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花何生柳》南楼听风

17、第十七折 良辰美景奈何天

　　很多人讨厌雨天，柳殊墨也不例外。可现下他却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感谢起了老天爷，谢他这雨竟足足下了两日尚未停歇。
　　为何要谢老天下雨，这自然也是跟花盈袖有关。下了两日的雨，他便两日未曾出现在工部。
　　若雨照这般下下去，那人不就是一直不会出现了？于是，一向不信神佛的柳子砚柳鼎元在走出工部大门之后，肩上扛着伞，双手合十对着老天拜了拜，心中默默祈祷这雨可以一直一直地下着，不要停歇。
　　果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读书郎，连这种会遭人唾骂的愿也敢胡乱许，若是让庄稼人知道了，一人抡一锄头，打得他不识孔孟。
　　不顾溅起的水花会污了袍子，柳殊墨举着伞踩着前所未有的轻快步伐，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来到一条分岔路口，正要往长乐街行去，忽地想起今日领了俸禄，虽不多却也是第一次“食君之禄”，自是要给母亲置件礼物的，于是往左一拐朝集市而去。
　　因心急着想快些赶到集市，尽捡些虽近却僻静的小路去走。
　　原本雨天街上就无多少行人，小巷里更是没有一丝人烟，显得沉寂而诡异。
　　眼见过了一条巷子便能到集市，却在拐角处凭空冒出几条黑影，挡住了视线。
　　只顾着赶路的柳殊墨被这突生的变故吓了一跳，止住脚步，眼神愣愣地在几条黑影身上游移。这几人均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瘆人的眼，让这本就微凉的天气更添了几分寒气。
　　**************
　　莫一一举着伞立在菊香楼门侧，看着那冒雨也要前来寻欢的人们，不由眉头深锁，面上尽是厌恶之色。
　　若非真是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她是决计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眼见雨点越来越密集，心头的焦虑也就更甚，于是心一横，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提裙踏上了楼前玉阶。
　　“哎哟喂~~这位姑娘您等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提着帕子挥着手，拦住了莫一一的去路。
　　莫一一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干嘛？”
　　“这话倒是奴家想问您的，您一小姑娘家家的，到这儿却是来作甚的？”妇人掩嘴而笑，瞧那一举一动，莫不正是此间菊香楼的老鸨张妈妈。
　　忍住想吐的冲动，莫一一冷冷道：“来找人的！”
　　“来这儿的，没有哪位不是找人的。”张妈妈一脸轻佻调笑模样，莫一一哪里受得了，怒火当即窜了出来，一提掌把她推开，冲上前掀开水晶的帘子，跃进了菊香楼。
　　才进得楼里，便有一阵香风迎面袭来，暖意盈身，果然是满楼春色。来寻欢的人若是见了，无不觉心旷神怡，欢喜不已，而莫一一却并非来寻欢之人，只觉这是淫靡不堪。
　　不想再往里行去，扯着嗓子大吼一声：“云暮飞你给本大爷死出来！”
　　这一嗓子，是吼得全楼为之颤动，天地为之变色！
　　那正窝成一团团迎来送往媚笑饮酒的人们，全都停下怔怔看着这只身独闯菊香楼的……大爷。
　　“哎哟我的娘诶……”张妈妈揉着闪到的老腰，撅着臀扭了过来。
　　楼里的人全体眨眨眼，一脸茫然。
　　“我说……都是死人呐？”张妈妈也吼了一嗓子。
　　小厮们这才惊觉，于是扔下手中伙计，冲上来把莫一一围了个水泄不通。
　　斜着眼不屑地看着这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喽啰，莫一一冷笑一声。
　　“妈妈，是送官还是私办了？”有小厮一掳袖，一脸雀跃。
　　张妈妈脸一绿，一巴掌就往小厮脑袋上拍了下去：“送送送……送你娘的头！还有你们……”手绕着排排站的小厮们指了一圈：“谁让你们动啦？！”
　　这下小厮们脸也绿了：您都骂死人了，还能不动么？
　　骂完了小厮，张妈妈堆起了笑脸凑到莫一一身侧，道：“我说姑娘……哎哟……”
　　又是一掌，张妈妈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哀嚎不已。
　　莫一一从她身上越过，径直往楼内深处疾步而去，有人要拦，却被嚎叫中的张妈妈制止。
　　打手小厮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张妈妈喘着坐起来，绿色透过了白粉粉的面团脸：“若动了她一根毫毛，赔上你我身家性命都不够。”
　　满座哗然，都开始对莫一一这位女大爷的身份猜测起来。
　　这菊香楼一共有八重院子，一般的小绾都是住在前三重院子里，依次往里，越红牌的住得越深越僻静。
　　莫一一一口气冲到了最里层的八重宿。
　　八重宿里，单单只住了一位红牌。
　　逛惯了风月场所的人都知，这位红牌是色艺双绝，且卖艺不卖身的。他那一把天下无双的绝美嗓音只轻轻一声吟唱，无论好不好男风的，都会让他三魂勾去了七魄。
　　但这位红牌矜贵得很，轻易不见人，京城富贾为之一掷千金，也只得隔纱瞅个大概，听几曲吟唱，便心醉不已，从此深陷，为之挥金如土也甘之如饴。
　　有传锦乐王日日到这销金窟，见的便是这位红牌，也只有锦乐王，能日日见得他真颜。
　　八重宿里隐隐传出了低吟浅唱。
　　莫一一原先想急冲而进的心情忽地沉了下来，稳住脚步，缓缓行了过去。
　　圆月门里，亭台楼阁婉转曲折，雨幕如同轻纱笼罩，使得这景色犹如江南水乡，婉约柔美。
　　可这一切，却被那亭中袅娜身影给全都比了下去。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
　　兀生生燕语明如剪
　　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伴着婉转吟唱，水袖轻摆，腰肢轻扭，一头青丝如瀑，一身月白衣衫，上绣彩蝶穿花，顾盼之间，眼角眉梢流露着数不尽的风情。
　　一颦一笑，一吟一唱，动人心魄。
　　莫一一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