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3、总是这样

　　第三章
　　苏家二少爷要回来继承家业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手脚都乱了。都没见过二少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总归还是要留点神的好。
　　苏家老大是个好说话背地里却阴狠的人，三两句笑嘻嘻的话，却能将你拖入泥沼，再看看苏老爷子，想来老二也不该会是个省油的灯。
　　可是曲盛却是没有在意的，他本是苏家的一远方亲戚，远方到要从远古时期考证的那种，但怎么着也能攀上个关系，苏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进来了，找了个听起来很唬人的闲职挂着，不添麻烦也就算是过去了。
　　燕恒来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他只知道苏兴，对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知道的必要。也不用他管什么事儿，公司也只是照常来晃晃而已。
　　所以他更加不认识那个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公司门口，并没有提前突袭而去试图为难任何人的燕恒。但是在他看到还在吃韭菜盒子的前台小姐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地垂着眼说：“开了吧。”
　　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总是垂着眼睛，不转头却也不看对方，他心软，看不得别人的哀求。就直接不看了，这是燕嘉教的。
　　燕恒也没去办公室，那里的椅子再舒服也是没有用的，他心里有惦记的事，家里的地板也是软乎的。
　　直接叫了各位董事来开会，大家还来不及聚众探讨一下苏家二少，一推开会议室的门就看见一个长相艳丽气质却凌人的少年坐在最上头，大家也就都默契地噤声了。
　　人还未到齐的时候，燕恒就见到了曲盛。曲盛比燕恒大那么几岁，也大了一个辈分，见到他说话也自然是不客气的。推门而入，看见燕恒坐在上头，便径直走了过来，原本周围安静的人眼神都精彩起来了，他们也想知道这个苏家二少，到底有着几成的功夫。
　　“苏繁？”
　　燕恒眨眼颔首，依旧坐如泰山。
　　他记得，燕嘉教过他，要稳，要狠。
　　燕恒还不太懂，却学得像模像样。
　　“是你开了门口小李？”
　　曲盛语气不好，燕恒却还是眨眼颔首，一副傲慢的样子。
　　“你这是暴君做法，第一天上任必然要给下马威是吧？以为这样才能震慑得住？”
　　说实话，燕嘉确实有这样教过燕恒，第一天，必定要扬威立信。可是燕恒并没有故意拿小李这种小角色开刀的意思，要挑也得挑得个大老虎才行。
　　曲盛轻蔑地笑道：“真是懦夫，居然使这种手段。”
　　这曲盛确实是追求小李有一段时间了，那姑娘挺不错的，他也长得不懒，人家姑娘眼看就要答应了，被燕恒这样一搅和，小李便哭哭啼啼地来找他，他若是办不成这件事，他们两之间肯定是黄了。
　　这话说出来，燕恒倒笑了，不过这确实是个笑话。
　　“是不是懦夫，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行使自己所拥有的权力，被冠以欺负弱小的恶名，是不是弱小的就该被保护，是不是弱者就该被同情？那么强者该怎么办？卸下盔甲，被虫蚁蚕食？
　　燕恒也不多说什么，也不理他，转过头来对已经坐下的人说：“从今天开始公司由我管理，所以希望大家遵守我的规矩。其实也很简单，要想赚钱，听我的，若是不服，趁早离开，因为……”
　　后半句话燕恒是对着曲盛说得，是给他刚才问题的答案。“因为我是不会改的。”
　　说完就站起来走了，众人脸上八卦的表情都来不及收回去。
　　身后只跟着一位何助理，在昨晚之前人们都叫他何律师。有几个和苏兴有往来的董事都见过他几面，而如今却以燕恒助理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无疑是对其他人的一个提醒，这苏家二少，有备而来。
　　“会就开到这里，有问题的联系我的助理。”
　　何祁递给最近的一位理事一张他自己的名片，鞠躬示意了一下，就追着燕恒离开了。
　　曲盛面红耳赤地追上去，何祁没拦住，冲太猛了差点扑到后背上。燕恒却突然转身，两个人一下子贴的很近，燕恒没动，倒是曲盛慌乱地后退几步。
　　燕恒皱着眉头，压着火气问他：“你做什么？”
　　老实说，这个曲盛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很难缠很麻烦的家伙。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两人兵戈相见，对方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曲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燕恒也不放过他，直直地盯着。
　　这时候何祁凑在燕恒的耳边说了曲盛的身份，燕恒便偃旗息鼓了，对于苏繁的家人他总归都无法去责怪。
　　“下不为例。”燕恒说。
　　其实曲盛看着他不易发现的深紫色的眸子，只想说：你的香水真好闻。
　　燕恒是不用香水的，苏繁也不用。
　　可是有的时候人就是会这样莫名其妙地闻到一些更本不存在的味道，外界感官的各种刺激，让他们误以为这个人是这种味道的。
　　就连眼前人，都不过是假象。
　　如果说曲盛问到的燕恒是松香味的，那么燕恒闻到的苏繁便是雨水的味道。
　　也许是思之心切，以至于出了公司大门的时候，便下起来雪来。却没有落下，一触地面便消融了，短暂得很。何祁打了伞过来，燕恒却还是没动，他闭上眼睛，闻不到苏繁的味道。可他还是幼稚地伸手去接了雪花，没忍住，有的落到了衣服上才没有立马消融，燕恒这才看到并不是纷繁图案的雪花，只不过是一粒一粒的雪球。燕恒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头，才往前走去。
　　何祁也收回眼睛向前看，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去燕宅。”
　　何祁点点头，给司机说了地址，才拿出手机发消息给燕嘉。
　　“回去了。”
　　何祁盯着手机很久，却还是没有收到回信，可到燕宅的时候，燕嘉却已经在那里了。
　　在那里和燕家老太爷谈笑风生。这是个连燕恒都特别羡慕的能力，他好像总是讨好不了燕家老太爷。
　　其实活的越明白的人越清楚，疼爱不是和颜悦色的喜欢，而是宁愿被厌恶也要你好。比如燕嘉，他就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用这点留给他的余地和体面，来搏得一丝翻牌的机会。
　　燕恒一进家门，老爷子便收回了慈眉善目的笑脸，像是不在意一样地问他：“听燕嘉说你昨天晕机了，不舒服？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燕恒低着头偷偷瞄了眼他哥，燕嘉依旧是温煦地笑着，像是个不知情的人。
　　“对！所以今天才过来嘛。”
　　老爷子哼哼一声，说：“那也应该来家里，好不容易回国了还住在外面是怎么一回事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燕家把你赶出家门了呢？”
　　燕恒笑笑，“哪里？谁敢这样说，都知道，爷爷对我最好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来，心情看起来还算是不错。“今天难得都在，都留下吃饭吧。”
　　燕恒连忙点头卖乖。乘着老爷子转过身去了，燕恒才拉起燕嘉的衣襟奶嘻嘻地说：“谢谢你啊，哥。”
　　燕嘉没有推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快去吃饭吧。”
　　他早已习惯燕恒这样时不时的撒娇，明明是个看起来清冷艳丽的男生，却总是做出一些很孩子气的举动，一幅不设防而又单纯的样子。燕嘉明面上接受着这一切，内心却还是忍不住轻蔑地想：这样的燕恒如何做得了家主？
　　不如就乖乖地去做一个纨绔子弟，于谁都好。
　　燕嘉整理了一下西服的下摆，掠过何祁的时候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何祁眼神抖了抖，却没变，还是盯着地面。待燕嘉走远后才敢顺着胸口摸到了燕嘉碰过的肩头，想着那个人，不禁骤然用力，捏痛了都不知道。
　　有佣人路过，问他：“何助理，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何祁便立马变换好表情，痛苦地揉捏着肩头，说：“没事，就是昨儿个没睡好，扭到了。”
　　“这样啊，我那里有药酒，我去给何助理拿一点吧。”
　　“不不不，不用了，我这已经好多了。”
　　“那好吧。”
　　何祁道过谢了便匆匆离开。
　　许是还抱这些对那人小男生的心思，幼稚地想，离远一点，离他在的地方远一点，再远一点，就不会那么思念，那么喜欢，又那么难过了。
　　何祁走出门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宏伟富丽的宅子，自清朝起传到了现在，期间多少富豪财阀或是政要名流辗转于此，多少生生死死在这里见证，多少璀璨年华风流韵事在这里化作青烟一缕，如此岁月消亡，而这里未见斑驳却是满眼沧桑。
　　何祁知道，他站在这外面，永远也走不进去。若是能成为这院中的沙砾，脚下的基石，日日可见他，也是好的。
　　何祁想，他若还有最后一点儿什么用处也是要尽数交付于你的。
　　是吧？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