      我听得入迷,引水入漠,不亚于是给这里的人们施衣布粥,播了一园春色,收了一秋硕果。亘古的荒芜,乞求不来甘霖,只有点滴自我救赎,才能冬去春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又是一会儿,王怀的家到了,三间砖房,门前有个篱笆小院,院里载有一棵粗壮的白杨,树叶已渐渐泛黄。近临还有三户人家,房屋样式相差无几,平顶若微后倾,外墙粗糙,较兵团连队房屋简陋不少。
      小村落寂寥,看不见人,也不闻鸡犬。推开篱笆栅栏,王怀风一般扬进屋。我被吸引在院落的各个搭建结构上,回头发现江潮风面有晦涩,迟凝少许地进了里屋。这家主人是他的恩人,搁在谁心里,想要那么坦然而不留遗憾,有些说不过去。
      我刚要进门,一个中年妇女迎了出来,她四十好几,中等身材,胖瘦适中。她衣着简朴,束着肉色纱巾,面容虽有几分憔悴,模样儿却极是端庄,她就是王怀的母亲,一个回民族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自丈夫去世,她未再嫁,独自养儿育女默默承受岁月至今,习俗上已几近汉人。她叫马芳,我称呼她芳姐。她笑意盈盈拉我入内,夸我人靓嘴甜,很有一见如故的缘分。
      在土炕上落座,王怀沏上茶水,端出干果馓子吃食,摆在了小方桌上。马芳在揉面,醒面的功夫,她过来陪我唠嗑儿。我问她过得是否还好,平日里遇上力气活儿该咋办?
      马芳心态极好,她说习惯了煎熬,对一切不如意就淡然,苦是一天,乐同样会是一天,放松心态过日子,顺其而为罢了。我好奇她的悲喜任天苦乐由命的生活姿态,觉得是一种升华开悟的哲理,她听后笑容里竟是几分羞涩。
      马芳讲祖辈是甘陕一带的回民,百多年前回教教众起事,被清廷捕杀,随首领白彦虎远遁至回疆。哪知事情没这简单,安集延人阿古柏来了,占领回疆期间,清廷又至,刘锦棠的军队横扫南疆,白彦虎又远走异国,我祖辈就躲身塔里木,自此以牧羊渔猎为生。
      我说知道那段历史,当时民间传唱----水连水,山连山,血流红海骨满川。
      她很快接了下句----牛头山,卧牛山,杀得回儿万万千。
      我们相视一笑,却各自从心底发出一声嗟叹。
      马芳家自留地有十来亩,小麦、棉花、玉米都种,空闲时还去附近农场做工,每天也有八十的工钱,女儿王欣就读团场中学,节假日才回家。她家墙壁挂有些合影照,发黄的老照有王金,他抱着王怀,青涩又消瘦,蓄着小胡须,很精神极开心的表情。王欣近照侧着校服,脸庞圆润,与母亲较相似,已是标致漂亮的大姑娘。
      王怀家后院有两间侧室,十来平米左右,铁门有些锈蚀,都上着锁,许久没打开的样子。我很好奇,问王怀前室空间本就不大,干嘛不把后面房屋利用起来。
      这话刚好被江潮风听见,他略有不安,竟自转过背去。王怀笑嘻嘻道:“姐姐好眼力,不过,这两间屋子可没空着,里面装着东西,当仓库用,至于什么,我可不知道。”
      我自难相信,觉得他言过其实:“自己家的东西,哪有不清楚的。”
      “大概是我老爸身前的东西吧!”
      我瞬时敛言,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彼时,马芳做好了炒面,我也饥肠辘辘,大家便围坐在炕前用起餐。不可否认,马芳的拉面手艺甚是了得,面条粗细适匀,劲道不糊汤,拌菜参杂羊肉洋葱胡萝卜,热腾腾一大碗竟被我吃完。
      午后,秋阳拂面,和暖异常。江潮风在篱笆院里踱步,若有所思,一点没有着急赶回去的样子。王怀说要去学校看妹妹,住读的王欣每周日才回家一次,有时缺钱,缺生活用品,现天气渐渐转凉,得送几床被褥过去。
      我无奈地笑,罢了,看样子今天回不去。我陪王怀去团场中学,车程不远,半个小时便到了。农垦团场繁华若市,绿化与楼房交错,让人恍惚此地便是江南的一隅城镇。在商店买过一些生活用品,我挑了些文具、学生读物打算送王欣,王怀自然开心不已。
      团场中学算得上当地最好的建筑,高大规整,外墙粉饰也是红白相间,醒目而又赋予朝气。
      得知哥哥来看自己,王欣意外又惊喜。她请了一刻的假,从教室飞跑出来,拉着数月未见的哥哥问个不停。我远远地看,感觉到王欣不时投来的探询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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