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花何生柳》南楼听风

16、第十六折 卿本佳人，奈何为“匪”

　　平静了好一阵的日子，因着花盈袖的再次出现而变得波澜起伏。
　　柳殊墨除了在工部要面对众人的白眼之外，还要分神应对花样百出的花盈袖，真真是劳心劳力，苦不堪言。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原本千篇一律的工作内终于容有了改变，虽然只是从研习卷宗变为了抄公文，但好歹也变了不是？
　　终于把今天的最后一份公文抄完，柳殊墨放下毛笔，揉了揉后劲，展了展双臂。抬眼见日已西斜，方才惊觉时日已晚，想起母亲交代他今日务必要早些回家，于是忙起身收拾东西。
　　手触及砚台时，那立在桌角的面人也映入眼帘，目光被吸住，心也自然跟着念想起来。
　　那一日，花盈袖手里拿着个面人来到了工部，笑得孩童一样，说：“子砚，这面人是街上的师父照着我的样子捏的，我不在时，就让他陪你可好？”
　　当然不能应允，可费尽好大一番唇舌，最后如愿的依旧是花盈袖，从此这面人便当起了陪护柳殊墨的重任。每当抄公文抄得烦闷之时，瞧瞧这笑得眉眼弯弯的面人，便如洒下一道阳光，心情跟着亮起来。
　　如此说来，那每日必来报道的人，今日还未来过呢。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柳殊墨差点被自己吓得闪了腰，明明是该极讨厌的，怎地去想起他？他来与不来，于自己又有何干系？
　　甩甩头抛掉脑中那人身影，顺手抄起面人放到了书柜抽屉里，随着抽屉合上那一刻，心跟着踏实下来。
　　三月的天气，最是多变，还未到得家门，绵绵的春雨便沥沥地下了起来。柳殊墨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只得狼狈地冒着雨一路小跑，待到得长乐街时，已衣衫半湿。
　　跑得太急，没留意到街口的身影，待错身而过时方才惊觉，忙停下脚步回首。
　　朦胧的雨帘后，柳母瘦弱的身影却异常清晰。
　　柳殊墨上前接过柳母递来的雨伞。撑开伞面，与母亲并肩而行。
　　雨天的傍晚，天色阴沉，街上空无一人，母子俩一路静默，只有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啪啪”声响。
　　知道母亲在生气，柳殊墨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愧疚。
　　一直到了柳宅门口，柳母都未曾发过一言。
　　见母亲掏出钥匙要开锁，柳殊墨忙伸手去接，淡淡一笑，道：“我来。”
　　柳母登时红了眼圈。
　　“母亲……”柳殊墨素来不太会安慰人，即使对象是自己的母亲。
　　看着面带歉疚的儿子，柳母长长地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啊，偏偏给你错过了，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柳殊墨这才明白母亲让他早点回家的原因，在愧疚之余又大逆不道地庆幸幸好自己没有早回来。
　　心底是这么想着，面上却更显得小心翼翼，开了锁推开门，侧身让母亲先进。
　　柳母再次长叹，无奈地摇摇头，一脚刚迈入大门，便听一道清脆的女声穿过雨声传入耳中。
　　“喂……你可是柳殊墨？”
　　柳家母子同时回头一看。
　　一个绿衣美人撑着把大红的伞，俏生生立在了雨幕之中。大红、大绿，原是最俗气的搭配，却被这女子穿得极有格调。
　　隐约见雨幕后的她如山黛眉下一双灵动的杏眼，圆润直挺的鼻下一张如点漆的小巧红唇，下巴尖翘，肤白如雪，活脱脱一个娇俏美人。柳母不由眼前一亮，心道儿子竟认识了这样美好的女子，原先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面上也露出喜色。
　　柳殊墨自然不知柳母心中所想，打量了那女子几眼，确定并不认识对方，心中不免疑惑，微微一个欠身点头，轻声道：“小生正是柳殊墨，不知姑娘是？”
　　意思很明显，我是你要找的人，可我不认识你，你总得先介绍介绍自己吧？
　　可那女子却下巴一扬，面露傲色，朗声道：“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要告诉我云暮飞到哪儿去了？！”
　　能如此趾高气扬地叫出花盈袖本名的女子，除了莫一一还会有谁？
　　可怜柳母却不知道这位莫一一莫大小姐的脾气，否则怎会出现“莫一一是位好姑娘”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这边厢柳母暗地留着心眼打量莫一一，那边厢柳殊墨却被弄得一头雾水。
　　这也难怪，莫说是他这个刚进官场的毛头小子，即便满朝文武，也鲜少有人听过这名字，他不知晓，自然不奇怪。
　　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莫一一连忙更正。
　　“就是锦乐王！”宁愿唤他锦乐王，也不愿叫花盈袖，这是莫一一一直以来的执着与坚持。
　　柳殊墨这才恍然大悟，本就不想提及那人，现下又被人问上门来，心中自是不悦，于是淡淡说了句不知道，想就此打发掉来人。
　　可莫一一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不知道？？！”莫一一秀眉一挑，全然不顾这是在大街上，母夜叉样顿现。
　　“哈！真是顶顶好笑的笑话！他为了见你，日日不辞辛劳地奔波，你竟说不知道？！”
　　柳殊墨闻言不由好笑，不辞辛劳的奔波，要不要加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再送块扁给他？
　　这也只是在心底想想罢了，人是姑娘家，自然不能驳了面子。
　　于是依旧温文有礼地应道：“王爷前几日确实日日有来工部，但今日却不曾出现过。”
　　柳殊墨只想着速战速决，也不多去解释什么，一旁的柳母却已经按捺不住。
　　“这位姑娘，外面风大雨大的，还是请先进屋再说吧！”柳母笑得很是和蔼，边说着还边侧身让出了空，想把莫一一迎进宅子。
　　“不必了！”莫一一很不给情面的回绝，目光犀利地盯着柳殊墨看了几眼，又接着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好！本小姐就暂且信你！不过最好别让本小姐查出来你说的是假话，否则……”说着，莫一一目光往下在柳殊墨□□里一扫，随后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听说你还没封官，若敢骗本小姐，到时候就赏你个宦官做！”
　　撂下一句不软不硬的狠话，莫一一踩着雨水吭哧吭哧离去。
　　果然是莫一一的风格，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之后，柳母才渐渐回过神来，沮丧的感觉灌满了胸腔。
　　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跟个女土匪似的？遥遥头，叹叹气，柳母失望地进了宅子。
　　柳殊墨却兀自站在柳宅门口出了神。
　　原来，那人本名叫做云暮飞。好好一个名不用，为何偏要取个那么……那么不堪又俗气的诨名呢……
　　还有这女子，和他又是什么关系？找人找到自己家来了。想及此，柳殊墨脑中惊雷乍现，这是不是表明，他和花盈袖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了？
　　等等……什么叫做他和花盈袖的关系，应该是花盈袖的恶行才对……
　　雨中一阵冷风袭来，柳殊墨打了个哆嗦，迅速地闪身进了家，重重地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