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鳞》罗赛迩

3、【三】

　　好难过。
　　冰冷而滞重的水包围着自己，压迫着胸腔四肢。她在下沉，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呼吸被扼住，手脚失去了气力。心脏慌乱地跳动着，一下，一下，都是徒劳地敲打着火烧般刺痛的心口。
　　——我就快死了。
　　看不见……光了呢。
　　忽然，四周的压力消失了。心口的疼痛消失了——不对，是身体所有的疼痛、所有感觉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眼睛被夺走了，因为什么也看不见；耳朵被夺走了，因为什么也听不见；唇舌被夺走了，因为什么都喊不出。自己好像失去了重量，虚无和冰冷像一场望不见边际的大雾。
　　她漂浮着，在一片遍布光点的迷雾中，忽而上升，忽然下沉。
　　——谁来，谁来救救我，谁来抓住我。她无声地说。
　　一片黑暗袭来，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吞下了她。

　　脚下忽然绊了一下，沈思绮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在？尚迷蒙的意识慌乱地挣扎着，眼睛艰难地捕捉住了四周漫溢的光，景物一点点从噩梦的黑色水底中浮现出来。
　　她看清了，自己不是睡在薰着安眠香的闺房中，竟是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盲目走在沈府园子里。白日里看来熟悉的树木山石，在清冷皎白的月光笼罩中，只作黑白两色，却是另一番凄惶景象。
　　这里，离北苑已经不远了。
　　沈思绮怔了一怔，转身急步走了起来。她几乎是在跑，仿佛在逃避着什么极为骇人的鬼怪。
　　“……沈小姐？”身侧，树丛阴影中忽然传出一个低低的呼声。沈思绮一惊，差些大叫起来。
　　那人走出阴影，“惊吓小姐了，在下王崇泛。”
　　沈思绮抚住心口，一时不能言语。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向自己靠近，满面狐疑地伸出一只手来……眼看，就要搭上自己的右手手腕。
　　忽然夜色另一头，喧哗渐近，隐隐有嬷嬷和父亲呼唤的声音。
　　那只伸过来的手停住，收了回去。
　　“阿思——！”沈学士只着一件单衣，急急将女儿拉近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你没事吧？可有什么不妥？”
　　沈思绮强打精神，笑道：“我没……”
　　“恕在下唐突，”一旁的男子忽然发问，“请问沈小姐是否最近都不能安睡？”
　　“你是何人？”沈学士这才注意到王崇泛的存在。
　　“在下王崇泛，前日街中落难，蒙令媛收留。”
　　“你就是那个道士……”
　　王崇泛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令媛是不是最近偶发神志恍惚，嗯，我想想，或是失去了某部分记忆？梦中还会自行下床走动？……对了，最近府上怕是发生过些怪事吧？”
　　沈学士母鸡般护住怀中的女儿，嘴唇抖了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而沈思绮瑟缩着，失焦般盯着北苑的方向。
　　王崇泛一笑，“若不嫌弃，在下可为解难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