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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寒潭美人 ...

  •   青云山脚下,地气尚暖,因而也还生了些叶林和灌木。元琅、杜晏、殷夕菱一行三人,此刻便步履匆匆,穿行在这一片葱茏之中。白猿峰直入云霄,山路也奇险难行,如想在日头偏西之前摸到峰顶,可非要加紧些脚步不可。

      根据元琅他们带回的情报,白猿峰主人云十九善用寒气或热气伤人。这是如何做到的,元琅一时也难说出个究竟,但这若不是昆仑教派的某种古怪妖术,则必是一门极高深的玄妙内功。这云十九的内功既已如此可怕,倘若剑术上再和慕容大侠相若,便是一位极可怕的敌人。

      虽说历来好汉架不住人多,但元琅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高望先做些准备,再率大军上峰。因此高望命令陆环,为弟兄们准备前后两块木制的护心板,以隔绝寒气,保护心脉;再用油帆布裹住头脸,防止被炎气灼伤。这些东西虽不稀奇,可毕竟有两百人之众,一时半刻也难准备停当,因此便由元琅带着杜晏、殷夕菱两个先行上峰,探一探这“十九娘娘”的虚实。

      此时,元琅一声不吭,只一个人大步在前,用手中砍刀为师弟师妹砍开道上的灌木树枝。殷夕菱抬头瞧着大师兄的背影,不觉叹了一口气。

      其实元琅生得并不高大,和他表弟陆环站在一起,能矮上大半个脑袋,他的背影自然谈不上魁梧;而且他虽然身在军籍,可既不似陆环实诚,也不见高望一般的豪爽,而是行止随性,军人那挺直的腰板常常也和他无缘。但殷夕菱一看他此刻向上攀登的身影,举动简练、身形沉稳、步履矫健,全身上下几乎连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便知他这几年在武学上下的苦功可绝不少。但殷夕菱明明白白地感到,几年不见,大师兄已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跑马场上耍得所有人团团转,只为了博心爱的姑娘一笑的青年了。

      殷夕菱想得入神,突然感到旁边有一道视线正停在自己脸上,她眼睛一转,果然见是杜晏饶有趣味地望着自己。她面上一红,为了掩饰反而抢着问道:“说起来,我们这次上峰,兴许会遇上和慕容大侠一样厉害的剑术名家呢,你可想好了怎么对付?”
      杜晏无所谓地一笑:“啊,那自然是唱喏行礼,打躬问安……反正唐突美人之事,我杜晏是做不出的。”
      殷夕菱切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只一出了师父师娘眼皮底下,便要抓紧机会胡说八道起来。我问你,咱们杜家剑法也算名扬天下,你便一点不想向用剑的高人讨教一番么?”杜晏摇头:“要说讨教,有大师兄呢,我可半点也不手痒。”

      这话他说得万分老实,于是不仅殷夕菱哑然失笑,连走在前面的元琅也忍不住回过头来无奈地看了自己的宝贝师弟一眼。

      若论武学的悟性,元琅和殷夕菱也算是人中龙凤,可比起杜晏,他们都自知仍是略有不及。这家伙常常打开一本剑谱,坐下一页页地翻看,然后自个儿默思冥想起来,几个时辰后突然一跃而起,长剑在手,便将一套旁人练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上手的剑法演得精熟。这和元琅、殷夕菱那种用三船五车的汗水浇铸出的功夫完全大相径庭。

      可正因如此,杜晏也没有他俩那种对武学的专注和狂热。不管是小时候殷夕菱练功时浑然忘我的眼神,还是她那几乎有点偏执的好胜心,都让他感到新鲜和好奇。可惜杜晏因为不够专注,所以武学修养也难以更上层楼,他自己对此倒浑不在意,只让旁人为他又气又恨而已。

      见元琅回头,殷夕菱忍不住问:“大师兄,若我们这次真遇上慕容大侠,或是他的故人,您可想和他较量一番么?”
      元琅道:“练武之人,谁不盼望如此天赐良机?可若当真遇上‘剑魂’慕容大侠一般的高手,我们高公子此番可要大伤脑筋了。”
      “咦,大师兄,几年不见,师妹我可还等着您再露一手呢!自从四年前端阳马球会后,您可再没回家里来指点我们了……”
      元琅这下真的苦笑起来:“七师妹,那些都是年轻时候不懂事,还提它干什么?再说,倘若遇上绝顶高手,我也不过是以命相拼,只求不要丢了杜师父和铁大人的脸面而已,还能有什么别的念头。”
      殷夕菱听他如此说,不禁吐了吐舌头:“天啊,大师兄,我要不是知道二师兄这会儿正在山脚下,我还以为是他魂魄出窍,上了您的身呢。”

      杜晏肚里直想哈哈大笑,只是知道大师兄最近心情郁郁,所以只得把头一偏,轻轻咳嗽起来。元琅也知殷夕菱有意东拉西扯,甚至出言打趣,亦是为了开解于己,心中倒有些感激这个小妹妹。他正想答话,突觉后背一凛,远处飘来一阵异响,使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杜晏和殷夕菱见他神色有异,也都紧张起来,三两步跃到元琅身边,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大师兄的面庞。元琅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听,水声……不,这是……”“锐器击水之声。”殷夕菱补充。元琅点点头,与此同时,杜晏也感到一阵微不可察的寒意轻轻爬上他的皮肤。

      元琅示意他二人尾随,自己伏低身子,轻手轻脚地向声源处蹿了过去。三人如此一阵潜行,拨开草丛灌木。击水之声突然停了,而草木也渐渐地稀疏,很快便要遮不住三人的身形。正烦恼间,三人已转过一道光溜溜的白色山壁,一汪碧幽幽的寒潭便突然跃入他们的眼帘。

      这寒潭约有十丈见方,三面都是滑不留手的白色山壁,水面静如碧玉,深不见底,只感到有阵阵透骨的寒气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但是,使三人大气也不敢喘的可不是这区区一池凉水。

      只见那宁静的潭水表面突然现出一道裂纹,接着便成了一池碎玉。随着一根冰柱冲天而起,一道黑影从潭中跃出,嗖嗖几下,竟然攀上了那镜面般的山壁。这电光石火的一式,宛若苍空中最敏捷的鹰隼,如不是三人的眼力极好,恐怕怕就只能看见那根冰柱轰然碎裂后化作冰凌漂浮在水面上的样子了。

      三人仰头向山壁上极目而望,一时都感到胸腔喉头被一股热气塞住,浑身战栗,无法言语。半晌,殷夕菱才低低地道:“……她,是人吗……”

      那实在很难被相信是一个人类。她似乎是个女子,但也许,她只是山峰上的一捧新雪?晨曦时分的一滴露珠?天际的一抹微云?谷间的一阵清风?殷夕菱忍不住想,难道她就是为了满足世人对“美”的幻想才生的?也许她真的就是一场梦境吧!

      这样昏昏沉沉地想着,殷夕菱不由地双膝慢慢发软,到最后几乎是快要跪伏在草丛中,脑海里如雷鸣般翻来覆去地滚动着一句话——“在她面前,我不过就是一根烧火棍子罢了!”。可即使这样,心里也仍然是欢喜的。

      当殷夕菱快要被震撼和羞愧的心情压垮的时候,一只温暖的臂膀伸了过来,拉住了她渐渐下坠的身体。她浑身一震,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站直了身子,望向身旁少年那满是担忧的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微微开口道:“……小杜晏。”

      杜晏的脸色缓和了些:“是我啊。你没事么?那姑娘的剑气太强了,当心被她乱了心神。”

      这时元琅也哑着嗓子开了口:“……若扬,你的内功已进步到了这个境地了啊。”殷夕菱回头一看,才发现大师兄脸上也密密地挂了一层汗珠,这在这寒气透骨的水潭边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杜晏摇头道:“这……我不知道啊。爹爹说内功修行急不得,因此也不曾太过督促我。”

      元琅问:“那么你在看见‘她’的时候,内息没有一点紊乱的迹象么?”

      “有啊,她放出的剑气很强。但我知道,那不是冲我来的,因为她没有杀气,所以我也没太在意。”说到这儿杜晏有点不好意思,偷眼瞧了瞧他七师妹,才小声说道,“就是……她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的心跳有点快。”

      听他这么说,元琅若有所悟,接着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杜晏的肩膀道:“若扬啊,师兄一向自负得很,可跟你一比,原来那都不过是些执念罢了……”

      “大师兄,若你也似我一般随性,只怕我爹的头发还要多白一半呢!我只不过是,不肯多费一点心思去想与眼前美景无关的事情罢了。”杜晏柔声笑道,又转身去拉殷夕菱的手,“小菱,你感觉好些了么?”

      殷夕菱却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点头道:“我没事,不过被吓了一跳。她……她真美,武功也……深不可测。可她是谁呢?难道……”

      杜晏道:“我们问问她去。”说着起身跑到潭边,朗声对那山壁上的女子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在下兄妹三人今日游山,无意中撞见姑娘,实非有意打扰……”

      还没等杜晏说完,殷夕菱便一声低呼:“当心,她的剑!”

      这时他们才看清,那女子赤裸着双足,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大雁毛的长披风,一头水淋淋还挂着冰渣的长发垂到了腰间。在山风吹拂下,雁毛披风的下摆猎猎飘动,不但露出了一双光洁的小腿,还能看见一柄青白色的细身长剑在披风下若隐若现。

      现下他们都已确定了一件事,这人不是凡人,剑也不是凡器。似乎是为了呼应他们的想法似的,那女子丝毫没有理会杜晏的发问,而是一个转身,迅速地翻过山壁,消失了。

      元琅和殷夕菱紧张而疑惑地对视一眼。只有杜晏还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古书中有云,东海有女,风华绝代,名曰‘云居雁’。哎呀,我今日方才见到了真人!唔,云居雁、云居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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