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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东宫 ...

  •   既然话闸子被打开了,这一路上,秦以默就顺着话题和太子闲聊了一些宫中杂事,笛音大部分时候是默不作声地听他俩聊,偶尔问起了他,也会答应个两声。

      这一路上,秦以默大致了解到,其实是六公主楚清香听了身边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八卦言说,才忽然对茶楼的“蓝衣琴师”有了兴趣。

      当今中楚国皇帝有六子,其中五个皇子,楚清香是唯一的一个公主,也是年龄最小的小妹。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女儿就是用来疼的。这六公主顶上不但有父王疼爱,还有五个哥哥轮番陪伴,生来便是金枝玉叶,是大家闺秀,是温室里的花朵。

      说来也是难得,六公主竟是没有在这娇生惯养的环境长成一朵刁蛮任性的霸王花。六公主聪慧可人,在深宫中又好学好问,见人也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学。四艺其中,琴,正是她最喜欢也是最擅长的,连皇帝陛下也对她的琴艺赞不绝口,弃了宫廷乐师不顾,时常请他这位乖女儿为他弹奏一曲助兴。

      由此,当民间出现一位口口皆传的神秘琴师,其琴艺出神入化,仿若乐神下凡。那从小就喜好琴乐的六公主能不在意吗?

      楚清香自然是三番五次派人去请这位“天下独绝”的琴师,当然,吃了好几个月的闭门羹。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她不甘心地去求她父皇帮忙,父皇一听,又惊又怒的。惊的是这个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他什么事的、一直乖巧听话的小女儿竟是含泪汪汪地求他给她做主。怒在居然有人有胆子这样践踏六公主的一片真诚之心?这要是传出去,皇家颜面往哪儿搁

      皇帝当即叫来尚在京城,且管得了此事的两个儿子——楚清河和楚清逍,也就是太子和梁王。皇帝摔碎了手中的青瓷茶盏,拍着桌岸骂道:“管他是什么尘世高人还是乐神下凡,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给孤弄进宫来!”

      于是乎,就有了今天这一出——太子殿下和梁王同时出面,暗卫明卫齐聚一堂,又是打又是抓最后又是道歉又是请的也要把笛音给弄进王宫来。

      只不过太子更加温雅从容,张弛有度,有他自己为达目的的一套做法。而梁王就天性那般,一个不顺就喊打喊杀,况且那歹人还让他最疼爱的六妹愁得吃不下饭,他心头本就火气重。

      话到此处,秦以默琢磨着:这么看来,大侠入了宫怕是不能一帆风顺了?兴许还会被皇帝和六公主为难一番?由此可见,我大概也跟着没有好果子吃了。

      太子殿下了然轻笑,仿佛看懂了秦以默所想,摇了摇折扇道:“二位不必担心,前因虽说如此,但父王和六妹听闻琴师先生愿意进宫,惊喜都还来不及呢,何故要为难二位,弄得最后双方不欢而散呢”

      笛音突然嘀咕了一句:“早点散了得了,留在这宫墙之中,自由处处受限,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

      太子轻咳两声,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接着道:“退一万步讲,你们是本太子亲自上门请来的贵客,谁要为难你们,就是藐视我楚清河的太子之威。就算是父王和六妹也不行。”

      ——————————

      东宫离逸仙楼也就半个京城直径的路程,以宫廷宝马的脚力,挺快,车辇就停在了偌大的东宫门前。

      刚下车,一个小侍卫立刻走上前贴着太子耳朵低语了几句,太子面色不改,只一抬头继续摇着扇道:“此刻已过午时,今晨之事也多有劳累,二位暂且在东宫休息一日,明日一早我再带二位去面见陛下。”

      之后太子又以宫中有急事为由,将他们交代给了胡管家,便匆匆地离开了。

      秦以默心想:他刚说完我们是他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客,结果转头就这样丢下贵客不管了?太子殿下也真是心大。

      胡管家颇为热情地领着二人去了东宫西苑,经过东宫花园,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介绍起东宫里的什么从长川、西疆运回来的奇花异草,什么当代大儒雕刻的稀世石雕。

      笛音默默跟着,也不说话,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秦以默反倒是颇有兴致地和胡管家聊起关于花艺种植,花草品种之类的。

      他看见一朵金光灿灿、内芯却是妖艳般血红的牡丹花,激动地一下子扑了过去,踉跄的样子仿佛恨不得要吃了那金牡丹似的。

      秦以默轻触花瓣,问道:“胡管家,这可是‘金冠红心’?”

      胡管家笑道:“秦公子好眼力。是的,这就是花中魔王——‘金冠红心’,传言中最稀有最娇贵的牡丹花。”

      秦以默吞了吞口水,什么最稀有最娇贵,说白了就是又难找又难养,有市无价。他想着,就这一朵小小的牡丹花,其价值可能是他家茶园种好几年茶叶都不够抵的。

      胡管家很是顺其自然地拍起了马屁:“秦公子真是见多识广,‘金冠红心’在市井之中几乎无存,平常能一眼识得它的多是熟读此类书籍、精通花草之道的大儒之士。”

      秦以默起身,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儒不敢当,只不过从小随家父在院里种茶养花。家住深山,除了种种茶叶,闲来无事只有看书,在奇花异草与种植之道方面的书籍多有涉读,也是侥幸在书中看到过这灼眼的金牡丹。”

      笛音在旁边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胡管家笑呵呵地呆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起初他以为秦以默是跟在蓝衣琴师身边的同道之友,顺口夸夸他也当是在夸琴师了,却没想到他竟是个从小在深山里种茶的农人?那太子殿下为何会带一个山野农人回东宫?还安排他和琴师先生一起住西苑?难不成......琴师先生其实也是个农人?

      秦以默自是想不到老管家脑里的一团乱糟想法,见老管家不接话,只一副傻笑模样,还以为是他自己做了什么越矩之事,导致胡管家有话不好说,才会这番尴尬。

      哎!难道是因为刚刚我太激动了一时没克制住才......秦以默一个激灵,两步远离了那金牡丹,回到了石道上。

      他觉得恐怕是因为自己刚刚那虎狼模样——活像一个见了金银财宝就垂涎三尺的山中土匪。也怪不得老管家这副笑中有话却又有苦难言的纠结模样了。

      秦以默道:“胡管家,我们继续往前走?”

      老管家这才回过神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又是边走边乐呵呵地介绍这介绍那的。

      这次无论是再见什么只在书中见过的珍贵玩意儿,秦以默皆是拼命克制住心底的兴奋,只是远远一观,再沉着气听老管家在一旁滔滔不绝。仿若以身作则在诠释着——君子之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胡管家很是疑惑:怎么秦公子转眼间又像是对奇花异草不感兴趣了?

      东宫西苑有三间空房,坐北朝南在北边的是正房,东西是两间厢房。秦以默和笛音一个选东厢房一个选西厢房,竟是谁也没选择住进正房。

      毕竟老管家刚刚似有意也无意地提到:依照旧制规矩,太子殿下的住房在东苑,而这西苑本应是专门留给未来太子妃的住处。只不过现在的太子还未娶妻,也暂且还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所以不拘小节的太子殿下才将此处偶尔划出来,安排给客卿住。只不过所谓的客卿,除了今天来此的二位公子,此前也就只有六公主心情不好时,非要粘着他二哥,才会小住个几天。

      秦以默一阵心惊:这可是将来许给太子妃的内宅,六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能住进来自是不消说了。可太子殿下却让我和笛音住了进来,到底是有何居心啊.......他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哭笑不得——这西苑正房,谁还有那个胆子住进去啊?

      秦以默推门进屋,屋子里的陈设简单整洁,微微地还带有一点檀香味。他在屋子里四处转了一圈,这里的装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奢华金贵,他暗自吐了口气:还好这里不比那宝物遍地都是的花园,普通些的好,终归是能缓解点我的心理压力。

      最后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雅间的书案前,案几上有一尊镂空的鎏金香炉,轻烟吐露,袅袅依依,香气淡而飘渺。他心想:看起来,这香炉大概是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了。

      他又靠近了些,香烟扑鼻,他这才觉得这熏香有些熟悉。他细闻着熏香想了一阵——唔,原来是橙油香。橙油香并不算稀有,却也不是廉价之物,有安神养气、平心净躁的功效。

      秦以默忽然觉得太子殿下想得还挺周到。

      窗外绿竹摇曳的清影罩着幽暗的窗台,雅间内寂寂无声,熏香飘飘使人心平静气。

      身处这般空明境地,少了各种身外人物的叨扰,秦以默的脑子逐渐明朗起来。

      他现在才开始一缕缕地理起那早已揉成一团乱麻的思绪。

      笛音他——蓝衣琴师,真的就确定是大侠了吗?

      这是他在来的路上就开始隐隐约约泛起的疑惑,现在静静一想,发现还真有太多疑点。

      一开始他凭什么一眼就认为那在台上弹琴的就是大侠?凭同样的金黄帷帽和蓝金衣袍?不,蓝衣琴师和大侠的着装相似,这是他老早就在玉树那儿听说了的。凭他散发出的一股特殊气味?哈哈哈——这想法一出,秦以默自己都不信。他又不是狗,竟然凭气味来辨人?或许换种说法,是看到他第一眼,就无法抑制的、油然而生的一种——直觉?

      不管怎么想,说蓝衣琴师就是大侠,都不过是他个人的毫无根据的臆测。

      为什么蓝衣琴师和大侠对他的态度完完全全是两个样?为什么第二次救下他后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第一次救他时却只一句“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的陌生和冷漠?这要真是同一个人,那就完完全全的说不通啊!

      大侠是孤傲的,冷漠的,只当他是一个毫无瓜葛的路人。蓝衣琴师第一眼虽也是冷艳孤傲,随后却像是——一个有点腹黑的、玩世不恭的,仿佛和他很熟的公子哥?

      再退一万步讲,琴师是将琴术修炼到乐音化形境界的乐理大师,而大侠却是吹的萧;琴师会剑术,武功也同样高绝,以一敌多不在话下。大侠却是身怀以柔克刚,一个眨眼就将巨蛇秒杀于无形,根本无需身外武器。

      这样一看——其实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吧?其实都是我想多了吧?

      想到惨死状的巨蛇,自然而然地也就想起那金羽毛......糟了!金羽毛还在艺珍阁!那店家说三天去取,这都过了七八天了。可问题是我现在又腾不出身来啊......只能期望玉树好兄弟能想起此事,帮我代拿了。

      咦,刚刚原本是在想什么?

      唔......好像是,笛音他为什么会仿佛与我很熟的样子?我的记忆里并不存在这样一个琴绝武高的朋友吧?

      哦,可能是他第一次救我时就把我当朋友了?

      秦以默东想西想,想一出没一出的,本就是一团乱麻的思绪竟是没被理出个所以然,反而成了一锅更乌糟糟的浆糊。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本都要说服自己了——原来蓝衣琴师并不是大侠。结果到最后,潜意识里依旧告诉着自己——其实琴师就是大侠,大侠就是笛音。

      也不知是那香炉散出橙油香的安神奇效,是周遭太过安静,还是脑瓜子疼,最后秦以默趴着桌案抵着手背,呼吸平静,沉沉地睡了过去。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许久没犯的老毛病又犯了:大白天就莫名犯困。

      窗外一阵窸窸窣窣,是衣料摩擦草地的声音。

      笛音从屋外靠在窗台上,面沉如水地打量着屋里那静静睡觉的乖巧人儿。风过,竹叶婆娑,他的发梢被吹得有些凌乱。碧玉般的眸子里波光粼粼,散落着似有似无的光亮。

      良久,他侧身一翻,蓝衣飘散,人已过窗台,像一片叶子轻停在泥土上——没有一丁点落地声,只有窗外风过的呼呼之音。

      他像一只蓝金色的幽灵,毫无声息地飘到秦以默的身旁。缓缓地弯下身子,伸出手要去抚那白皙无比的睡颜面颊。手指却又停在似触又没出触到空气里,半晌,他又木木地收回了手。

      清澈无比的绿眸中倒影着一张年轻俊颜,却不是那张他梦劳魂想的熟悉面庞。

      他轻声低语,“秦以默吗......”

      声音轻得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师父......”

      “这到底是太巧了?还是太不巧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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