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他心酸血甜》秋天很芒

9、琴师【上】

　　“你听说了吗？”

　　“啥？”

　　“逸仙楼最近引进了招牌茶叶。”

　　“啊？不是一直有什么招牌龙井，招牌红袍吗？”

　　“不不不，这次不一样。我听朋友说，叫神仙茶！”

　　“神...神仙茶？这......”

　　“你想呀，逸仙楼逸仙楼，既然逸的是仙，那自然得有神仙茶，是不？”

　　“这样啊......有道理。你喝过那神仙茶吗？”

　　“没呢！这神仙茶可稀奇得很，每天都限量，据说客人要点神仙茶，还得经过杨掌柜同意呢！”

　　“这么难得？我还说一会儿我们就顺道去品一品。”

　　“一会儿？恐怕我们去了连普通茶水都喝不到咧。你没听说那位......”

　　“驾！”一辆马车哐啷哐啷地驶了过去，秦以默不得不给靠边让道。大街人头攒动，他还没听完旁边那两个小伙接下来说了什么，就被这急行马车给强行分散了。

　　以默与玉树已经来到逸仙楼三天了，这三天也算是为了熟悉京城，被安排了一项任务——每天辰时去逛早市，置备茶楼一天的鲜食蔬菜。

　　此时秦以默正抱着一大篮子的鲜果蔬菜走在凤凰大街上，准备回逸仙楼了。

　　京城的菜场上熙熙攘攘尽是赶早市兑菜的菜农跟贩子，他与玉树不是第一次走散了。他想着这家伙估计又找到了关于她姐姐的什么奇怪线索，于是他懒得去等他，购置完果蔬，直接打道回府，反正玉树忙完了自会回来。

　　走在路上，竟是听到有人在议论他那“神仙茶”，居然还不是嘲笑，像是称赞。他本是抖了抖精神，好奇地准备悄悄听完，结果被硬生生地岔开了。

　　他叹了口气，“罢了。反正全都卖出去了。嗯......逸仙楼？神仙茶？原来还挺配吗？”

　　可他越往前走越觉得没对劲。

　　平时离菜场越远，街道应该越清闲。今天却是反了过来！

　　逸仙楼与菜场刚好位于凤凰大街的两端，按理来说，越靠近逸仙楼那边，清雅闲士越多，越不会拥挤才是。而现在，街上人都塞满，拥挤不动，马车只得在人群中夺路而行。车马人流还都在往逸仙楼那边挤。

　　秦以默很是奇怪，难道今天茶楼那边掉下个林妹妹？这么多人，干嘛都往那边去？

　　他挤入拥挤如潮的人流，如一尾危险逐流的鱼儿飞快穿梭，护着一篮蔬果，只顾往前去。

　　当他挤到临近逸仙楼的地方，再也前进不了。黑压压的人群，全挤在逸仙楼的大门口，几乎不留给人钻空子的缝隙。他跳起来看，逸仙楼里也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我的天，还真是全冲茶楼来的！难道他们是冲神仙茶来的？唔，不对，神仙茶是三天前就有了的，我今早出门时，这边都还好好的......

　　“请问......”他轻轻扯了扯他前面那位汉子的衣襟。

　　汉子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请问逸仙楼里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大伙儿都在看什么？怎么挤成这样？”

　　那汉子一副纳闷儿的表情，“你不知道？那你挤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秦以默晃了晃菜篮子，道：“我是给茶楼置办蔬果的。”

　　“小兄弟啊！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吧！”汉子顿了两秒，接着道：“你没听说过那位红透了整个京城的茶楼琴师吗？”

　　“啥？”秦以默脑中嗡的一声，仿佛霹雳炸过。“你是说......那位被称是乐神下凡的......蓝衣琴师？”

　　汉子咦了一声，道：“看起来你知道呀。今天辰时有人看到他进了茶楼，很快消息就传遍这一片了，大伙儿这都是来等着听他弹琴的咧！”

　　原来玉树说的那个茶楼就是逸仙楼？这可实在是太...巧了吧？感觉这出门一趟，什么奇人奇事都让我给碰上了。

　　秦以默正琢磨着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挤回逸仙楼里，鬼使神差般，他觉得无论如何，也得看那传说中的琴师一眼，总觉得搅这一趟浑水兴许还能搅出个宝来。

　　忽地，有人猛然把他拽出人流，拽到了逸仙楼侧边的一个小巷里。

　　秦以默心底一惊，赶紧护好手中的菜篮。喂喂喂！大白天的，这么多人看着呢，这都要抢劫吗？

　　他回头一看，吁了口气，原来是阿明。

　　阿明似乎很急切道：“以默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会骑马吗？”

　　“啊？”秦以默愣了一下，“算会吧。”

　　阿明眼睛一亮，道：“太好了！这儿有一封十万火急的简信，你立刻快马送信到梁王府！”

　　说完他接过秦以默手中的菜篮，往他手中塞了一个红色的小信筒。

　　秦以默这才注意到阿明身后还有一匹红鬃马。“梁王府？在哪儿？”

　　阿明道：“凤凰大街张铁匠铺那儿右拐，然后一直到底就是了！快！你快去！这事很重要！”

　　很重要？有茶楼里的那位琴师重要吗？秦以默被赶着催着上了马，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位琴师......”

　　阿明见他还磨磨蹭蹭的，很是着急，“对对对！这信就是关于他的！”

　　“啊？那好吧。”他刚准备要挥起马鞭，动作又突然停了下来。

　　阿明急道：“又怎么了？”

　　秦以默道：“等会儿我回来后可有什么法子进去？这楼前人山人海的......”

　　“哦！你一会儿就回这个巷子，我在巷尾那儿等你，我们从后门进去。”

　　“得嘞！”秦以默一听，原来果真有法子走后门，很是高兴，二话不说就策马而去。

　　这一路上，秦以默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凭他年少去马场玩时偷学的鸡毛蒜皮的骑术，硬是撕破嗓子喊着“请让一下！请让一下！”，急行的马儿才没撞上路人。

　　简直了，阿明说起来直行一下右拐一下就到了，还以为不远，结果这一右拐到底，直接要横跨半个京城！

　　秦以默下了马，在心里不住地吐槽着阿明。他看了一眼四周，这儿和逸仙楼所在的那半边片区有些不同，这里的房舍建筑庄重肃穆，尚朴去华，明廊通脊，气宇轩昂。他想这一片应该都是皇家贵族的府邸。

　　他走到“梁王府”的牌匾下，刚拿出那红色信筒，守在府门前的两名守卫竟是露出了震惊之色。

　　秦以默道：“这是逸仙楼给你们的......急信。”

　　他话才说一半，一个守卫就直接夺了他的信筒，冲进了府内去。

　　另一位守卫还在门口，道：“多谢公子传信。”

　　秦以默哦了一声，很是疑惑，至于如此着急吗？跟赶命似的。

　　他刚回到马背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等等......玉树好像说过......回回皇家的人一到，琴师早已人琴两空了。

　　秦以默心道不好，立刻扬起鞭子策马回程。

　　别呀，我就好心送个信，别就错过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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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纱轻抚面庞，秦以默茫然睁开眼睛。

　　当他看清在眼前轻盈飘飘的黄纱帷帽以及纱绢之后有些模糊的五官轮廓、散发出莹光的特异瞳色。
　　他心中的震惊如狂潮掀浪铺天盖地席卷而过，惊愕得说不出话。

　　此时秦以默正被人打横抱着，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人，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无数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这边。

　　秦以默的舌头感觉打结了似得，“大大大......大大......大侠.....”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次遇上这个人。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情形见到这个人。
　　他没想到这第二次的见面竟还是被这个人所救。

　　然而接下来，还有更让他想不到的。

　　黄纱薄绢之后传出一道清润动听的嗓音，“你叫什么名字？”

　　秦以默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大侠居然先开口了？大侠居然问我名字？我没听错？我没做梦？

　　半晌，无人回答。

　　大侠再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他问，我，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秦以默大脑一片空白，“我......”

　　“你叫。秦。以。默。”大侠一字一顿道。

　　秦以默感觉胳膊被他抓得有些疼痛，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大侠再次逼问：“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以默总觉得大侠听似冷沉的语气中有一丝急躁。

　　“对。我叫秦以默。”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世间仿佛无声了。

　　大侠无话，将他轻放下来。

　　秦以默揉着生疼的胳膊，只觉一头雾水。

　　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话说秦以默当时快马加鞭赶到逸仙楼前，竟有好多双不善的眼睛莫名不满地盯着他。

　　他拐进巷中，阿明正在那儿等他。

　　当他翻身下了马，这才意识到，逸仙楼前虽依旧人山人海，却不同他走前的嘈杂，竟是一派沉谧寂静。而他策马而来，马鞭声喝马声以及马蹄声，在这人人刻意保持安静的环境下，的确很是突兀无礼，也怪不得人人都要侧过头来用眼神鄙视他了。

　　古琴低沉浑厚的琴音骤然响起，仿若从遥远的亘古之地传来。

　　秦以默心底一颤，“这是......”

　　阿明牵了马走在前面，顿了脚，一副很是惊异的表情，道：“琴师大人居然开始奏第二曲了。”

　　秦以默长吁了口气，还好，终究是被我赶上了。

　　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颇为疑惑地问道：“第二曲？不是说琴师回回弹一曲就......”

　　阿明似乎很激动，步子也快了不少，“难以置信......”

　　这时二人已走出巷尾，阿明转头道：“以默你当真是好运气。琴师大人之前的确是回回只弹一曲就离去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奏了第二曲。”

　　“这样啊......”秦以默摸着头傻笑了一会儿。我最近是被神仙眷顾了吗？要不改日去赌坊混混财运？

　　阿明带着秦以默从后院小道绕着进了楼中，茶楼大堂一直到二楼，有座位的也好，没座位的站着的也好，围满了人。

　　琴音还在继续，低回婉转，清河如风。堂中之人，不是闭着眼享受的，就是睁着眼以敬仰的目光目不转视地看着琴声袅袅传出之处——逸仙台。

　　逸仙台乃逸仙楼大堂中的一个小型歌舞台，不时会请京城中有名的乐团、歌团以及戏曲班子来给茶楼客人助兴。

　　然秦以默从后院绕过来，与逸仙台隔着一张大屏风，只听琴声泠泠之音，却不见弹琴之人。

　　秦以默忍不住问道：“阿明啊，我有机会能到正面去看看吗？”

　　阿明笑道：“以默无需着急，杨先生吩咐过，你可以上三楼的，跟我走就是了。”

　　三楼？秦以默抬起头望了一眼，相比一楼和二楼的客人挤得满满当当，三楼倒是松活不少。

　　他跟着阿明进了侧面一个隐蔽的小楼梯，问道：“为什么三楼没那么多人呢？”

　　阿明道：“这是先生的规定。凡是琴师大人奏乐的那一天，三楼只对内部人员和贵客开放，未经他允许，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秦以默又接着问：“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呢？”

　　阿明笑了，“以默你问题可真多，可我只知有这样的规定，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了。”

　　秦以默尴尬地笑了笑，“好吧。”

　　两人刚上三楼，秦以默一眼就看到正坐在前方细细品茶的杨先生。

　　杨琼也看到了他，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随处找一桌坐下。

　　秦以默会意，又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的客人有些不同，人人皆穿着黑衣，一派严肃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空气中有股险恶的暗流在涌动。

　　只是他来不及多想，找了一处刚好可以看清台上的靠护栏边的桌椅。

　　可他刚一坐下，刚一低头向台上看去，屁股像是坐在了火炭上似的，噔的一下又站了起来。

　　不是吧？那是......大侠？

　　秦以默抓着护栏，瞪大眼睛，心脏砰砰直跳。

　　那蓝衣琴师轻挑银弦，璞玉般的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他依然身着一席宽大的蓝色长袍，蓝衣袖脚和下摆间，暗金闪线相互交织，勾勒出复杂的纹路，流泻出淡淡光泽。

　　即使弹着琴，他依旧带着淡色的黄纱帷帽，黄纱从帽檐上垂下来，看不清帽下人的容颜。可帽下人隔着黄纱却丝毫没有影响拨弄琴弦的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他根本不需要用眼去看弦似的。

　　错不了，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样沁人的气息了。

　　秦以默也不知为何能如此笃定，若世上真有两个这样飘逸出尘的高人，也不是没可能。

　　但他就是觉得此人的气息他曾感受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再忘。

　　秦以默还未来得及细想为何大侠和蓝衣琴师是同一个人，四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起身。

　　眨眼见，他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飞剑刺向台上的琴师。他的嗓子跟不上眼睛，口里刚要蹦出“小心”的呼喊，飞剑已经抵达台上。

　　台上之人丝毫不乱，一手扶起琴身，一手依旧拨弄琴弦，微微一侧身，堪堪躲过了飞剑。寒光烁烁的剑钉在了搭建平台的尚好檀木里。

　　琴声依然，铮综悦耳。人群却是从外到内，从静到动，嘈杂起来。

　　大堂门口传来喊叫：“刀剑不长眼！不想死的就滚远点！”

　　人声传来，秦以默周围的黑衣人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从三楼上飞身翻了下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台上的琴师。

　　秦以默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这些黑衣人要杀大侠？

　　不对......他们的刀剑刻意避开了要害，似乎只是想打断大侠的动作......他们是想活捉大侠？

　　这下台上的场面可好看极了，十来个黑色人影挽出一道道剑花，砍向那弹琴之人。弹琴的人却是游刃有余，琴声似乎到了高潮，磅礴之音丝毫不乱。只觉得那道蓝金色的身影飘忽在无数光环剑影之中，诡异无双。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平民群众们又是害怕地远离了台前，却又是好奇地看着台上似一场伴着琴乐的激烈打戏。

　　“好你个蓝衣琴师！果然有两把刷子！再吃我一剑！”大门口进来一身形挺拔，器宇轩昂的男子。

　　男子抬手就从他身旁的随从腰间抽出剑来，携卷着破竹之势向台上的琴师刺去。琴师一面弹琴一面躲着好几个人的攻击，就算他身形再灵活，眼看着就无法避开眼前席卷而来的剑气。他竟是定住了身形，正对着刺向他的剑气，五指一拨，一阵低哑的琴音倾泻而出，看不见的音波竟是震散了剑气，震开了好几把刺向他的寒剑。

　　“以默！”

　　秦以默恍惚间听到楼下有人喊他，定神一看，被震飞的剑竟有一把旋转着朝他飞来。电光火石间，他弯下身，飞剑从他头顶划过，叮的一声撞在他背后的墙上，掉落在地。

　　好悬！还好小爷我反应快！

　　秦以默大口喘息着，刚抓着护栏要站起身，又听楼下传来喊声。

　　“以默！秦以默！”

　　这下他确定刚刚不是幻听了，这是玉树的声音！

　　他朝喊声处看去，看到玉树正相当急切的样子向他使劲招手。

　　他正要向玉树示意他没事，就看玉树突然瞪大眼睛一副惊恐的样子。

　　又是银光闪烁，一把飞剑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扑向他的面门。

　　“还来！？”

　　他只能凭着求生的欲望以及直觉，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弯下腰。

　　飞剑发出呜呜破空声，再次从他头顶飞过。

　　避过了上一秒的危机，他却因用力过猛导致重心不稳，下一秒，他就从三楼护栏上翻身摔了下去。

　　完蛋了......今天不死也得残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裁决。

　　耳畔间，琴弦铮得一响，琴声戛然而止。

　　他却没有等来坚硬的地板，也没有□□撕裂断骨之痛。

　　和煦温暖的气息环绕着他，一刻恍如千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少年，露出比阳光还温暖的笑脸。

　　柔纱轻抚面庞，不舍地，他缓缓睁开眼睛。

　　......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