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10、醒了

　　第十章
　　燕恒在车上睡了一觉，提着西装散着领带往回走，像是日本电影里告白失败在夕阳里垂头丧气回家的小学生。
　　道路两旁还是春日里刚盛开的花，但是就算是刚开的花，风一吹，还是会落。
　　燕恒就这样打开房间门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苏繁。
　　他抱着双膝蜷缩在房间落地窗的一角，平静地看着窗外。太阳西落，只照进来了一角，轻而易举地把房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
　　苏繁和燕恒都是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把两个眼睛都分开，身体也撕裂成两块，看不完全。
　　“小繁？”
　　苏繁回过头来看他，也只是看着他，平静而又陌生。
　　太阳晃得燕恒的眼前一黑，他不由地眯上眼睛却还是挣扎着试图去看苏繁。明明几步就可以跨到他的身边，燕恒却觉得很远，像是从脚下的这里到初见那天那么远。在伦敦的雨里，燕恒回过头对上他的眼神的时候，他所看见的苏繁就是这样的，和现在在阳光里所看见的一样，像是一条冬眠的毒蛇——柔软，安静，却又冰冷，并且致命。
　　燕恒闭上眼睛转了个角度，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是坚持叫他：“小繁？”
　　“你是谁？”苏繁问他。
　　燕恒愣了，两人对视了几秒，燕恒就退了出去，掩好门，给苏繁的医生打了电话。
　　苏繁很乖的接受了检查，并没有反抗或者挣扎，甚至连话也没有说。
　　燕恒一直站在床尾陪着他。医生挽起他的袖子，从他几近透明的皮肤下非常清楚的血管里抽出血液。那医生只象征性地抽了一管子便好了，燕恒立马跑过来用酒精棉按住抽血的地方。
　　“只有妈妈才会叫我小繁。虽然我不认识你，可是我信任你。”苏繁是坐起来的，他也低着头，斜着眼睛从下面去看盯着他伤口的燕恒的脸。
　　“我叫燕恒，你叫我阿恒。”
　　苏繁点点头并没有想要试着叫一声的意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个名字还是个陌生人的名字。
　　这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燕恒将棉棒递给苏繁让他再接着按一会儿，自己才去开了门。平常家里也是有下人的，但是燕恒说自己再家的时候让他们离开，所以下人们也都是看见燕恒的车进了小区门，便已经收拾好离开了。
　　苏繁拿开棉棒，血还渗着，他就已经将棉棒顺手仍在了床头柜上面的一个小托盘里。
　　来的人是燕嘉。
　　“醒了？”燕嘉站在门口就问道。
　　燕恒点点头，将燕嘉迎进来：“嗯。”
　　“情况怎么样？”
　　“医生还在检查。”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吧，具体时间不知道。”
　　燕嘉皱眉，高声道：“不知道？这么多人守着，就没人知道他醒了？”
　　燕恒低下头，“许是来的久了，便偷懒了。”
　　“我这就去找来问清楚。”
　　燕恒连忙抓住燕嘉掏电话的手，摇着头说：“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医生从房间里出来，燕恒立马走上前去，问：“医生？怎么样？”
　　“病人身体问题不大，只是太过虚弱而已，可是……他好像失忆了。”
　　“失忆了？”燕恒虽然追问着，却还算是冷静，他刚才已经看到了，听到了。
　　医生接着说：“嗯，具体原因应该就是车祸后遗症，其他的还要进一步检查再说，不过就目前看来，病人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并且没有心理原因所导致的失忆，所以说恢复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谢谢医生了。”
　　燕嘉看着燕恒向楼上走去的背影，在伦敦的时候燕恒也是这样丢下他，去找苏繁。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懂了苏繁所说的那一句：燕恒只会怜悯，而你却能救我。
　　医生在燕恒的背后，对着燕嘉点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了。
　　燕嘉并没有回应，而是掏出刚才已经在兜里被捏在手里的手机，对那个叫做HQ的号码，发了一个字——动。
　　苏繁在燕恒打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燕嘉，他也看着他，看着燕恒慢慢地阖上门，将彼此切成更小更小的一片。
　　“阿恒。”这次是苏繁先叫的他。
　　“嗯。”
　　苏繁盯着燕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有人说这样的人说谎的段位更高，不知道，在此之前并没有完全可靠的依据可以说明，而燕恒也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一点。
　　他问:“我会想起来吗？”
　　“会的。不过不着急，不要逼迫自己。”
　　燕恒扶着苏繁的肩膀将他送到被子里去，给他掖好被子，俯下身的时候，一偏头就看到托盘里放着的那根棉签。
　　燕恒皱皱眉头却什么都没说，而腰腹下面还藏着一支冷硬的□□苏繁，却连被冰到的下意识反应都没有。
　　“好好休息。”
　　“嗯。”
　　燕恒下楼的时候燕嘉站在客厅的窗子前看外边。
　　不知道燕恒的这所房子外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上次在卧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靠着窗，看外边。
　　若是有风吹起，阳光洒落，必当是一番迷乱人心的景象。 可惜只有苏繁和燕恒见过。
　　“看什么呢？”
　　燕嘉敛好眼神，把好几次都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下去，才说：“没什么。”
　　“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让小繁恢复记忆才是首要的。”
　　“那爷爷那边……？”
　　燕恒叹口气，也靠在了燕嘉旁边的窗边，说：“再看吧。”
　　燕嘉点点，“有要帮忙的就说话。”
　　“那是当然的了，我怎么可能让哥你闲着啊。”，燕恒笑开了。
　　其实燕嘉每次站在窗边的时候都想问一个问题，“当初你和苏繁站在窗边向下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问苏繁的，就是在问燕恒。
　　何祁也有问题要问燕恒，关于恢复苏繁的记忆的事，到底要不要找苏兴过来帮忙。
　　燕恒吃不准。
　　苏繁很小的时候便出了国，与苏兴交往不深，还不如燕恒自己来的时间长一些。
　　燕恒说先等等，然后走到了曲盛的办公室门口。
　　很多公司的办公室都是透明的设置，以百叶窗来做障碍物，曲盛平时都是不用的。今天却全都放下来了。
　　燕恒敲门等曲盛说了进来之后，才推开了门。
　　曲盛本在伏案写东西，在他推门的时候来不及藏，只好先放在大腿上。
　　“有事？”
　　“忙吗？”
　　两人异口同声，曲盛笑了笑，是那种为了缓解尴尬的笑：“不忙的，你有什么事呢？”
　　曲盛如此的泰然自若，倒让燕恒有些手足无措了。
　　“嗯，就是有些事找你。”
　　“可以啊，你说吧。”
　　“能不能再去趟我家，有个人想见你。”
　　曲盛歪着头，带着浅浅地笑问：“谁？”
　　“到时候就知道了。”
　　曲盛耸肩摊手点点头，说：“好。可以。”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随时。”
　　燕恒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报以感激客套的笑容，说了再见。
　　他似乎忘记了，曲盛见过苏繁的次数似乎要比苏兴少得多，关系也远得多。
　　曲盛目送着他离开，关好了门，才拿起放在腿上的那张纸，端详了良久，看了看燕恒刚才站过的地方，离门口很近，离他很远。曲盛突然舒了口气，提笔续写。
　　燕恒叫来了何祁，让何祁在他带着曲盛去家里的那天约好医生，做好准备。
　　何祁记好，将一只白色的玫瑰放到了燕恒的桌上，“这是蓝小姐送来的，邀请您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蓝知更，蓝氏集团的千金，虽有一个哥哥无法继承家业，但其受尽宠爱，各路少爷公子无不趋之若鹜。
　　不知蓝小姐在哪里见了燕恒一面，便念念不忘了。
　　“不去。”
　　何祁早知如此，答了是，却没有准备回复任何苏繁不会参加的消息。
　　燕恒将白色玫瑰扔到垃圾桶里，燕恒看着它躺在黑色的垃圾桶里。
　　他突然想到那个被苏繁扔在床头托盘里的棉棒，沾着很多的血，躺在那里。
　　那个托盘本不是烟灰缸，也不是盛垃圾的，它只有巴掌大，是用黑宝石做成的，一般是女生用来放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偏偏苏繁极喜欢，便买来放在了床头，日子一久却成了他的垃圾桶。
　　拿黑宝石盘子放垃圾的，也就只有苏繁了。似乎他的高贵是在骨子里的，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在乎的。
　　燕恒想得出了神，本该绑在那支玫瑰上的邀请函不在了，他也没有发现。
　　同时本该给蓝氏发拒绝回复的何祁，则拨通了苏兴的电话。
　　他用着冬天在苏老爷子手术室里对苏兴说话的语气说：“苏大少爷，对于您的弟弟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请问您感兴趣吗？”
　　何祁垂眉垮着嘴角，机械地通知着这件事。一点儿也不像燕嘉，如果是燕嘉，他一定是会笑的，他会享受的。
　　他们俩就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