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想的太美

42、四十二车祸13

　　四十二车祸13
　　顾北好一阵愣。

　　过了一会儿应道：“嗯。”

　　现在他有点累，烦躁的心情还在，只不过被累给盖过去暂时约等于没有而已。

　　柏烟雨深吸了一口气，想说出点儿什么话但是真真开了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冲动的跑过来关心。

　　厨房里很安静，顾北没给自己找事情干缓解一下尴尬，他就盯着地板砖开始看，然后脑子里就忽然之间什么都没有想。

　　柏烟雨在一旁站着。顾北也站着。

　　“你走吧。”顾北忽然叹了一口气，很重很重的感觉，“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柏烟雨没动，她很心疼眼前的人，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他去讲这份心疼。

　　顾北盯着地板砖的眼睛抬起来烦躁的看了旁边的她一眼：“走啊。”

　　语气里已经染上了不耐烦。那被累给暂时掩盖的暴躁又重新涌了上来。

　　柏烟雨还是没动。

　　“你走不走？”顾北转了一下头同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转过头，语气里尽是压抑。

　　柏烟雨张了张嘴说出了一个字：“我……”

　　“你给我滚！”顾北吼了出来。

　　柏烟雨的话被打断，彻底封死在嘴巴里。平日里很淡漠的眼睛里居然闪现了一丝委屈。

　　顾北清晰的捕捉到了。

　　后悔了。

　　顾北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踢了一脚旁边的板凳。

　　他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开始深深地懊悔。

　　柏烟雨依旧没有动。

　　她还是站在原地，看着顾北慢慢蹲下，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而混杂的脚步声响起，随后门被推开，顾北抱着头闭着眼睛只知道有人来了，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有一个人往他背上狠狠踹了一脚，顾北没站稳倒在地上还滑行了不少，头“咚”的一声撞到了柜子上。

　　很响。

　　“你个畜牲！你刚才叫你妈干什么？！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兔崽子！”顾文龙吼了几句，全家人瞬间都聚集在了厨房里。

　　顾北本来就抱着头，还头撞了一下，脑子里现在很混乱。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人在背上踢了一脚，然后他被扯着衣服踢了起来，脸上又被放了好几巴掌，脸上马上有什么东西留下来，整个人都是蒙的。

　　顾广跑过来的时候顾北的衣领被顾文龙扯着，脸上全是鼻血，脸上的表情还有点迷茫。王梅英和顾文林劝着，可是怎么都拉不住。柏烟雨他瞄了一眼就没有再去理会，急忙跑上去用力拉顾文龙。

　　“大伯，哥哥都流血了！”顾广这样喊着。

　　顾文龙一把甩开他，吼道：“给我走开！你不要拦我！流点鼻血还出不了人命！”

　　顾文龙手上不知道劲道，用平日里对待罪犯的力气对待顾北。

　　“哎呦那万一胳膊腿什么的给打坏了呢？！哎呦，停下！”王梅英大喊。

　　顾文龙没有管，抄起一旁的扫帚就往顾北腿上招呼，嗖嗖嗖嗖，空气被他的动作拉出了声响。

　　所有人包括顾良都在一旁劝着，大声吼着不要打孩子，可是顾文龙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顿的意思。

　　柏烟雨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动作的人，她抬起头，眼睛狠狠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睁的很大。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她忽然上前抓住了顾文龙拿着扫帚的胳膊，死死地拽住。

　　顾文龙气在心头，也没有去关心是谁，手用力一甩，柏烟雨被他的动作弄得后退，撞到了墙上，腿还撞到了桌角。她疼得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顾文龙！”柏烟雨忍无可忍，怒吼一声。

　　顾文龙的动作霎那间凝固，他急忙扔下受伤的动作紧张的转过头去看柏烟雨，焦急的问道：“烟雨……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说着就要过来扶她。

　　柏烟雨一把推开他，声音依旧愤怒：“那是我的儿子！谁允许你打他？！你是谁？我看你今天再动他一下试试！”

　　所有人都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倒在地上的顾北听到这句话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

　　柏烟雨第一次为他说话。

　　“顾文龙，离婚。”柏烟雨双手颤抖的，理了理头发。

　　她看着顾文龙不说话，强压着气，说道：“我再说一遍，顾先生，离婚。”

　　顾文龙没有说话。

　　趴在地上的顾北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身上也破了，衣服粘着身子很难受。

　　柏烟雨察觉到不适想帮他脱衣服，走了几步却又停住，说：“顾广，麻烦你帮顾北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谢谢。”

　　“啊……哦哦。”顾广跑过去把顾北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里面的衣服上渗出来血，他不仅倒吸了一口气。。

　　上次打架的伤才好了不久……

　　柏烟雨只看了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

　　看久了她会心疼。所以她选择能避就避。

　　“顾文龙先生，我想和你离婚。”柏烟雨此时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波澜不惊。

　　顾文龙愣愣的摇了摇头，看着居然有点可怜。

　　“那也可以。”柏烟雨抬了抬眼，“我可以离开。”

　　说罢，就拉起顾北的胳膊走出厨房，捞起自己的衣裳，高跟鞋声音脆响，走向雪夜。

　　顾北被拉了个踉跄，出了门的一瞬间咳嗽了好几声，他的羽绒服被扒下来了冷的慌。

　　柏烟雨走的很快，拉开车门让他坐进去，然后马上发动车子，冲出了这个村庄。

　　周围是万家灯火。

　　顾北眨着眼看了一会儿窗外，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很大的雪。

　　他说：“我要回去。”

　　“回去干什么。”柏烟雨转过头看他。

　　“我要过年。”顾北收回目光，瘫在座位上，语气品不出什么味道。

　　柏烟雨又把头转回去，说：“不回。”

　　“为什么？”顾北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现在的他听不得一点拒绝。

　　整个人就像是地雷，只要轻轻一下他就能瞬间给你炸出个蘑菇云。

　　“不为什么。”柏烟雨淡声道。

　　“我在问理由。”顾北动了动腿，戾气爆满。

　　“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回。”柏烟雨说。

　　“你他妈要干什么啊！”顾北声调提高，“柏烟雨，你不要自作多情的以为帮了我啊！”

　　柏烟雨身子一僵，把头猛的转过来盯着他的脸，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作多情？”

　　“对！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自作自受！”顾北吼了出来，“你干嘛当初把我生下来？你直接堕胎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就不能别让我受这些罪吗！”

　　“那你以为我好过了吗！”柏烟雨情绪也被顾北弄得激动了。

　　她看着顾北的脸，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滑落下来：“是我要结这场婚的吗？我不想结！我恨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那种被老人逼着的感觉吗？你知道那种面对婴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感觉吗？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哪点对得起我！”顾北冷笑，“既然这个样子，你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给我滚的远远的！”

　　“你给我闭嘴！”柏烟雨喊的破了音。

　　“我干什么听你的？你等我十几岁才来管我是不是有点迟了？啊！”顾北的眼眶也泛了红。

　　“你不要来烦我！”柏烟雨尖叫着喊出了这一句话。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一个老人拿着一件白衣裳从马路旁边的小道上走了出来，一辆货车撞了过来。

　　咚！

　　顾北和柏烟雨的身子猛地向前，撞到了工作台上，声音太刺耳，柏烟雨下意识的抱住了头。而顾北因为看清了老人的脸忘了要护住头部。

　　车玻璃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扎进了他的皮肤里，他的耳朵里。

　　“嗡——！”

　　顾北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传来刺痛，只有这个声音。他瞬间蜷缩成了一团，实在很难受，以至于他睁开眼睛都很吃力。

　　顾北看向柏烟雨，太难受了，本能的伸出一只手抓住柏烟雨的手腕，柏烟雨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身子抖了一下，然后转过来，崩溃一样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朝顾北说着什么。

　　顾北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他滑落下了椅子，跪在车上，可能是太疼了，所以他想找个事情做分散注意力。顾北抬起眼认真看着柏烟雨快速一张一合的唇瓣。她一直在快速的重复一句话，顾北看了好久，发现柏烟雨说的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一句话。

　　别烦我。

　　你别烦我！

　　别烦我！

　　别烦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开啊！

　　别烦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我该怎么我不知道你别过来烦我！

　　别烦我！

　　别烦我啊！

　　走开走开走开！

　　别烦我！

　　求求你别过来烦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顾北低声咒骂一声，去开车门。门刚打开冷风夹杂着大学就割在了他的身上。

　　他咽了口唾沫，开完门双手立即把耳朵捂上。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顾北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看到了一片血泊。

　　死人了。

　　有个人从小道上走出来被车撞死了。

　　一辆货车和小汽车同时撞上了。

　　他闭了闭眼。很希望刚才看到的是假的。
　　他又慢慢把双手放下，身子颤了又颤，最终还是让自己强行镇定了下来。

　　顾北睁了睁眼。这条路上没有路灯，两辆车的灯光亮得晃人眼，可他还是把眼睛睁得很大。

　　刚才是他看花眼了。

　　一定是。

　　他走了几步，地上的血夹杂着雪，一个人的半个尸体压在了轮胎底下，应该已经碾成稀巴烂了吧。

　　顾北摇了摇头，他不敢去想。

　　一条胳膊横在外面，手里紧紧攥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染上了血污。

　　他走到跟前，慢慢蹲下，把那人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抽出那件衣服。

　　手上的褶子很多，皮肤很松，是一个老人的。是老人的。

　　顾北咳嗽了几声，借着车灯，仔细看着那件衣服，是他穿的那个款式。

　　“嗡————”

　　耳鸣声忽然增大，顾北身子猛地一颤，额头上蒙上了一层冷汗。

　　他的动作却没有停。

　　顾北把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展开，把手伸进兜里，掏出来一部手机。

　　他的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上。

　　顾北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手机看，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出来了一样。是他买的那部手机。

　　他又把衣服拉开看大小，是他穿的号。

　　他不信，他把那条胳膊抓住，握住那条胳膊的手，他慢慢的把头低下去，闭上双眼，像是要低进尘埃里。

　　顾北凑近那条胳膊上的袖口，闻了闻。是烟味。他不说话，他又摸索到尸体的腿，他从两个裤兜里掏出来了一包抽了一半的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部老年机。

　　他打开老年机，点开通讯录，整个人彻底怔住。

　　顾文龙

　　顾文林

　　王梅英

　　柏烟雨

　　老伴

　　大姐

　　二姐

　　……

　　“啊！！！！！！！”顾北突然吼了一嗓子，眼泪随之夺眶而出。

　　死的人是顾良。

　　是他的爷爷。

　　他的爷爷死了。

　　死了。

　　被撞死的。

　　为了给顾北送件白色的羽绒服。

　　他抄小道过来。

　　刚走出小道。

　　然后。

　　被两辆车撞死了。

　　其中有一辆车上。

　　是一辆银色的车上。

　　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

　　是顾北。

　　坐着顾北！！！

　　顾北！！！

　　他坐在杀死他爷爷的车上！！！！

　　他就坐在那辆车上！！！！

　　把他爷爷撞死的车上！！！！

　　他就亲眼看着他爷爷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顾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倒在雪地上，身体上落满了雪，从他口中出来的气成了白气，消散在空气里，争着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就和泥土混在一起，悄悄埋没在被血染红的黑夜里。

　　嗡————

　　嗡————

　　耳鸣愈发猖狂，他捂住耳朵，哭泣没有停下来，他就这样躺着。

　　柏烟雨从车上下来，发现货车司机丢下车就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不见踪影。

　　她跌跌撞撞走到车前，看见了顾北躺在地上，开始拽他：“你给我起来！起来！”

　　柏烟雨情绪很失控，手上的力道很大，顾北捂着耳朵看着柏烟雨的嘴，后背一阵发麻。想移开目光，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魔怔了，他一直盯着柏烟雨的嘴看。

　　他什么的听不见。

　　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哭泣声，还有耳鸣。

　　很难受。

　　别人明明在说话可他什么都听不到。

　　深海。

　　“你别说话，你别说话……我听不见……”顾北呜咽着说出这句话，身子疯了似的扭动。

　　柏烟雨被刺激到，手上抓得更紧了。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顾北开始大哭，他站起来，然后用力挣开，往后退了几步，一个没站稳踩空摔进了路边的田里，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