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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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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默伏在门后凝吸屏气地等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渐远,他才悄悄地开了一条缝,上佳的檀木房门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隔着门缝,即使院子里昏暗漆黑,他依然能看得清晰真切。
他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贼里贼气的走态,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正房的金石台阶。
那个贼人一步一回头地来到正房的大门前,正要推门,又突然很警觉地回头张望起来。
那人正要转头望向秦以默这边,秦以默心道不妙,赶紧抵上门缝。
改用耳朵抵着木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隔了檀花木和院里的空气,他听到极轻的推门与合门声。虽然那贼人已经相当悄寂小心,只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丁点的声响终究是没有逃过刻意探查的耳。
听到轻微却可辨的合门声,秦以默再次开启门缝。
果然,院子里空荡萧索,毫无有人走过的痕迹,显然刚刚那贼人已经潜入了正房中。
这什么情况?
那家伙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这可是东宫,这儿可是西苑!居然会有小偷胆敢潜到这里来?他是有多大的勇气他要有多大的能耐?!
秦以默合上门,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对劲。
为何他偏偏去的是西苑正房?难道他知道东西两个厢房里住了人?
可是今日他才和笛音住进来,知道此事的人应该都是太子东宫的人。
难道......东宫里出了内奸?
还是说,那人很清楚正房里有什么珍贵的宝物?
毕竟是建给未来太子妃的住房。
想到刚刚这贼人轻车熟路进了正房,仿佛早已探清了西苑底子的模样。
秦以默更加确定了他的第二种猜测。
可是他又想不通,东宫这种地方,就算那人能避开普通守卫的巡逻,可还有东宫暗卫呢?
暗卫总归都是隐藏在暗处的高手,总不至于连他都能发现的小贼,暗卫高手们个个都毫无察觉吧?
关于这点,秦以默有三个猜测。
第一:这西苑里根本就没有安插东宫暗卫。
可无论是太子说想要保护他们,还是实则想要监视他们,如果西苑没有暗卫——这不合理。
第二:那人的功夫已经高到了可以在暗卫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潜入潜出。
那既然能躲过暗卫,为何躲不过有人在偏房里的恰巧一探?单纯是因为不小心?
第三:那人就是东宫的人,深夜潜入西苑正房,其实是得到了太子的允许或者根本就是在为太子做事。
所以,这西苑正房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再往深处想,太子让他们住进这西苑,又是否别有用意?
秦以默鸡皮子疙瘩起了一身。
他此时陷入一种很纠结的境遇。
无论多少猜测,无论哪种可能性更大,总归是需要他亲自去看看,才能得出确切的答案。
可就凭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这宫闱深深,高手四处隐秘的东宫,他凭什么去跟踪一个各各方面实力尚不清楚的人?
又有什么资格,什么能耐,去探查这里的秘密?
这怕是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的差事儿。
可能他此时唯一的凭借,就是这双突然能在黑夜中看清事物的眼睛。
况且这还是一个暂时不清楚状况,随时可能消失不灵的能力。
他自己都觉得太不靠谱了。
所以就这么放弃了?
就当今晚做了个梦?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
可脑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氤氲不去。
秦以默,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个掩耳盗铃,贪生怕死的小人了?
你忘了你答应过玉树兄弟什么?
万一那西苑正房里藏得秘密与芝兰姑娘有关?
你忘了玉树兄弟是有多担心你?多信任你?
你就因为质疑自己的能力,就辜负了朋友对你期望
你的良知呢?你的勇气呢?你父亲教你的做人道理呢?
你忘了......
你还有个神通广大的笛音大侠站在你这边呢!
对呀!差点忘了还有个修为莫测的修仙之人就在对面的房里呢。
可是,这是我和玉树之间的事,为何要把笛音也拖下水呢?
可这毕竟又牵扯着西苑,牵扯了东宫。我们俩都身在东宫,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万一那贼人做的事对我们不利,甚至是想害我们呢?
干脆......
我把这事儿先告诉他好了,看他打算如何。
是去调查也好,还是视而不见也罢,我都听他的。
一不做二不休,这就去找笛音!
秦以默半推开了木门,轻手轻脚地从门中抽身出来。
极敏的神思较起一股狠劲,仔细感受着四周动静。
院子里一派静谧,一株常绿香樟静静地杵在院自中央,晶莹的月光在树下撒下一片阴影,像是一副静止的水墨画。
确认没什么异常,秦以默这才合上门。
他又轻又快地,像一只轻盈的野兔,撒开腿就往对面的厢房跑去。
他刻意地脚尖点地,几乎只有细微的风摩擦衣料的簌簌声。
“咯吱——”,极细的开门声像是死亡之弦,刺入秦以默的耳心。
秦以默心道不好,将一口冷气死死压在心底,下意识地翻身靠在了院中的香樟树后。
这倒霉孩子,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我出来你就出来?
还好我刚好跑到这株香樟旁。还好这香樟树干比我身形宽。
要是我再慢一丁点或是快一丁点,这院里可没有其他遮挡物,我们岂不是就得面对面的干瞪眼了?
难道我还得向他招手说:嗨!你好呀!你找谁?
呵呵,会发生什么,还真不敢想。
秦以默靠在树干后一动不动,仿佛要将自己和这里的景物融为一体。
他听到那贼人蹑手蹑脚一路小跑到西苑门口,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树下阴影支出了半个脑袋。
又见那黑色人影跨出了门槛,他要紧一口后槽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叫笛音。
出了西苑的大门,秦以默一路上与那人均保持了二十米以上的距离,每每移动一段短程都得借助某样遮蔽物的月辉阴影,可谓是前行每一步都屏住了呼吸,殚精竭力。
他一路跟到了东宫花园的深处,由于长时间绷着一根心弦,手心和额角早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刚刚抬起黏湿的手心在衣袍上蹭了蹭,晃眼间,那人影竟是消失在了石林歪歪扭扭的拐角处!
他砸了砸眼皮,定了定神。确定眼前只剩下一片别具匠心的嶙峋乱石林。
他心跳漏拍,暗骂一声。
“完蛋,跟丢了。”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地潜进石林,尝试再次找到那鬼祟人影。
他站在刚刚那人影消失的拐角,周围全是张牙舞爪的石雕,他仔细打量起四周。
即使一片昏黑,角落里的一颗小石子也逃不过他的眼。
他眯了眼睛看着面前天官五兽的石雕,五只石兽威风凛凛,气势如虹,栩栩如生犹如活物。
秦以默每次一产生疑惑,就会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心想:“奇怪了。这个地方无论藏在哪里,都会进入我的视野才对。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难道说,这里有什么密道?”
他刚要走上前去,近距离探一探那五兽石雕,背后突然刮起一道细微的利风。
秦以默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压住乱麻心跳,未来得及转头看去,胳膊又被一道力量狠狠地向斜后方拽去。
不容抗拒的力道来得太突然,他被拽的踉踉跄跄好几步。
电光火石间,他只能慌乱地猜测,“我被发现了?他想干什么?”
他刚想要出声,一只修长的手却突如其来地覆了上来,从鼻尖到下巴,将他的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
压在脸上的大手冰冰凉凉,仿佛有魔力,他的喉咙连一点支吾声都做不到。
天地石林间悠悠然静得像一场空梦,秦以默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尖。
“他想杀我?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连求救都喊不了。我年纪轻轻,就要这么暴毙横尸于怪石林中了?这也太惨了吧!”
在压力与恐惧下,秦以默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到最后,他只得期许这人下手又快又狠,死就死了,但不要让他太过痛苦。
绝望中,他没有等到尖锐的致命伤痛。
等来的是一个温柔又好听的熟悉声音,在脑海中氤氲盘旋。
“别怕,是我。”
像是救命绳索,及时悬崖勒马。
秦以默惶然睁开了双眼。
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眸光。
笛音的半张容颜沐浴在月色清辉中,沉静中别有种荼靡般的浓烈。
两人贴得极近,彼此之间几乎都能数清对方眼皮上的睫毛。
笛音见秦以默睁开了眼,正愣愣地看着他,他这才放下了捂着秦以默半张脸的手。
秦以默下意识地想唤道:“笛音?”
却又见笛音立刻抬起右手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只得硬生生地将自己疑问给咽了回去,眉毛抽动、眼神纠结地瞪着笛音,企图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惊吓与不满。
面前的笛音波澜不惊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张微合,似乎在和他对话。
空气却死一般的静寂,秦以默还以为笛音是在和他说唇语,正皱着眉揣摩着刚刚那微动的嘴唇口型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笛音的声音忽然凭空贯入他的脑海,根本没有经过双耳。
“我正在你身上使用传音入密术,你可以在脑海里和我说话,但别发出声音。”
秦以默在自己脑里想出一句话:“是这样吗?我用想得就可以了?你能听到吗?”
笛音的嘴角微微上扬,嘴唇微动,隔了几秒,秦以默才听到脑海里笛音的声音。
“没错,就是这样。你真聪明,一点就懂。”
秦以默很不适应这种两个声音在自己脑里对话的感觉,总觉得像是自己疯子般在臆想。
秦以默:“为什么你这传音入密有延迟?”
笛音挑眉,嘴唇张合。
又过了几秒,秦以默才“听”到。
笛音:“延迟?”
秦以默:“你传完话,要过个好几秒,我脑里才能听到。”
笛音半合了眼皮,两次呼吸的功夫,才重新睁开。
秦以默清晰地看见笛音的眼底在刚才骤然亮了一瞬,他猜测笛音应该又默了个什么术诀。
笛音的嘴唇再次微动,这次倒是在他合上嘴唇的同时,秦以默“听”到了声音。
“抱歉,是我太高估你了。”
秦以默:“???”
“普通人确实只需要我刚刚那个程度就可以了,但我没想到你身体里的灵力比平均水平低了不少,导致接收信息会慢了一些。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用了双倍的灵力,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秦以默:“......”
秦以默虽没学过什么法术咒诀,但悟性倒算是挺高。
从笛音的话里,他立刻理解到了这传音入密术的蹊跷。
传音入密术是交流法术。交流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自然就牵扯到两个人的灵力。
虽然传音方是主要的灵力消耗方,但收音方也需要消耗一定的灵力。双方消耗的灵力加起来需要达到一个固定的程度,法术才可以无障碍的施展。
如果某一方的灵力不足或者消耗有阻碍,则需要另一方消耗更多,来弥补那部分缺失的灵力。
简单点说,他的灵力太低,需要笛音消耗更多甚至翻倍。
粗暴点说,他拖了笛音的后腿。
法术随其难易程度会消耗与之对应的灵力。传音术虽不算难,却可怕就怕在它的持续性。
积少成多,每一分一秒加起来消耗的灵力绝对是不少的。
这些都是常识,秦以默稍作思考就很清楚了,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以默:“使用双倍灵力?因为我,消耗那么多灵力,你承受得住吗?要不还是......”
笛音好笑地扯了扯嘴角:“那么——多?承受?哈。小小传音术,这丁点儿灵力,可以忽略不计。”
秦以默:“......”
明月高悬,夜冷星稀。夜风从背后带着一丝寒意吹进秦以默的脖颈。
他打量起四周,他与笛音正抵着一颗巨大的古树,四处怪石石山嵯峨。他们依然还在石林的中心。
秦以默:“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不能发声?”
笛音莫测的盯着他:“有人跟着你,你知不知道?”
秦以默张大嘴巴,差点“啊?”的叫出一声。
正巧这时,外面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极轻又极快。
秦以默歪了半颗脑袋,透过石缝向他刚刚所在的青石小路上看去。
他深深吸了一大口冷气沁入胸腔,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石路上有五个蒙面黑衣人正在四处张望,似乎是跟丢了什么,正到处找寻。
他们的腰间都配了一把长长弯刀,银制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嗜血生冷的光。
为首的黑衣人比了两个手势,其中三个人向石兽那边探去,而有两个竟是向他们躲藏的古树这边快速走来!
秦以默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在脑里问一句“怎么办”
就听到笛音平静如水的声音:“抓紧我,我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