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老巫婆婆婆婆

16、Chapter 16

　　陈墨子的头上戴着一个廉价的荧光绿塑料发箍，仿佛唯恐长眼睛的人看不出廉价来，发箍左半边热热闹闹地缀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桃红色假花，随着她的走动前后晃荡着，像是站在楼上假笑着招揽恩客的殷勤老鸨。

　　顺着发箍往下，是一头留得有些长因而显得格外凌乱的头发。再往下到脖子里突兀地围着一圈粉色的毛毛围巾，体积颇为膨胀，尾端还晃荡着一颗接着一颗的小球，看样子似乎不甘心发箍抢占了全部的风头，誓要一决高下。

　　围巾下面是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猛一看挺正常，结果一个转身，背后从脖子到屁股，刚好画着一朵怒放的玫瑰花。

　　羽绒服下面是什么，肥皂已经没有勇气看了。他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带着一种怒其不争的心情凑近郑成：“成娘娘，老子眼睛亮瞎了，你赔老子。”

　　郑成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肥皂深深地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喜欢她什么……我妈，不，我奶奶都不这么穿……不是老子埋汰人，橱窗里的圣诞树都比她好看……”

　　他正小声嘀咕着，就见还没圣诞树好看但绝对比圣诞树耀眼的陈墨子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微微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头顶着一朵喧宾夺主的假花迈步直接走了过来，目标十分明确。

　　“同学，你好，你是叫李彤吗？”

　　肥皂没反应过来，长长地呃了一声。陈墨子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动地把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同学，你好，你是叫李彤吗？”

　　肥皂恍恍惚惚地点点头：“啊，对！我是李彤。”

　　“那麻烦你收拾下东西，跟我坐到第一排去吧。刚刚严老师跟我说过了，你的基础比较差，她让我平时多帮助一下你。”

　　肥皂又长长地呃了一声。陈墨子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作，又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听力也不大好吗？麻烦你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坐到第一排去吧。刚刚严老师跟我说过了，你的基础……”

　　“别念了别念了，我他妈听到了！”

　　“那麻烦你收一下东西。”

　　“……那个，同学，陈同学，我知道我的基础比较差，不过这都放假了，所以就不用麻烦你帮助了吧？”

　　“严老师说了我要帮助你。”

　　“……真的不用了吧？不如大家都轻松一点？”

　　“严老师说了我要帮助你。”

　　“……那也不用坐第一排吧？”

　　“严老师说了要坐第一排。”

　　“……不是，咱们都高中生了，又他妈不是小学生，不用事事都听老师话吧？”

　　“麻烦你快收拾东西吧，严老师说等下就开始上课了。”

　　肥皂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十班的人全都特别讨厌陈墨子了。

　　严老师、严老师、严老师，张口闭口严老师，严老师你妹啊！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扭过头，求助地看了郑成一眼，却只能看到一个紧张到绷直的脊背和半张潮红的侧脸。得，指望成娘娘，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呢。肥皂朝天翻了个白眼，生无可恋地低头收拾起了东西。

　　罢了罢了，就当是牺牲自己为兄弟制造机会了。

　　严老师的数学提高班和平时上课有些不同，一节课足足一个小时，课间休息十五分钟。三节课下来，刚好到中午十二点。课本是没有的，教材就是一张张的试卷，有从教辅书上直接复印下来的，也有严老师自己出的。

　　提高班的纪律极好，严老师讲题的速度也跟着快了很多。一个知识点连着一个知识点，总之一节课下来，肥皂听得那叫一个生不如死。他认认真真思考了下，不知道现在退出，李警官会不会打断他的腿，严老师会不会骂到嘴瓢，郑成会不会暗地里嫌他没义气。

　　反正他果断一下课就屁颠屁颠跑到郑成座位诉苦去了。

　　刚看到郑成，还没来得及诉苦，肥皂忽然间又有了个新灵感：“成娘娘，你早饭吃了吗？”

　　郑成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吃了。”

　　“我还没吃呢。”

　　“那你……快去吃吧？……”

　　“你说陈墨子吃早饭了吗？”

　　“……”

　　“要不你去问问看？”

　　“……”

　　“她要是没吃，我就把我的早饭送给你，你再送给她。”

　　“……”

　　“我他妈怎么能这么机智呢！”

　　机智的肥皂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他一拍自己的脑袋，撒腿就往第一排跑。陈墨子课间没出去活动，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写试卷。

　　肥皂用一种自以为很隐秘实则不过是掩耳盗铃的姿势，伸手进双肩包里摸索了几下，拽出来两个茶叶蛋。这两个茶叶蛋是他全部的早饭，临近过年，好多早点铺子都关门了。他早上骑着个拉风的摩托车，排队都不好排，最后挤在一群上班的叔叔阿姨中间，好不容易才抢了这么点口粮。

　　他一路吞咽着口水，带着一种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高尚又饥饿的心情，重新奔回郑成身边，把两个茶叶蛋塞到了他的手里。

　　“快去！快去呀！”

　　郑成的表情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他咬牙挤出两个字：“不去！”

　　肥皂惊诧地瞥了他一眼，似乎难以理解自己如此巧妙的主意竟然会得不到认可。

　　“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你就拿着蛋走过去，告诉她你叫郑成，问问她早饭有没有吃，要不要吃个蛋，哎哟我去，太他妈自然了！为什么不去呀？”

　　他一连问了三遍“为什么不去”，越问越觉得自己的计划棒棒的。扭头一看郑成表情阴沉，他索性一拉一推，硬生生地把郑成沿着过道往前推了一排。

　　郑成捧着两个茶叶蛋，猝不及防之下左脚拌右脚，差点跌了个狗啃泥，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你干什么！我不去！我说了……”

　　肥皂才不理他。他两只手往郑成背后一撑，手下用力，打定主意要把郑成连带着两个蛋送到陈墨子面前。郑成又惊又怒，伸出一只手要去抓旁边人的桌角，死活不肯移动。然而他那个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是肥皂的对手，滋啦一下刺耳的摩擦声，郑成和课桌一道被肥皂顶着又挪动了半米。大半个班的同学都好奇地探头过来打量，郑成只好放开了课桌。

　　五分钟之后，正埋头写试卷的陈墨子听到自己的课桌被人用手指敲了两下。她抬起头，看到自己新鲜出炉的同桌咧着嘴兀自傻笑得开心，他旁边还站在一个脸色又青又红的男生。

　　“陈同学，你早饭吃了吗？”

　　陈同学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早上那个糟心的发箍上课前已经被取下来了，铿锵玫瑰的羽绒服也脱了，因此她现在的模样看着还算正常。

　　“你要是没吃的话，我哥们儿他刚好早饭买多了……”

　　肥皂挤眉弄眼地捅了捅郑成，郑成抿着嘴不说话。肥皂又恨铁不成钢地捅了捅郑成，郑成额头上蹦出两根青筋，把头扭向了一边。没有办法，肥皂只能干笑两声，继续唱独角戏。

　　“……这儿有两个茶叶蛋，你拿去吃呗！”

　　陈墨子看看肥皂，又看看郑成，最后又看看肥皂。

　　“谢谢你，不用了。”

　　“哎呀没事，拿去吃嘛！”

　　“谢谢你，不用了。”

　　“你别客气呀，大家都是同学，拿去吃呀！”

　　“谢谢你，真不用了。”

　　“一个茶叶蛋而已，真用不着客气……”

　　郑成吸了一口气，深深觉得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循环没法忍了。他右手死死捏着茶叶蛋，肥皂则死死捏着他的右手。郑成又吸了一口气，憋足了劲儿把右手狠狠地往外一挣。肥皂感受到了他的用力，虎口一紧，钳制的力度跟着变大了。

　　“对了陈同学，大家同桌一场不容易……”

　　一颗茶叶蛋在两股力道的作用下逐渐扭曲变形。

　　“……我给你郑重介绍下……”

　　就在即将爆裂的边缘，这颗倒霉的茶叶蛋忽然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出口。

　　“……这是我哥们儿……”

　　它迅速地从出口中脱身而出，变成了一颗自由的茶叶蛋，并在力与力的神秘作用下获得了奇妙的加速度。

　　“……他叫郑成……”

　　像一颗炮弹一般，它坚定地射向了前方。

　　“……他也是……”

　　迅速地撞击了终点。

　　“……五班的……”

　　然后反弹了出去。

　　如果非要给陈墨子今天的装扮挑一个优点的话，那肥皂肯定会给“统一”投上一票。甭管好看不好看，反正她是铁了心要把青春怒放走到底了。因此脱掉玫瑰一枝红的羽绒服之后，她现在上身穿的是一件粉蓝色的毛衣，胸前一头可爱的长颈鹿，十分的土味儿少女，十分的和她严肃冷淡的表情不搭。

　　当然和一只自由的茶叶蛋也十分的不搭。

　　三个人三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不甘寂寞弹性十足的蛋蛋进行着它的表演。只见它先是热烈地和毛衣上的长颈鹿亲了个嘴儿，马上又改变方向冲向了陈墨子桌上雪白的试卷，蹦蹦跳跳地平衡着摩擦力和重力的牵引，咕噜噜地最终滚到了郑成家光洁的木地板上。它的身后，浓墨重彩地留下了一路来过的痕迹。

　　陈墨子：……

　　肥皂：……

　　郑成：……

　　郑成发誓，这辈子他要是再和肥皂说一句话，他就是个大写的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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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郑成：……
陈墨子：……
肥皂：……
肥皂：哎呀，成娘娘你快看，陈墨子的胸真他妈的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