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夜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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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与树叶的阴影交相印在玉树身上，简单到朴素的装扮，自然至极的稳当步伐，他面色平静地走到石桌前。
笛音笑眯眯地看着他沏茶：“这次又听了多少？”
玉树没敢抬起头，“我到时，只听到阁下的一句，‘人都不可貌相，何况神仙’。”
笛音注视他倒满了三盏茶，“你倒是学聪明了，这是打算旁听？还是加入我们的聊天？”
一旁的杨老先生正向玉树疯狂地挤眉弄眼，大约意思是：小兔崽子你识趣点就赶紧滚蛋，这儿不是你可以瞎掺和的场合！
玉树装作没看见，只低头对笛音轻声道：“阁下若是觉得不妥，我走了便是。”
杨老先生的眉头拧的更深了，着实为玉树这似乎不太客气的话给捏了一把汗。
“噗。不妥？”笛音却是笑了两声，道：“我说过没什么不能让你听，何必走嘛？正好，我还有事想和你聊聊呢。玉树？”
玉树手腕一颤，盏中茶水洒出几滴。他着实没想到笛音会如此突兀地叫了他的名字。
“好。”玉树迅速稳下手背，神色淡淡地坐了下来。
“不过......”笛音抬起头，“杨老先生，看你表情，可是有什么不适？”
“啊？”杨琼赶紧收起那双誓要盯穿玉树的目光，“瞧我这个老脸皮子，可能刚刚被蚊虫叮咬了，现在感觉有些瘙痒难耐。”
“哦。原来是这样。”笛音一本正经道，“有什么不适直接说嘛，我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啊？”
说完，他刚刚端起新煮的茶，临到唇边，又皱了皱眉，放下茶盏，道，“这茶，没有仙气。”
玉树：“抱歉，杨伯伯说过，没经过他的亲允，没有资格煮神仙茶。我也不知阁下只要有......仙气的茶。”
杨老先生早已口渴得慌，一时喝得心急，差点没给他这一段话给呛死。心里直骂道：玉树这小兔崽子，白天的激灵都哪儿去了？明明听到笛音阁下喜欢神仙茶，偏偏不煮？而他这话的意思......还怪我头上了？
笛音不急不燥地等杨琼咳完了缓过气来，才道：“我竟是不知道原来老先生早就把神仙茶当宝贝了？”
杨琼忙道：“不怕阁下笑话，这次以默带来的茶货着实数量有限，下一批不知还要多久，珍贵的好茶自然得限量出售。而玉树这现在煮得茶，也是我们逸仙楼的顶级红袍，不比其他茶叶差的。”
笛音：“那我就谨听老先生教诲，晚上少喝茶了。这顶级红袍，就由二位慢享了。”
杨琼：“......”合着这位修仙的阁下只喝神仙茶？这样也好，免得等会儿一不留神他又一滴都不给我剩了。
杨琼：“若阁下确实喜欢神仙茶，那以默带来的这批茶货，就当逸仙楼买个人情，全赠与阁下了，阁下觉得如何？”
“老先生倒是想得周到。不过这人情，怕是你们买不起。”笛音挑眉道，“那茶对我来说没什么益处，倒是普通人喝一喝，或许更能展现它的价值。我只不过是在想......”
笛音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杨琼和玉树皆是屏息静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半晌，笛音突然歪着头问道：“你们说，他就是喝那玩意儿长大的吗？”
其余两人都神色一愣，什么那玩意儿？“他”是指谁？“那玩意儿”是什么玩意儿？
笛音接着道：“从稚嫩的孩童，到健壮的青年，却需要一直喝着有安神养息之奇效的仙茶。你们说，这有必要吗？况且这茶叶中的安神仙气仿佛还是由某个茶仙刻意为之，你们说，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两人这才恍然，原来“他”是指秦以默，“那玩意儿”是说神仙茶。
杨琼：“我当时在以默家时，看到他家中只种了神仙茶这一种茶叶，虽不敢说他是从小就喝茶长大的，但观他那摘茶与煮茶的动作之娴熟，至少敢断定这茶他是常喝的。阁下是想说，以默的父亲有意让他喝茶吗？”
笛音：“是不是有意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无意的。”
杨琼：“......”
玉树突然开口：“无论是不是有意，但为人父的一定是为了孩子好。”
“唉。”笛音挑眉看向玉树，“我没说他不是为了以默好啊？你那么紧张作甚？”
“我没.......” 玉树叹了口气，“没有紧张。”
笛音：“好吧。没紧张的玉树，你知道以默家里那茶园的具体位置吗？”
玉树下意识地说了句“不知道”，说完他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诧异地瞪着笛音，“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笛音笑着不说话，狡黠的目光似在示威：“我就是想干什么，你猜猜看？我就是图谋不轨，你又奈何？”
杨琼很会察言观色，自以为自己猜透了笛音所想，正声道：“那个位置老朽大致还记得清楚。阁下是想要去一探究竟吗？需要我派人去调查一番吗？”
笛音疑惑道：“哈。我想探个究竟，还轮得到你派人吗？”
杨琼：“......”
笛音：“再说了，你派的人去要真调查出了什么鬼，那才是有鬼了呢。”
杨琼：“......”
玉树一时没听出个所以然，懵懵然道：“以默家怎么会有鬼？”
笛音嗤笑了一声。
杨琼低声解释道：“不是说他家有鬼，阁下的意思是，我们去了也查不出个什么名堂，去了也是白去。”
玉树尴尬地摸了摸脸：“哦。这样啊。”
笛音：“你这小朋友倒是可爱。也怪不得以默能和你交朋友。”
玉树觉得这话听起来很不是滋味，总像是做长辈的在教训说：这个朋友你可以交，那个朋友你不能交。
笛音：“好了，二位也不必多想，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以默还在东宫，就住我对面的房里，我自然会护他周全。”
杨琼吁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脏倒也平息不少。想着笛音今晚大概是来向他探探秦以默的情况，眼下大部分事情他也讲的差不多了，估摸着笛音也差不多该走了。
谁知他刚放下的心，又被一熊孩子给一脚踢上了天。
熊孩子玉树竟是突然很不客气地问道：“阁下神通广大、身份高贵，为何要接近以默？以默和我一样都只是普通人罢了。你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还有，深更半夜潜出宫门，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
杨琼老先生都快吓晕了，笛音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玉树微微有些涨红的脸。
笛音问道：“你和秦以默认识多久了？”
玉树差点脱口而出“十天左右”，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天听起来太没底气，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没多久，但肯定比阁下今日才认识，更久。”
“那可不见得呢。”笛音眨了眨眼，忽然问了个似不相关的问题：“你家住哪儿？”
玉树毫无防备地答道：“落霞镇。”
“落霞镇......”笛音默了片刻，道：“你们不会是九天前的晚上才认识的吧？”
玉树震惊地看他，心里匪夷所思地惊叫：他怎么知道？还知道的具体到晚上？难道是以默告诉他的？不会吧，才半天不到，以默和他聊我干嘛？
看玉树的表情，笛音已经有了结论。
笛音笑道：“不巧，我是那日午时认识他的，所以说，比你更早。”
玉树：“......”我怎么就忘了还有蓝衣大侠那一茬？这么说来，确实他们认识地更早。
等等？那天晚上，以默不是还问过我蓝衣大侠的情况？所以......当时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杨老先生在一旁悄悄地掐了自己一把，真实的刺痛感告诉自己，原来这不是梦。
怎么回事？怎么像是两个幼稚小孩在攀比谁认识别人认识的早？那当真是修得音入形，剑入心的准仙阁下吗？
笛音：“有意思。才认识几天，就这么在意他的安危。说起来，你对我那敌意似有似无的态度，似有是因为担心我对他不利，似无是因为忌惮我的力量吧？既然你刚敢问出来，说明前者占了上分。不过......你真的不怕我吗？”
笛音的语气越发森冷，最后一句道出，笑意可见地散了个九分，波光粼粼的绿眸兀然放了狠光，头顶的火树叶子娑娑作响，无言的夜风灌进院子，冰凉刺骨。
坐在他对面的杨琼直打哆嗦，一时没明白状况，刚刚还笑意盎然小孩子似的笛音阁下怎么转眼就换了个人？
玉树微红的面颊煞白了几分，重重深呼一口气，道：“不怕。阁下不刚说，你没什么可怕的吗？”
笛音微不可查地轻笑一声。
转瞬，四周的寒气竟是散了个干净。这依旧是一个空气微凉，湿度刚好，春意浓郁的秾春佳夜。
刚刚的一切就像一场幻梦，又像是一场恶作剧。而那个似曾面露杀意的作恶之人依旧淡然地靠在那儿，没心没肺地笑着。
玉树哑着嗓子道：“阁下这是在戏弄我吗？”
笛音：“你说不怕，那我自然得吓吓你咯。”
在一旁躺着中枪的杨先生擦了擦手心的汗，这才发现没对劲。怎么觉着他俩是主角，我才是旁听者？
玉树：“那我这算是过关了？”
“哦。”笛音点了点头，“胆儿大，是个可塑之才。”
玉树：“......”
笛音：“那作为奖励，我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玉树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地低头出声：“谢谢。”
笛音：“你的头两个问题，为何要接近以默，以及我有什么目的，这两个嘛......”
他摸着下巴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措辞。
“因为他很可爱，我看他挺顺眼。”
杨琼：“......”
玉树眉宇微皱，眼中写满了不信。
他强行咽下“这样敷衍我真的好吗？”的不满质疑，顺着笛音的意思不依不饶道：“这是阁下接近以默的原因，那目的呢？”
“目的？”笛音挑眉，“原因不就是目的吗？”
玉树铁着脸道：“不。前者是起因，后者是结果。”
“哟，会扣字眼了。”笛音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过嘛，一见钟情还需要目的吗？”
玉树：“......”
一旁的杨老先生实在受不住了，舌头打着结，惊愕出声：“一，一，一见......钟......”
笛音那张正经脸不像是在说笑：“对啊。就像秦伯牙遇钟子期，我也看他一见如故。高山流水遇知音，看你们还是学问人，这都不懂？”
杨琼的心情忽上忽下，心想：“合着您的一见钟情，这个情，是友情吗！？这个词儿有这么用的吗？！”
玉树默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仔细想了想，他不过也只和以默相处了不足半月，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和谐地相处，大约也是逃不脱“高山流水”“一见如故”两个词儿的。
笛音见玉树在发愣，半开玩笑道：“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懂高山流水的意思？那首曲子我都会弹呢，要我奏一曲给你开开窍吗？”
玉树回了神：“不用了。我理解阁下了。那最后一个问题呢？阁下今夜来此的目的？”
“啧啧。”笛音轻轻摇了摇头：“你怎么这么喜欢问别人的目的？并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有目的的。”
玉树隐约摸到了些和笛音交谈的门道，伶牙俐齿道：“那阁下是在说，您今夜前来，只是无所事事地闲逛，没有目的？”
杨琼心道：他的目的大约就是来审问我吧。
“不，我可没这么说。”笛音笑眯眯道，“我来这儿，其实是来找你的。”
玉树瞪大眼睛：“我？”
杨琼又是痛苦又是委屈地在心里角落画着圈圈。那你来找我干嘛？还喝干了我的神仙茶，还让我滔滔不息地给你说了半个时辰的评书。
笛音又斜眼看了看对面那一副委屈巴巴模样的杨老先生，道：“哦，还有顺路来向老先生了解下情况。我了解了什么，你都听到了。至于这神仙茶嘛，倒是意外所获了。”
杨琼猝不及防地抬头，急忙点了点头。
笛音正眸看向玉树，“以默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玉树挺了挺背。
笛音：“艺珍阁。”
玉树：“艺珍阁？”
笛音点头：“对。”
玉树有些懵：“没了？”
笛音：“没了。”
玉树想了片刻，恍然意识到，他们这几日竟是忘了去取那金羽毛。
笛音歪着头问：“艺珍阁是什么？可有什么重要的事？”
玉树奇怪地“咦”了一声，“以默没和你说吗？”
笛音：“没，他就让我传达‘艺珍阁’三个字。”
玉树眨了眨眼，终于第一次在今夜露出了笑意，咧嘴道：“以默不告诉阁下自是有他的道理，我也就不多嘴了。”
笛音故作不爽：“唉？两个小朋友还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玉树的指尖抖了抖，差点一口气没憋住就说出口了。
玉树憋着笑，心想：如果他知道这不可告人的秘密还全全和他有关，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拿着羽毛回去嘲讽和逗弄以默？
最后，皓月当空，明心可见，玉树还是抵御住了笛音的威逼利诱，坚定地站在了秦以默这边。
艰难无比地保下了好兄弟的尊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夜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