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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北线之 血战响水河 ...

  •   元琅现在只能听到声音。剑锋刺破发肤的声音,穿透肌肉的声音,斩断骨骼的声音。鲜血喷涌,又如落雨一般浇在干涸的河滩上的声音。兵刃交击的声音。战马奔跑的声音。烈日炙烤大地的声音。眼前的响水河流淌的声音。

      但是没有人的怒吼和悲鸣。他不需要听见那些,这对杀敌也没有帮助。他再一次将剑尖稳稳地送入一名敌人的咽喉,手腕一转,又顺当地抽了回来。这种利落而狠辣的杀人术,是大内侍卫的秘传之技,他十六岁时从铁大手上学得,十二年来,不知已将多少个敌人一剑毙命。杜家的剑法本来讲究轻灵圆融,但在他手上,却变成了闪电般的催命符。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肉搏战,连一寸都退让不得。他身后便是玉阳公主府第八代的继承人——当今长公主同襄的主军帐,一旦在此被这些不要命的边民部落奇袭得手,整个西域战线都要一溃千里,四年来大小上百场的战役、无数兄弟的牺牲就全都化作了泡影。所以,他必须让双脚在这响水河西岸生出根来,再一刀一剑地把渡河奇袭的蛮人部队赶下河去,至少在回援的部队赶来前,他们不能后退。虽然,己方只有区区五百人,而对方却有不下两千人的精锐骑兵。

      元琅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拉开架势,嘴里高喊着:“压上去!把他们压回河里去!”他一边狂奔,一边小臂急晃,手中的青锋在一瞬间就化作五道寒光。

      梅花刺——从杜家的“三清十三剑”中改良出来的抢攻型剑招,元琅将原本的十三剑抢攻改成五剑,正合五五梅花之数。它没有三清十三剑的灵动和变化,与武林高手对决便显得太过浅白,但在沙场之上,却极为简便好用。五道剑光,分攻敌人的首级和心肺肝脾,快、准、狠,梅花一开,只留下五个血洞和一缕冤魂。

      此刻,元琅已化身为厉鬼,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蛮人的先锋勇士转瞬间倒毙数人,后续部队便略有迟疑,公主府军的士兵们趁机发起冲锋,跟在元琅身后一拥而下,像一道道利箭插入了敌军的心脏。

      元琅笑着打了声呼哨,这种以少敌多的战斗,不怕敌人家伙多,就怕自己人不拼命。所以他孤身冲入敌阵,用极尽杀戮的手法激起同伴的血性。但在第一波冲锋过后,他又以大回天剑法护住周身,不着痕迹地从敌阵深处快速退了回来。毕竟,武功再强他也是凡人,如果陷入两三千人的包围,便只有自刎殉国的份儿了。

      但敌人也不愧精锐之名,在最初的混乱后,他们又再次乌泱泱地向河东岸蔓延过来。马上的骑士长刀挥舞,将冲到面前的士兵斩飞,战马的铁蹄又将他们的尸骨踏碎。

      元琅聚足真气,发声高喊:“放低身子!四五个人一组,围上去!先砍马腿再砍人!”说完他自己一个漂亮的后仰,敌人的战马便从他头上跃了过去,他再反手一撩,将马肚子从中剖开,对方便连人带马地软倒在地上。但即使在公主亲卫中,这样的身手也是少数,多数人都是在用自己的血肉阻挡敌军骑兵的铁蹄。

      很快,敌军和亲卫军便胶着在一起,混战。元琅已经分不清自己一身的血红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人的血。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战法可言,每个人都在狠命地砍、砍、砍!砍到最后,还站着的那个就是赢家。

      元琅擎着长剑,在乱军中左冲右突,瞄到己方战士处于危难,便上去唰唰两剑为他解围,转身又没入人群,寻找下一个目标。如遇到某处出现溃退的迹象,他就怒吼着冲上去,挥剑抵住己方士兵的后心,命令他们“扑上去!咬他们!”。如此神出鬼没,倒在他剑下的敌兵越来越多,而他自己只是添了几道不浅不深的血痕。

      远处山丘上的殷夕菱居高临下,眺望这边的战局,不禁微微一笑。元琅的这一手她很熟悉,八年前端阳节的马球会上,他就曾教过她这样——“打群架”。她知道大师兄没念过多少兵书,但他是短兵相接的奇才。只不过当年他只是赢得一场游戏,如今他要赢得的,除了战场的胜利,还有生还的可能。

      她翻身骑上马,对身边人说道:“禀公主,后方便交给元统领,请让属下们护卫您先后撤吧!等撤到前方山谷中,与李将军会合,再行安营扎寨。”曾经的江南女儿,如今已是弓马娴熟。

      元琅知道身后的主军帐正在快速后撤,满意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时间,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所以他一边指挥着亲卫兵们抵死阻击蜂拥而上的蛮人骑兵,一边留神寻找领头的那个人。

      擒贼先擒王!

      终于,他看见乱军中有一匹枣红大马,马鬃上系着一条血红丝带。马前依稀有几个手执甲盾的武士。是他了!他在心里暗暗一击掌,便带了几个亲随士兵悄没声儿地摸了上去,到了跟前才突然发出一声怪喊,踏着甲盾卫士的脑袋,飞身而起,气贯于臂,一记“平沙落雁”便将那漂亮的马头平平地削了下来。

      死马失惊,眼见就要翻倒,元琅使出上乘轻功,在半空一个旋身,飞踢,将马主人踹得飞起来。元琅人在半空,回头不及,只嘶声大喊:“小四儿——!”
      “在!”如此秀气名字,却是个彪形大汉。那人手持长矛,奋力掷出!飞矛呼啸而来,不偏不倚,扑哧——夺!那被踢飞在半空的蛮人首领,就这样被钉在了地上。

      首领的卫士们只骇得浑身麻木。那掷矛的人远在二十步之外,而混战中本来不可能使用弓箭之类的兵器,因此他们才会对远程攻击疏于防范,竟使元琅他们一击得手。回过神时,他们一齐扯开喉咙哇呀呀怪叫起来。

      元琅在边关征战四年,大概能听懂,他们这是要血债血偿了!

      他连忙展开大回天,一眨眼功夫就架开了七八件兵刃,可突然手腕一沉,天衣无缝的大回天剑阵竟生生被人撕开了一条缺口。是□□!那首领身旁的骑士长得像座移动的小山,一看就是天生蛮力,那巨大□□一挥之下,连元琅也被砍得手腕酸麻。只消再挨上两下,就算不被震成内伤,手中的剑也非被砍折了不可!可身前都是报仇心切的甲盾卫士,他已没有了腾挪的余地。

      最后,他一抬头,望了望头顶染血的天空。

      殷夕菱并不知道大师兄正身陷险境。她驾马飞驰,紧紧地贴着公主的坐骑,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同襄公主有八名贴身侍卫,都是身负绝技的女子高手,最年长的已近四旬,本是峨眉的俗家弟子;最小的还不过十六,是大内某个高手的女儿。在公主马队后面,跟着辎重车队和两小队卫兵。

      忽然,殷夕菱只觉耳根一紧,她不假思索,反手就射出一颗飞蝗石,堪堪碰飞远处射来的一支冷箭。她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三五个蛮人骑手,张弓搭箭地逼了上来。她哼了一声:“漏网之鱼,不成气候。”随手又从怀中掏出一把暗器,乾坤一掷,便将第二波冷箭尽数拦下。

      这当口上已有两名女侍卫策马迎上,使出各自绝学,将那几个胆敢冒犯公主的家伙一一收拾了。这个过程毫无悬念,殷夕菱甚至不必扭头察看,反正,如果她们两人失手,蛮人骑手跑得前来,迎接他们的也只会是直插眉心的一柄飞刀。

      “公主放心,进了山谷就没事了。”说话间,那两名杀敌的女侍卫已经回来,重新加入护卫公主的马队。她们谁都没有多说话,一脸的理所当然。作为公主的贴身女侍,她们甚至比带兵的将军还要骄傲得多。因为除了公主和圣上本人,她们不需要向天地间的任何人卑躬屈膝。

      当天夜里,她们在戈壁山谷中重新搭起了主军帐。篝火熊熊,映红了姑娘们的脸庞。前方已经传来捷报,李将军带着先锋部队首先回援,彻底将响水滩上的敌兵推回了西岸。这一天的厮杀,响水河里流的早已不是水,而是滚烫烫的英雄血。

      听完传令兵的汇报,同襄公主一语不发,挥手让他告退。半晌她才沉着脸问她面前的幕僚,大帐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你都听见了?本宫五百亲兵,折损近半。你有何妙策,可以告慰将士们的英灵?”

      那位幕僚大约三十多岁,在此军帐之中,他仍是一派儒生打扮。这时,他恭谨地拱手答道:“属下知道,这确是一步险棋。故意让李将军在三十里外驻防,造出公主帐前空虚的假象,引诱敌兵奇袭——属下先前说过,这都是为了打乱敌兵部署,给我军争取集结军队、布下奇阵的时间。”

      公主拿起身前一个卷轴:“你的阵法,本宫已过目了。果然妙得很哪,整个府军一万五千官兵,全让你算进去了,这还不够,还要前线高将军、杜将军的部队襄助。你的胃口不小啊。”

      “回公主,我们连年征战,战线已拉得太长。几支部队各自为战,而边民们则占据天时地利,将我们调动得疲惫不堪。再加上西域两州州使借战变乱,虽已弹压,但人心浮动,也不是一两日了。再拖下去,于我只会更加不利。唯今之计,只有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公主懒懒地挥手:“行了,本宫知道了。皇兄说你是新科状元,又是文武全才,先前说服镇州叛军归降也立了功劳,这才把你推荐过来。本宫用人不疑,既然今日我主军帐都给你当过诱饵了,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你便说来听听吧!”

      “是!下一步,乃攻心之战。请公主给我十名舞女,十盒珍宝黄金,一名最好的亲卫勇士,加上我柳恒,定可不辱使命!”

      当殷夕菱被公主宣进帐中时,正对上幕僚柳恒那双狡狯而坚毅的眼睛。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个人,和她四年前在青云山上遇见他时几乎丝毫未变。还是一样的儒生打扮,老谋深算的表情,样缜密莫测的心思。不过,他借太后寿辰获得大赦之后,又考中了新科状元,之后还奇迹般地说服一部分叛军归降,与先前自然贵贱有别。这样的人主动要求来玉阳公主府当一个小小的首席幕僚,可见抱负必是不小。

      此时容不得她多想,公主便问道:“小殷,本宫听说,你少年时学过歌舞,是吗?”见她应诺,公主又道:“好极。本宫命你,从辎重队中再点九名乐伎,同柳先生一起,出使边民牙帐。”公主府军的一个特异之处,就在于辎重部队里多是女子,其中便有不少出身教坊,能歌善舞之辈。见她吃惊,公主笑得神秘莫测:“和谈——元琅回来了吗?叫他进来!”

      浑身浴血,还未及解甲的元琅应声走了进来。今日当真好险。
      紧要关头,小四儿他们不要命地扑上来,拖住了他身边最碍事的几个甲盾卫士,他才得以展开轻功,一跃飞上了那把要命的□□。那黑塔骑士狂怒地挥舞着□□,可他却用独门内功牢牢地站立在刀锋之上,然后瞅准空隙,顺着刀刃急奔而下,一剑就结果了这位神力惊人的武将。
      他逃掉了被□□拍碎的噩运,可那飞矛杀敌、又拼死护卫他的小四儿,却已经死在甲盾的猛击之下。

      看见公主紧紧抿着的嘴角,元琅垂下头,什么都没说。看来,为小四儿请功的事得耽搁一阵了,公主的神情意味着他又有了新的任务。他瞥了七师妹殷夕菱一眼,发现她也面无表情。如今她已完全是个成年女子,几年的沙场生活将她打磨得愈加老练,他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北线之 血战响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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