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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   这夜酗酒的人甚多,各个营房猜拳高喧的不绝于耳,持续到深夜,意想不到的事来了。有人喝高,借酒劲儿喷忿子,然后,三言两语互掐。掀桌子、掷酒瓶子、踢打到营房外,身上即挂了彩。
      我听闻立刻奔出医务室,夜灯下,数十人围在场地上,起哄一对干架的职工。被压趴在地的人精瘦,毫无力气反抗身上的大个子。我瞧着眼熟,分开人群,近前一看,是黄光远在殴打王怀。
      “别打架,快起来!”我伸手去拽黄光远,“王怀是个孩子,打他算啥!”
      “要你管!”黄光远喷着酒气,回头怒吼,“老子想打谁就打谁!”
      言毕,黄光远对□□的王怀挥出两拳。都是加餐惹的祸,王怀已为待宰的羔羊,满面是血,不停地哀嚎。我拉不动黄光远,回头焦灼地寻望四周施以援手的队领导,没有一个,班组长更没影。我失望透顶,使出全身力气去推黄光远,阻止他继续施暴。
      酒蚀心智,迷乱了黄光远的神识别甄。钳住我推向他的手,拨一股蛮力将我甩出。女子本柔,猝不及防下,怎抵得住壮汉的凶悍。
      我花容失色,踉跄而栽,几乎倒下,旋即,又被一双大手托住了臂膀。
      是刀郎人,不知何时他在我身后,扶稳了我。待我惊惧稍宁,刀郎人让我避之一旁,径直走向黄光远。我心又悬提半空,好在刀郎人施手得体,他只是单手搭在黄光远臂弯,稍稍用力,即把将黄光远撂搁一边。
      我慌乱趋前搀起王怀,他嘴里是血,又是沙,孱弱得如同蒹葭上的飘絮。
      众目睽睽下,黄光远已然被戏弄,他怒形于色,甩下外套,袒开膀子扑向刀郎人。周围哄声四起,这酒气熏染、惑乱沉湎的夜,地质男人们心中那孤寂寡欢如溃裂的冰山,刹那崩泻千里。
      “打,打,打趴这个刀郎人!”
      “黄光远,不能怂啊!”
      替黄光远呐喊助威的声调飞诸夜穹,然这没用,定如磐石的刀郎人单手就化解了黄光远猛扑。一个蹒跚后,黄光远顶首出击,蛮牛般撞向刀郎人腰身。我暗自心惊,换做王怀,这一头定要将他顶飞。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刀郎人毫不避让,黄光远迎头刹那,却陡然被逆转了方向,谁也没看清,就摔了个结实。
      一阵哄笑爆发,黄光远羞愤而起,啐了口嘴里的沙子,便挥拳砸向刀郎人。谁知一拳撸空,晃了两晃,竟一头倒下了。
      酒意醺心的黄光远扑腾两下,一如烂泥就哼哧不动。
      好戏刚开场便要偃旗息鼓,观热闹的一些人心有不甘,继而喊道:“刀郎人打人啦!”
      我闻言怒斥:“黄光远自己喝醉了,你们都看见了!”
      没人附和于我,黑暗中,有人传递木棒,准备沆瀣一气对付刀郎人。我看得真切,疾呼刀郎人快离,但为时已晚,四五个人一拥而上,挥棒就打。
      我心急如焚,失控的暴虐将会摧垮刀郎人,要震慑他们,许是老资格的江潮风能管用。我丢下王怀,转头直奔队部。江潮风早已酒酣入眠,我拍了老半天的门,才把他惊醒。
      江潮风打开门,一脸倦容,“丫头,什么时候了,有事明天讲。”
      “外面有人打架!”
      “打架?”江潮风并不惊讶,揉揉惺忪的眼,他轻描淡写地道,“先让他们打,明天再处理。”
      江潮风酒意甚浓,他欲关门谢客,我摁住了把手,哪肯让他就此作罢:“江头儿,那几个昏怂攻击刀郎人,你不管,会出人命的!”
      “刀郎人又在惹事?”
      见一时讲不清楚,我不由分说,急忙拉着江潮风出了营房车。
      场地中央躺着几个人,都是修理班的几个壮汉,刀郎人却不见了。我与江潮风面面相觑,费解起此刻的情形来。
      “咋回事。”江潮风被夜风吹醒几分,走前几步,他踢了一脚沙地上的班长熊力,“起来胖子,你们刚才打人不是?”
      熊力似乎是力竭,被老领导呵斥后,也只得缓慢爬起,揉着胳膊自我叫屈:“刀郎人打我们,看,我们几个······”
      “活该!”江潮风已有些时日不事队务,此刻借着酒劲,撩发了他的余威,“你们修理班就这么点出息,四五个干一个,还想倒打一耙。”
      我在暗处忍俊不禁。
      刀郎人能全身而退,着实让人意外。他箭法卓绝,身手也是叫人惊讶,完全颠覆我的认知,他还有多少迷,如一潭深泓,明澈而绰约。我四处寻望,入眼之处,都不见刀郎人身影。
      众人渐散,我发现了王怀孤零在营房梯子旁,擦拭鼻翼上的血迹,模样儿令人凄恻。我赶过去,微蹙眉头道:“没事吧?怎么又跟黄光远染一块!”
      王怀不答,埋头敛收心迹。
      “幸亏刀郎人出手!不然,今晚,够你喝一壶。”我不愿过多斥责,毕竟,王怀是个孩子,“刀郎人呢,你看他去了哪儿?”
      “他走了,来了匹骆驼,乘夜色,不见了。”王怀自顾自怜,抬起头,他扬手指向黑魆魆的远空。
      “走·····走啦?”我咬紧牙关,是怜是恨,我也不清楚。
      不辞而别!倏然的我郁郁神伤。这么深邃的夜,刀郎人去了哪儿呢。就算要走,也得与我作别不是!空幽幽的夜幕星火阑珊,凝露微寒,我飞奔到基地旁那道高沙梁,环顾四周,苍茫的天地,大漠与穹际俨如一体。我知道必有一方是他的去向,此刻,他一定驼蹄徐驰,踏漠无痕,如流星划破寂寞,自由在弊衣箪食的无虞中。数日聚散,愿这一别,不是无回,不是路迢山远、落花予流。
      我无精打采这几天,一直在施工组整理资料图纸。排列上完成的炮数较少,我一人包揽了所有数据上的解析。期间,还与外婆母亲煲了一通卫星电话。母亲听我声音有异,忧心起女儿的野外生活。
      “感冒了!”我说,“过两天就会好。”
      母亲也是老地质人,虽早远离野外,对我所处的环境,却并不陌生。只是今非昔比,她们当年住帐篷,飘大车厢,手挖炮坑,地震反射波的记录道数少。我们这一代,已向遥测、高采样率、超多道反射波发展,生活上更是优越便捷,这一点,她恐怕无法感受。
      母亲依然对我不放心:“你很少感冒,向领导请假休息几天吧。”
      “好啊,好啊!”要让千里之外的母亲放心,我只能这样回答。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恙,极可能的是,秋干气燥,夜不能寐,短时改变了自己声质罢了。
      队里出来了处理打架通知。修理班每人罚款一千,推土机手黄光远罚款一千,联络车司机王怀罚款五百,下面签字盖章为队长方鹏。那夜他如人间蒸发,到底是困在牛霞的温柔乡里,还是怯于控制局面而龟缩,没人知道。通报上隐匿了打架原因,表面看似口角之争,实是暗潮涌动,大家都秘而不宣。江潮风廉颇老矣,就算有心为王怀伸张,也是怕树敌甚众,治不了别人,反倒难堪了自己。方鹏初挑大梁,对在本队根深蒂固的江潮风也有所忌惮,怎么把握尺度,对他是个不小的考验。每次见到我,方鹏依然热情如故,友善又不失尊重。只是我,已然对他渐失信任,从心底,撕下了他伪善的面孔、壅塞了他太多的不堪。
      连日傍晚,我总要在基地高沙梁放飞幼鹰,教会它飞翔。我带了些切碎的牛肉,奖励它每一次起飞所作的努力。从几米到几十米,再到几百米,幼鹰扑腾着稚翅,一次比一次飞得远。待幼鹰累了,我就一遍遍梳理它的羽毛,与之对话,告慰别因为我喂食少闹情绪飞走了。幼鹰似乎对我已有所依赖,我坐眺远霞,沉醉在漠丘连天的昏黄里。它陪伴在侧,坐姿优雅神闲,目凝苍穹,向往着有一天鹰击长空,追云逐日,翱翔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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