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5、廉价的喜欢

　　第五章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寒冬腊月到阳春三月，不过转瞬之间。
　　燕恒却病倒了。
　　早些时候他是纨绔的燕家二少爷，吃喝玩乐，任性妄为，何时做过劳心劳力的事。现在整个苏氏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肩头，不仅要和苏兴斗智斗勇，还要照顾苏繁。人是日渐消瘦，滴水未进更是常事，不消几日，便是日渐消瘦。不过这样看起来倒是清丽一些了。
　　而现在就算前一天因为胃痛而晕倒，第二天却还是要坐在办公室里，签着那些永远签不完的文件。
　　发现他的是何祁。
　　那天何祁去停车场拿自己落在自己车里的文件，却看到燕恒的车停的歪歪扭扭的，半天也没有动静，何祁上前查看的时候就看见燕恒面无血色的趴倒在方向盘上。
　　等燕恒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医师开的液输完了，却还是要留院观察一晚上才行。
　　燕恒不肯，非要回家。不用说何祁也知道为了什么，左右不过是苏繁。何祁眼看劝不住了，就说：“如果不住这一个晚上，以后恐怕要住十天半个月才行。”
　　燕恒这才止住了往外走的脚步，折回到病床上躺下，双手放到胃的位置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才说：“别告诉我哥。”
　　何祁一愣才点头，随即把正在编辑的信息按了删除键。
　　等到燕恒睡着了，何祁才回去的。
　　燕恒在医院呆了一晚上，一大清早的就来了公司，想着赶紧做完手头的工作好赶快回家，就算是家里有保姆，他还是放心不下。
　　燕恒刚到公司没多久，曲盛就躲躲藏藏地拿着便当盒偷偷摸摸地进了燕恒办公室。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吓了一跳。
　　燕恒还说的过去，毕竟在自己的办公室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着实是挺吓人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先缓缓推开了门然后蹲在地上慢慢地挪进来的。
　　曲盛便是做贼心虚了，随便见个人都会成为一只炸毛的老鼠，要知道他为了不让别人瞧见他送早饭给燕恒，每天都是最早来公司的，没有一次失算过，今天突然见了一个人，还是本尊，可不得吓一跳嘛。
　　“嗨，早啊。”曲盛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半步，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手势如同招财猫一般向燕恒打招呼，脚底下却一寸一寸地往门口挪动着脚步。
　　燕恒看着他笨拙的样子，躺在靠椅里抱着双臂，含着笑说：“早啊。”
　　曲盛便住了脚，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仿佛燕恒说的这句话不是“早啊”二字，倒像是孙悟空捻了一个定身术的诀。
　　曲盛时不时偷瞄着看燕恒一眼，燕恒倒是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把他盯着红了脸，连后脖梗都是通红的了。
　　昨晚是燕恒这段时间以来休息的最好的一次了，许是药物的原因吧，一夜无梦亦无惊醒，更不用时不时的醒来来察看苏繁的状况，心情好得很，又来的颇早何祁也没有到，并无多少工作可言，便生起了逗弄曲盛的心思。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剑拔弩张的架势，如今却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面前，还带着些许的害羞和委屈，倒是很有意思。
　　其实燕恒平时也是个好说话的，只是自从回国以来便是事情不断，他不但要扮演好苏繁的角色，还要瞒着燕家那边，着实是分身乏术，连带着脾气都有些烦躁起来。
　　而曲盛，却有些清热去火的功效。
　　最后还是曲盛先绷不住了，在这场僵持的对弈中败下阵来。
　　“喽，给你的。”虽然是急匆匆地放下饭盒，好像烫手的山芋一样，却还是摆的端端正正的。
　　燕恒还没反应过来，毕竟曲盛送来的早饭除了第一次他见过以外，其余的都在他看到之前被何祁处理掉了。
　　曲盛今天送来的是蛋黄流沙包，上面的便签条已经从刚开始的黄色变成了蓝色了。就是大街上随便一个文具店里都会卖的那种几块钱一包的便利贴。从曲盛第一次送早餐给燕恒到现在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燕恒叫住已经退到门口手都已经放到门把手上的曲盛，“去吧何祁桌上的文件给我拿进来。”
　　曲盛愣了愣然后乖乖地说：“哦。”
　　燕恒拿起那张便利贴来看，上面写着：这里面藏着太阳，落款是一条简笔的小金鱼。昨天曲盛出去散步的时候看到小区的荷花池里突然养了很多的观赏金鱼，有很多人都带了鱼食来围观，见他眼巴巴地看着有个小女孩便分给了他一些，喂完鱼食他伸手试着去摸的时候那些鱼儿都围过来七争八抢地亲他的手，别人也试着把手放进去却没有这般待遇，有老人便说他是招动物喜欢的，以至于到今天早上还是很开心便画了鱼在上面。
　　燕恒长时间不在公司，以至于何祁写额桌上文件堆积如山，曲盛怎么知道他要的是哪个，就又折回去问。
　　“是哪些文件呢？关于什么的呢？”曲盛在办公室门口只探进来一颗头，好像懒得走这两步路似的。
　　燕恒本就是随便说的，他怎么知道，平时都是何祁给他准备好他只是负责签字而已。便挥挥手说：“最厚的那一沓。”
　　曲盛便找了角落里最后的那一摞，费了些力才报到怀里，下面两只手托着上面用下巴抵着，行动艰难啊。刚离开桌面，却不小心把一些小纸片带落到了地上。放好文件去捡的时候，才发现，那些都是自己曾在早餐盒上写给燕恒的留言条。
　　黄的，粉的，绿的都有，还有几张最近才用的蓝色。
　　曲盛想到刚才他进去问话的时候，燕恒也是，并没有吃他做的早餐，只是看着，而且他，在刚才看到自己第一眼的时候，也是一脸惊异地问自己“有事吗？”
　　原来这两个多月来，他都是白费心思，他并没有索取或者表达什么，更谈不上纠缠或者烦恼了，就是以感恩的亲戚的身份送来的不值钱的早点而已，这也不能接受吗？曲盛有些委屈，想不到自己送去的那些早餐都去哪里了？是给何祁吃了还是只是丢掉了？若给了何祁他倒还舒服些，总算没有浪费。只不过……只不过自己写的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也不知道对方看了没？会不会，很厌烦？
　　何祁到的时候曲盛正在捡卡片，何祁只看到有个人蹲在地上，走近才发现是曲盛。
　　“对不起。”何祁看到曲盛在捡的东西后，想了想才说出这句话。
　　曲盛抬起头来看他，眼圈鼻尖都红红的。
　　“对不起，私自把你的纸条留了下来。我并不是有意要偷看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何祁怕曲盛误会，又看见他像是要哭了的表情，就连忙解释。
　　“为什么呢？”曲盛捡完了纸条，便站起来，两只手捏着便签纸，低着头问。
　　“毕竟是你用心写的……”
　　曲盛摇摇头，继续问：“我是说，既然不喜欢不想吃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丢掉呢？”
　　何祁看着他的头顶没有说话，呼了口气，说：“别在他身上浪费心思了，他心里有人了。”
　　曲盛受到惊吓一般，猛地抬起头看他，像是被戳破了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随即惊慌失措地离开了。
　　何祁看着曲盛的背影又一次地想到了自己。
　　想到自己去问燕嘉，“可以守下这封礼物吗？”
　　燕嘉忙着手上的工作，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说：“太过廉价。”
　　“什么……？”那是他花费了半年工资买的表，他想说，不廉价的，很贵的，却说不出来，他知道，对于燕嘉来说确实是太过廉价了。
　　他颤巍巍地收回礼物，燕嘉却抬了眼，他说：“我说的，是你的喜欢。”
　　“太廉价了。”
　　他总是在曲盛身上看到自己，不可否认，他们俩是如此的相似，都把廉价的真心自以为珍贵地送给真正高贵的人。
　　所谓真正高贵的人，便是不需要爱的人。
　　就像燕嘉，就像燕恒。
　　而廉价到都不能入眼的真心，就是他和曲盛。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燕恒在里面等了好久都不见曲盛进来，就咬开包子边吃边等。燕恒很少吃这种东西，刚咬开一小口，里面浓稠的馅料便缓缓地流淌出来，咸甜可口，令人食指大动。燕恒两口就吃完了第一个，等到咬开了第二个想要细细探究用料和做法的时候才突然懂得曲盛所说的“里面藏着太阳”是怎么回事了。确实名副其实。
　　何祁拿着文件进来的时候，燕恒正在想要不要咬开第三颗小太阳，他昨天胃病刚发作胃里空空如也，现在胃里装着两个小太阳，所以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何祁收拾好心情，拿着真正该拿的文件进来了，“苏总，这是昨天该签的文件。”
　　“哎？怎么是你呢？那个人呢？”
　　“哪个人？”何祁问。
　　燕恒指着手中的包子说，“就是送早餐的这个人，去取文件怎么还不回来？”
　　“他走了。”
　　“走了？”
　　“许是回去上班了吧。”
　　“哦。”燕恒把第三个包子也咬开，有些冷了陷变硬了，燕恒吃了一口觉得不似前面两个那般好吃，就丢下了。
　　何祁将饭盒收了带下去，还有那张画着小鱼写着太阳的便利贴。
　　那个人，这个人，过来过去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叫他，却不知他真名不过曲盛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