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4、便当

　　第四章
　　燕恒第一次好脾气地听着老爷子的数落，他心中藏着苏繁的事，所以对于老生常谈的期许也都一一答好。老爷子只当燕恒长大懂事了，两三句话过来虽然心里存疑却还是喜上眉梢。
　　燕嘉若无其事地摇晃着红酒杯，对于老爷子的喜悦和燕恒的演技视而不见，抬头饮酒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笑得天真的燕恒，眼角是一片缓缓流淌的红色，“我的好弟弟，尊贵的少爷，对于你最后的资本，尽可能地让它肆虐吧，很快，你就要变成一个落魄的乞丐了。”，他想。
　　家宴过后，老爷子去了花园遛鸟，燕嘉和燕恒相伴离开。
　　“你哄爷爷开心的本事见长呀？”燕嘉打趣燕恒道。
　　燕恒挑眉笑着说：“是哥哥教我的啊。”
　　“我？我什么时候教你哄爷爷开心了？”他巴不得燕恒和老爷子的关系越僵越好，怎么会叫他讨好老爷子呢？
　　“是哥哥你说，我笑起来让人凶不起了，虽然很傻但是很可爱啊。”燕恒说完就丢下燕嘉有些欢快地向前走去。
　　燕嘉这才想起来，在燕恒去找苏兴之前，他曾教过燕恒应对之法，不仅教他说辞，还特别叮嘱他一定不能笑，一定。燕嘉想到燕恒见到苏兴的第一面便来一个露齿笑，只觉得头疼。燕恒不解，问他缘由。燕嘉便是这样回答的：“你的笑太傻……”话音未落又补了一句，“很可爱。”
　　没想到却被燕恒记住了，还拿来举一反三了。果真是有着颗玲珑心。
　　燕嘉快走几步追上去，“说你的你不听，夸你的你倒是记得挺久的。”，顺手还用好哥哥的姿态拍拍燕恒的后脑勺。
　　何祁就站在门外的车子旁边，负手垂眉，看着两人嬉笑着走来。燕嘉是不会对他笑的，燕嘉的笑是只对燕恒展露的乌云背后的太阳，而对于燕恒来说却像是他把燕嘉的笑偷光了一样，对任何人都是毫不吝啬地展开笑颜。
　　何祁盯着燕嘉，对上燕嘉的目光，却只是缓缓地移开，像是看够了的路边的草木。他对着燕恒鞠躬，说：“二少爷。”
　　燕恒点点头，和燕嘉道完别就上车离开了。
　　燕嘉看着车走远，忽然想到何祁以前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虽然面上冷静却像是求夸奖的小孩子一般对他说：“少爷，车准备好了，可以走了。”，而刚才他却只是冷漠地扫过自己，眼睛里没有了光，也没有了自己。燕嘉没细想，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只觉得何祁离自己远了，可千万不要投靠了燕恒才好。
　　燕恒先去了公司，想着赶快忙完好回家陪苏繁。
　　燕恒把何祁整理好要签字的文件都签完了，剩下的也都交给了何祁，让他去看着处理，在办公室坐了还没半小时，就准备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却没想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燕恒双手放在桌子上，歪着头不耐烦地问道：“有事？”
　　曲盛搓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燕恒自那天开完会之后好几天都没有来公司，今天燕恒刚进公司大门，曲盛便收到了消息，只是在办公室踌躇了良久，也没找到个什么好的借口，他又是闲职，没有什么要和燕恒探讨的公务，思忖了良久却还是这样过来了。
　　曲盛看着燕恒，不觉又红了脸，自从他见着了燕恒才知道世上果真有美而不妖的男子，周身都是清清爽爽地，像是冬日落了雪的松木，在茫茫白色了绿地脆生。曲盛不知怎得就是想见他，见一面也好。
　　“嗯……”曲盛哼哼唧唧半天也没说出个啥来。
　　燕恒撇了他一眼，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就是你回国这么久了，也没给你接风洗尘，不如……”
　　燕恒转过来，看他，实在是有些不解，“你想请我吃饭？”
　　曲盛本是随手找了个由头，见燕恒松了口，连连点头，“嗯嗯。”
　　“毕竟我是长辈，也应该……给你，接风洗尘。”看着燕恒的脸色变了，曲盛也犹犹豫豫地说完。
　　“长辈？”
　　“对啊，你忘了吗？按辈分来算我是你叔叔呀。”
　　曲盛确实是苏繁的亲戚没错，辈分也确实是比苏繁大一辈的。燕恒这才想起来也不愿拂了苏繁亲戚的面子，便说：“下次吧。”
　　曲盛缩着脖子点点头，再也没敢说什么，看着燕恒走远了，又趴在门上偷看了一会儿。看着燕恒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直着身子走出来，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小侄子怎么和小时候变化那么大，小时候都是白白软软地一团，也不说话，每次见到他都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实在不招人讨喜，但是奶奶告诉他，富家人的孩子都是那样的，那叫教养叫排场。
　　可惜他是学不会了，自小长在小地方，整日和泥土花鸟为伴，不过这世间的灵气都是在山野之间的。虽说曲盛没有富家少爷的矜贵之气，但是全身上下都透着灵动的感觉，像是醴清泉，食野果，宿在花草深处，游在山林之间的精怪。凡人一得见，便是眼前清明，心中透亮了。只可惜这也是这也是这许多年来无人问津的原因，这样的人让人想不到情情爱爱上去。
　　所以对于门口的小李他才如此的看重，家里催着他成婚，好不容易找个平行端正的得抓紧才行。没想到偏偏遇到了燕恒，这下可算是黄了，不过他也不气，一是本就不是喜欢，只能算得上是个结婚对象，二是……燕恒的那个转身。
　　曲盛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冷冽又艳丽，像是青松上将融未融的积雪，一回首便是万物复苏，大地回春。
　　他二十多年都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没干过什么大事，就算是在苏氏这样的公司，也只是挂了个闲职，他只见过燕恒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人，心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可就算这样，曲盛也只是想：侄子长得真是好看。别的想法是一概没有的，就连心为什么收不回去了，只怕他都是不知道的。
　　燕恒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看到桌前摆了个方方正正的饭盒，里面装着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盒子上贴着张纸条，写着：小侄子，早餐一定要吃哦。落款是一个笑脸小太阳。
　　看起来是送的早餐没错了，可是燕恒怎么会是准时上班的呢，今天太阳比较好，他抱着苏繁在阳台晒了很久的太阳，苏繁睡了太久了，皮肤下的青筋都透出来了。这会儿都该是下午下班的时间了。
　　“丢了吧。”燕恒看着饭盒不动，对何祁说。
　　何祁说：“是。”拿着饭盒出了办公室，丢在了自己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
　　老板说得丢掉，便是离开他所有的视线范围之内。
　　何祁丢进垃圾桶里，发出哐当的响声，看着盒子上的便利贴想到了燕嘉。在没有为燕嘉做间谍之前，他也是他的助理。也会早早起床准备好廉价的早餐，捂在怀里搭乘两个小时的地铁，然后忐忑地送到他面前，给他说：“大少爷，要吃早饭的。”
　　燕嘉说：“我需要的是个助理，而不是保姆。”
　　何祁颤抖着收回手，想要逃出去的时候，燕嘉又说：“廉价的东西，不管他好坏，在一开始就失去了出现在我面前的资格。你懂吗？”
　　何祁没有回头，只是说了声“懂。”便夺门而出了。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把便当盒扔在了垃圾桶里，发出“哐当”一声，就丢掉了。
　　何祁在垃圾桶里把便当盒上的便利贴撕下来，放在了一沓不常用文件的最下面。
　　他记得那时候他问燕嘉，“为什么是我？”
　　燕嘉看着他，笑得很好看，说：“因为你不会背叛我。”
　　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你的心在我这里。任我蹂躏。
　　曲盛不知自己送去的早饭只加重了保洁阿姨的工作，见燕恒没有警告他也没有明确地拒绝，就坚持日日都送。而且还花样繁多，有时是精巧的包子，有时是可爱的饭团，有时是自己烙的饼，做成手抓饼的感觉。便签上写的字也是不同的，有时是一定要记得吃饭的叮嘱，有时是各种简单的问候，落款也是日日不同，有时是太阳，有时是小猫，有时又是花朵儿。
　　这都是取决于曲盛早上起床看见的是什么，画太阳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里透出一道明媚的晨光，如果是小猫的话肯定是因为早上他在给燕恒准备的额饭团里塞鱼肉的时候，邻居家养的白猫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大摇大摆地走着猫步从阳台上灵巧地翻过来，然后窝在厨房的窗台外边儿，喵呜喵呜地乱叫，他丢了两块儿给它，白猫就凑着他的手指开始舔，吃饱喝足了还躺在阳台上露着肚皮晒太阳，有时候画的是花朵的话，却是由于家里养的花儿还没有开，他看着光秃秃的枝桠有些难受，就让它们开在了燕恒的早餐盒上。
　　这是曲盛的心意，不算什么贵重和感人，也入不了燕恒的眼，可就是满满当当，时到即至。
　　他打电话给奶奶，说小时候见过的那个苏家二少爷从国外回来了，当了苏家的家主，还是一幅矜贵的少爷做派，不过……。曲盛没说不过之后的事，他想说，不过比小时候长得更好看了。
　　奶奶老了，身体却还康健，农村的老人都这样，忙活了一辈子没落得下什么只有一幅还算硬朗的身体。对于苏家二少爷她也只是依稀记得是个雪白娇嫩的孩子，苏家也对他们这种穷亲戚照顾有加，便多嘱咐给曲盛两句，让他对苏二少多加关怀，虽然苏家不缺什么，可是礼数和情分是要到的。
　　曲盛听了这话，连忙点头，有了这个由头，早餐做的更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